第45章 12月17日(一)
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第十六章12月17日(一)
早上,尽管天气晴好,气温跟以往比起来却减少了酷热的威势。草丛中、树叶上还挂着些微未来得及散尽的水珠。尽管早起的阳光把夜里悄悄落过一场小雨的迹象伪饰得再好,逸尘清晰的空气,扶疏新鲜的草木,到处张扬着被雨水润泽的气象。
昨天,北星公司迫于工人连续加班疲劳的压力,集体休息了一天。早晨,再上班到了工程场地,工人们心情到底显得轻松了许多,除此还添了一些新鲜感。离二号锅炉作业区几十米远,一个庞大灰色的物件横放在右下方的地面上。工人们看到傅铭宇跟刘新生正站在大物件的旁边边比划边说着什么。以为是在研讨安装方案,毕竟是这里电站安装最大的一个物件。对于很多干过火力电站的工人来说,这个十几米长,直径两米多的锅炉汽包跟以往干过的电站的汽包比起来有些不起眼,觉得没啥可好奇的。倒是有人做了不恰场合的比方,使人们引发更多的联想,“大炮弹给运来了。”那人把汽包比作炮弹,有人借着想象的思维引出一个略有深刻含义的话题,“如果给这里面装上超高能的炸药,再安上指哪打哪的装置,任何企图侵略祖国的行径都把他击成齑粉。”尽管只是玩笑,没有一个人为此而发笑。不管社会发展到何种程度,不管人类进行了怎样的更替,爱国挚诚的工人阶级思想依然没有改变。
二号锅炉汽包运到了,比预定计划提前两天到货。北星公司也早已做好作业安排,计划元旦前一天汽包吊装到位,全体工人带薪休息三天。计划一宣布,工人们的心理像烧开的水,沸腾了起来。整个锅炉安装中汽包是最大的一个物件,把一个几十吨重形体庞大的物件安装到几十米的高度,对于北星公司来说,早已算不得是啥难题。不过,面对这么短的时间,说来也绝不是一项掉以轻心的任务。傅铭宇站在汽包的旁边,上班的工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跟他打招呼时,看到表情里无时不刻透着那股坚定的信念,似乎在说,“只要我们做得尽心尽力,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傅铭宇跟刘新生并没有研讨吊装方案,而是在讲述一个他师父曾经跟他说过的,北星公司最早遇到大件起重作业的经历。他觉得很有必要把过去的经历讲给这个带有时代责任感的,由他介绍新近加入党组织的技术工程师听听,像是对时代的新生儿有必要讲述革命前辈长征故事一样,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艰难,任何艰难没有不可战胜的。
人民生活的需求,国家发展的需要,电力能源犹如水米粮油一样一时不可或缺。尽管大型蒸汽发电机组已经试验成功,但是资金储备,燃料供应,水源利用,安装技术,道路运输任何一项对执政者无不是巨大的考验。那时候,放下锄头刚刚成立的北星公司技术力量非常薄弱。到处依靠人海战术,对于大的整体物件吊装,即使人再多也是干瞪眼。没有任何经验的北星公司遇到的难题实在太多了。一个大件即使转个头也要花上十天半月,地面布满钢丝绳,每根钢丝绳像每个人的神经一样都绷得紧紧地。工人们在锅炉的两侧分别立起一个巨大的独杆抱杆,除了能起能降丝毫转不得弯。高大威猛的块头倒赢得了一个“巨人”的称谓,“巨人”摆在那里除了给人们遇到大件再也难不倒的信心,实则没有多大用途。但人们却永远不会忘记那两个由钢铁堆起的“巨人”,它的出现启开了人们的智慧,启开了人们的魂灵,真正认识到什么是中国的电力工业,电力工业的路子要怎样走下去,除了依靠自己勤劳的双手,不断探索的头脑,甭指望有任何捷径可走。哪怕是一根钢管,一根木方对于人们来说都有着一定的温度,有着深深地情感。
再后来,随着单机容量的增大,机组规模也愈发变得高大,独杆抱杆远远承担不了安装的任务,工人们借鉴曾经的经验,自行设计制造了一台百米之高的轨道式起重机,为了确保安全可靠性,把所有的性能指标都提高了一倍,名为八十吨的额定功率,即使吊起百多吨的物件也丝毫不显吃力。就像人们永远不会忘记的老解放汽车一样,即使超载许多照常满世界跑得欢。人们对于那台起重机的念想不仅仅限于它的本身价值,多少年以后,拆卸下的废铁几乎救活一个濒临倒闭的小型钢铁厂。
听到傅铭宇的讲述,刘新生无意中说道,“这样说来北星公司能走到今天,每一步都踏出一个深深地脚窝窝。”傅铭宇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想到,“年轻人到底不缺少敏捷的理解思维。”
傅铭宇知道太多冠冕堂皇的官面话说起来好像言之凿凿,事实不过是炫耀功绩文字游戏的说辞,缺少真实性。这样的话人们听起来是极反感的。正是因为有太多虚假的东西掺杂在里面,致使真正的真实竟失去了可靠的信服力。党的集体实在是太大了,凝聚起来的力量任何困难都是无坚不摧的,同样集体力量的监督也绝容下任何的污点。如果党的威信力都大打折扣,人们还能相信谁?正如有一句话是那样说的,“战败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同样面对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作为一个有着多年党龄的老党员在经自己介绍的新加入党组织的新党员面前,傅铭宇有些话不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失职,“每个人活着都肩负着一定的责任感,特别是作为一个共产党员,肩负的责任绝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和家庭。更不是自己即得的利益和名誉,如果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个人的实实在在的利益和好处,那么绝不是一个合格的纯粹的共产党员的作为,彻底的违背入党的誓言和初心。
“‘三军以将为主,主衰则军无奋意。’作为企业的领导者,不一定精通所有的业务,思想作为一定是一面光鲜亮丽的旗帜,使人们相信跟着党的领导走下去永远是最正确的,一身正气才激发出人们的干劲来。”说到这里,傅铭宇停了下来,似乎看看刘新生有啥样的反应,刘新生的表情像是最听话的学生,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认真的听着。傅铭宇思索了一下,接着说。
“时代不同了,社会发展面临着更加新的挑战,党肩负的责任更加不能松懈。科技兴旺,日新月异;经济繁荣,迎头赶上。桥归桥,路归路,企归企,政规政,专业的事由专业的人去做。北星公司脚下的路反倒越来越不好走了。”傅铭宇先是说出自我意识里国家的基本形式,再接着说出北星公司面临的艰难处境。刘新生听起来心情有些沉郁,尽管他是对他来说的,但又像是说给他自己来听的。
***
很多事虽说已经过去了很久,人们甚至忽略曾经有过怎样非常的意义。即使再大的事发生前发生后乃至整个过程中,一切都在人们尽心尽力缜密的计划中平稳的进行。就像高速行驶的列车,哪怕每天有一万次列车在轨道上飞驰,只要没出现任何带有伤害性的事故,没有人刻意的留下某趟列车在某段路程行驶的速度,路况的凹凸,气候的变化等等一切的记忆。即使发生了重大事故,停滞了交通,一切也都会过去。就像中国历史无论给人民带来多大的创伤,人们非但没有陷于悲愤中不可自拔,反而意志变得更加坚定,一切的文明和财富无不是由勤劳和智慧创造出来的,中国人最不缺少的就是勤劳和智慧,同样创造出更加辉煌的文明和财富。
北星公司裕廊岛工程最终算是完美收官,尽管在建设过程中还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开始的时候出现印度人轻伤的小小插曲,甚至有人悄悄的用出师不利来预言,接下来却使人人的心里更加谨慎,结果看来,敲一下警钟倒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头。就像一次盛大的音乐会,开始偶尔某个小提琴手因身体不适或者乐器本身稍稍出现音质偏差。及时调整过来并不影响整台音乐会的整体效果,也许正因为这小小的偏差,使人人都极尽能力的发挥,最终获得人们的喝彩。
尽管人们注重的只是结果,但任何环节都是促成结果的关键因素。跟过程比起来结果的掌声并不重要。就像种地的农民,春种夏耘到秋收,整个生长过程每个季节都决定着庄稼的收成。选种的好坏,土壤的肥力,耕种的勤谨权且不说。自然因素同样重要,土地墒情的好坏决定着春苗成活的概率,在没有人为控制土壤湿度的情况下,春夏秋任何生长过程里,气候干旱和内涝都是成败的关键,即使成熟在望,秋旱、秋涝、霜冻任何一点灾害无不给老农民带来致命打击。民以粮为生,世间的事跟种庄稼一样理同道不同。
***
生产经理郝永恒看到傅铭宇站在汽包旁边,径直走了过来,刘新生跟郝永恒打了一下招呼,朝着办公室走去。
郝永恒绕着汽包看了一遍,每个连接管的管口都用塑料管帽封得严严实实,有一个管口不知是运输时不小心刮掉了管帽,还是从厂家发货的时候没有封严,轻轻一动管帽就下来了。郝永恒拿着手电往里照了照,“制作工艺实在太糙了,里面积存了很多车管口留下的铁屑。给咱们带来的工作量可不小啊。”郝永恒话没说完,又接着说,“咱们的硬仗才算刚刚的开始,很多的工作都要动起来了。急需大量的人员补充进来。”
事实摆在眼前,每个人的心里都明镜似的。就事论事,无论在哪里中国人做事总妥不过一个“情”字。郝永恒心里一直对那次处理印度人阿布受伤事故时,感到有些不尽情理。两个人都是党员,为了集体的利益和名誉,党性、原则容不得太多私情掺杂在里面。事实证明傅铭宇的做法是没错的。除了没使北星公司利益受到多大的损伤,还赢得一个好名声。傅铭宇深切知道自己不是坐着讨论问题做出决断的人,这样的人大有人去做,他是执行命令亲自去干实事的人,身先士卒,汗流浃背,以身垂范,不失做一个合格党员的身份。他不是一个鼠肚鸡肠的人,那天的事早过去了,一铆顶一楔的工作容不得他去想太多没有意义的事。
元旦,按常理说是法定假日。除了遇到恶劣天气不能施工,任何法定假日对于北星公司这样的建筑队伍都是奢望。元旦前能把汽包顺利的吊装到位吗?人们心理没有多大底气,毕竟具备吊装汽包有很多的工作都没有完成,安装汽包的吊杆梁还没有找正。钢结构主体安装还没有得到日本监理验收通过。
汽包吊装到位预示着锅炉钢结构主体框架已经形成,预示着锅炉受热面安装全面开始,预示着锅炉大面积作业全面铺开。所有计划早在工程还没有开工的时候就做好了,什么时候安装什么设备,特别是那些大型设备,啥时候用什么运输工具运送到工程场地?这些大块头很多都是漂洋过海船运过来的。卸船,运送到工程场地,确定方位,挪动到吊起的位置。看似简单的过程,对于一个几十吨上百吨的大物件,每挪动一米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租用大型的起重设备,人工劳力付出等等诸多环节无一不都要想得周全,没有一定的技能实力和多年电站安装经验的队伍是不能胜任的。
郝永恒步量完汽包到锅炉垂直起吊位置的距离,跟傅铭宇说,“让本部给咱们多派些有打硬仗经验的人来该多好。”
“真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这些事要是在国内就容易多了。人员紧缺随时随地从别的工程场地调人过来。等忙过一阵还可以调回去。”傅铭宇接着说,“即是如此,不是没有人愿意来,恰恰相反,好多人都挖门子盗洞想借着出国干工程的机会到这里来进行一场漫长旅游,好好体味一下这个东南亚富庶岛国的生活。有这种想法的都是不打算为公司出力,想借着公费出国来满足自己欲望的纨绔子弟。这些人来到这里除了给企业带来负担,起不到任何好处。即使很多技术过硬的技工,想来这里也没那么容易。力工几乎被印度人挤满了,来这里的技工要在国内学习一段时间,只有通过这里的官方考试才有准入资格。抱着国内入厂考试应付习惯的人结果都碰了钉子,没想到这里官方考核的严肃性不亚于高考的阵势。很多实操技术较好的工人纷纷惨败在笔试上,考试通过的人又很多是技术平平。到了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很重要的。”从傅铭宇的说法里人人都会想到,对于赵西海的容忍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工程没干多少,倒把大笔的钱花在没必要的开支上。通关费、学习费、培训费……一笔笔想不到的费用实在让人难以吃得消。到处花钱也就算了,关键是学习考核不能通过连获得工作准证的资格都没有。要是人人都学习好,早都考上大学了,谁还出来受这个罪。”郝永恒嘴里的怨愤不完全在花钱多少上,最让人不可承受的是,原本工期很紧,人到了这里还迟迟不让干活。
“凡事头三脚难踢,打开局面,接下来就好干了。”接过郝永恒的话,傅铭宇嘴里虽是这样说,心里却对这里的做法感到处处为难人,“一旦考试不能通过,还把人给打发回国不成。干这类工程,只要肯卖力气,啥样人手都用得上。”
“人,只有离开家,离开亲人的时候,才知道在外面有多么孤单。只有离开自己的祖国,才知道自己国家有多好。”
“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出来,工人们听到心里会不好受的。”郝永恒只是当着傅铭宇说说,即使傅铭宇不说,在工人面前也不会这样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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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务主管张力问过刘新生,知道傅铭宇在二号锅炉下面,朝着这边走来,张力还没有说明来意,傅铭宇先是问道,“什么事?”
“这里国家银行的工作人员又来了,说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今天工人还不办理银行卡,只有到岛外的营业厅去办理。”
“嗯,我知道了,把咱们的龙井给他们沏上,让他们耐心等一等。”从傅铭宇的语气里不难听出,像这样带有强迫性的做法实在有些为难人,又不能强硬的跟这里的政府对抗下去。没有比他对工人们的理解更深切,都是没有办法才到这里做工赚钱。这里的繁华富裕对实打实卖力赚钱的人没有一点关系,一切的苦他们都能吃得下,生活上他们能省则省,目的只有一个,每个月能够赚到更多的钱,开支第一件事是,第一时间把钱给家里人寄回去。自己在外面吃尽千般苦,只要家人活得安心。
这一阵子又赶上天天都是好天气,工期赶过了很多,好天气对于这里外面干工程的人来说不是啥好事,人们希望天上有阴云出现,挡住火烧火燎的光照。即使下雨,对工人们来说不是啥坏事,借机跑到有空调的集装箱里躺着休息一会儿,雨停了再接着干,这里一年任何哪一天都会下起雨的,有时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
“工人们不愿意办卡,难道是因为留在银行卡里的底数太多的缘故吗?”傅铭宇对这里要求人人办理银行卡强迫性的做法有很大的反感。再就是每张银行卡里最少留下五百新币的存储积蓄,低于这个底数银行卡自动作废。无形中强迫要求来到这里的人要为这里做出贡献。
听到傅铭宇的分析,郝永恒不紧不慢地说“我看不尽是,即使开始没提到有底数的事,工人们一听说办银行卡,就像一盆冷水浇在烧红的铁块上顿时就沸了起来。”
“那到底是为什么?”
听到傅铭宇的问话,郝永恒也一片茫然,他并不知道工人们不愿意办理银行卡的真正原因。
“开个会,动员一下,把不愿办理银行卡的人买一张回国的机票,把他们打发回去。”郝永恒心里绝没有一点让工人们牵着鼻子走的耐性,更别说是来到了国外,有损于集体的责任感和凝聚力。对于这件事傅铭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处理不好会影响到下一步的工作。
昨天休息了一天,正准备攒足精力好好地开干。工程处于紧张的关键时刻,这里银行突如其来办卡的事,又搅乱了工程的正常秩序。
傅铭宇摇了摇头说,“不是咱们不体谅工人们的感受,关键是不办理银行卡,由银行转拨的工程款不能转入北星公司的账户,工程款到不了位拿什么给工人开工资。”刚好有一个工人从眼前经过,傅铭宇吩咐了一声,“通知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到办公室办理银行卡。”
早晨上班刚开始干活,起重工刚刚拴好起吊的构件,还没有起吊,焊工连一根焊条都没来得及焊完,接到傅铭宇的命令都停了下来。
“再不办理银行卡,工程款就不能转到北星公司的账户,没有工程款拿什么开工资?”工人们很快聚集到为锅炉保温搭建的雨棚下面,傅铭宇站在工人面前,口气有些发怒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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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套,一定又是圈套,这回咱们可千万别再相信他们的,他们为了达到目的是什么招数都会使出来的。”工程场地顿时静了下来,一个身材瘦高,一对三角眼好像把什么事情都看得透透的,站在二号锅炉篦格板钢爬梯的下面,煽动那些正从锅炉上下来的工人。几个工人在下面扎成了一小堆。看到上面的人都下来了,梁大发接着说,“走,咱们都到集装箱里休息去。”从梁大发咱们和他们口气里不难听出,他对这次办理银行卡的事看成是北星公司对工人不利的阴谋。
看到工人们朝着临时休息的集装箱走去,傅铭宇放大了声音,“过来,过来,干什么去?”
梁大发小声的对工人们说,“知道咱们出来打工为什么处处受欺负吗?就是因为咱们不够团结。”很多的人依旧跟着梁大发朝着集装箱走去。开始不知道发生了啥事的吴爱民和苏方达跟在那伙人的后面,听到傅铭宇的喊声又转变了方向。牛梦富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朝他们走了过来,“如果这个时候你们犹豫了,破坏了大家的计划,以后咱们就像面瓜一样,人家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咱们会受到更大的损失,在这里一定不会好结果的。”
吴爱民很是反对这种不是有事说事,动不动就拉帮结派,想要跟谁对抗到底非争出个胜负来的做法。“不就是办一张银行卡吗?为什么非要想得那么复杂。我们可是出来打工赚钱的,不是来闹事的。”
“吴师傅,啥叫闹事?大伙哪一个不是为了赚钱,如果不是为了养活一窝八口的,谁愿意受这把人都晒成黑毛猪一样的罪,不办银行卡的原因不就是为了不被他们抽头,让咱们得到更多的收入吗。”牛梦富说到这里,又接着说,“非得让我把话说得这样明知眼漏的有意思吗?”
吴爱民没有再坚持自己的想法,正像牛梦富说的,吴爱民不想跟大伙拗着干。回到了集装箱,吴爱民躺在了用角钢焊接的像货架子一样临时休息的板铺上,闭着眼想心事,他可没有一点的心思参与梁大发跟牛梦富所说的计划。
“这个时候最需要咱们大伙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快使。”满脑袋少白头的罗昌福坐在最里边板铺的下面跟着出主意,说完站了起来走到了牛梦富的跟前,“牛师傅,把烟给一支抽。”
“什么一支两支的,剩下的你都拿去。”牛梦富从刚打开的一盒烟里拿出了一支,递给了罗昌福。罗昌福说出那句话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要一支烟。傅铭宇在北星公司会议上明令禁止除了厕所外面的吸烟点,其他任何地方一律不准抽烟。尽管平时也有人偷偷的躲在临时休息的集装箱里抽烟,时刻窥看外面的动静。这个时候人人似乎什么都不怕了,公开的抽起烟来。
“大哥,我们都是跟着你来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黑小子张鲁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伙都把眼转向那个白皙的脸上晒得有些淡淡紫红的梳着分头的三十几岁的张天云。
这个时候张天云的意见最是关键,他们一起来的共有四个人,四个人形成的小集团是很有影响力的。在大伙的心理,如果北星公司真要因为不办理银行卡买机票回国的话,是不可能轻易把他们四个人都赶出去的,除非北星公司这里的工程彻底的不干了。
罗昌福拿过牛梦富的烟给张天云点着了一支,说,“对,大哥,你就说句话,我们大伙都听你的。”
“绝对不办银行卡,让回去咱们都一起回去。昨天晚上,以前干过的电力公司吕兴波还在我微信里说,让我找人到他们那里去呢,他现在也是项目经理,给出的待遇比这里比这里还好呢,国内最起码还没有这么热呢,你们看看咱们一个个的都晒成个啥样子了。”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大家都安心的躺在铺位睡大觉,我看谁去办理银行卡。”坐在集装箱门口的梁大发这句话分明是对吴爱民说的。
张力回到办公室没一会儿又回来了。傅铭宇对朝着这边走来的张力说,“到集装箱那边把工人都喊过来。”
“我再跟大家说一次,事情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咱们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如果不遵守人家的制度,人家可不管你工程紧张不紧张。违反这里的制度,工程款就不会打到北星公司的账号,没有工程款公司拿什么给大家开工资。”张力把刚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这你也看到了,所有的人都是一条心,我们出来只是把活干好,凭着卖力赚钱的,至于其他的事怎么解决是你们的事。”
听了牛梦富的话,张力只好回到傅铭宇所在的位置由他拿主意了。
工人们分明是开始罢工了。
有一个人坐在集装箱的角落里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一点意义。他就是陆河川。这次跟着北星公司来这里,傅铭宇同学介绍来的领队,确切的说很多农民工都是跟着他来的。正是因为以前在国内给人联系人干活,以个人的名义办理银行卡,每个人把银行卡都交到他的手里,他抽头扒皮后再给工人进行二次分配。难怪工人们心里对办银行卡有这样大的抵触情绪,以为这次陆河川又在故伎重演,甚至跟北星公司搭成了默契。疏却不知,因为个人的一点点私利却在关键的时刻给企业带来了大麻烦。
古有言之,“不以孝悌清修为首,乃以趋势游利为先。”人世之论道,千年之事久,何尝不是当世规劝之箴言。“抑情损欲,以义割恩,上无偏谬,下无希冀。”万事公道趋避邪恶,一团正气和暖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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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计蔡永芳来了。”有人到外面转了一圈,去了一趟厕所,从办公室那边回来说。“我看他手里拿着一张纸。”
“不管是谁来,咱们都不办理银行卡。”尽管梁大发依然重复坚持着这个说法,明显的已经没有刚才那样的底气。
“梁大发,牛梦富,你们俩回国的机票已经订完了,明天晚上八点。我来给你们核对考勤,今天下午把你们所有的工资开清。”蔡永芳说。
“不是说不办银行卡,工程款打不进公司的账号吗?”
“你们是不是太天真了,这点工资还要谈得上工程款吗?”蔡永芳接着说,“还有一件事,凡是不想办银行卡的,都在这张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马上核对考勤,下午开支,我回去给你们办理机票,最晚明天晚上就把你们送上回国的飞机。”
“大哥,你听了吗?咱们怎么办?”苏方达摇了摇躺在中间铺位好像睡着的吴爱民。
“什么怎么办?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想怎么办?”吴爱民躺着没挪动,闭着眼接着想他的心事。
“傅经理呢?”牛梦富问。
“傅经理已经在外面等着你们了,等我核对完考勤,他亲自开车把你们送回营地,明天再接着把你们送上回国的飞机。”
“不管你们谁想回去反正我是不回去,哥们儿昨天晚上在金沙赌场用十新币压到了一把豹子,一下子就赚回了一千八百新币,一千八百新币知道是多少吗?差不多九千人民币。这里有更好的运气等着我呢。我怎么说回去就回去呢。”说话的是中等个子的赖大可。躺在板铺上的赖大可迷迷糊糊正要睡去,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局面,顿时醒了。至于他说的一把赢回一千八百新币的事儿,知道底细的人听了只是偷偷的笑笑。
“张天云,我没有一点要让你留下来的意思,不过你昨天在赌场借我的五百新币,在你走的时候是一定要还我的。”
“老赖,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不就借你五百新币吗?我不说开支就还你吗?怎么在这个场合跟我要钱呢?再说,谁说就回去了呢?我还想把在赌场里输掉的钱赢回来呢。”
让梁大发和牛梦富没有想到的是,蔡永芳拿来的那张白纸居然没有一个人去签字。人们也没有立即到办公室里去办理银行卡。
“兄弟,我们走了,有机会咱们回国再见。”梁大发核对完了考勤,转过身对几分钟前还跟他俩想在一块的人们说。
“走吧,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啥话可说的。人家把机票都给咱们买好了,工资一分不差。咱们还有啥可说的。”说着话,跟梁大发一般瘦高个子的牛梦富推了他一下,走出了临时休息的集装箱。朝着厂外走去,在往外面走的时候,牛梦富还一个劲的回过头看着高高挺立的灰色的钢架,还有钢架旁边的汽包。他们来的时候,二号锅炉的位置还是一片平地,对于一个火力发电站来说,这里的工程也仅算是刚刚的开始。在十几分钟前,他们还在钢架的最顶端拿着图纸安装最后一根钢梁,为起吊汽包做准备工作。没想到现在这里的一切已经对他们没有一点的关系了。
梁大发、牛梦富走了,剩下的人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挪动一点地方,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点的变化。
“走,咱们去办公室签字办理银行卡,接着干活。”过了一会儿,吴爱民从中间的板铺爬了起来,跟苏方达说。
吴爱民第一个签完字从办公室里出来,紧接着苏芳达,再接着张天云也去办公室了,所有的人都跟着去了。
短暂的插曲结束后二号炉工程场地叮叮当当的作业声又开始了。
***
有些事情在人生经历过的旅程中回想起来也许并不显得重要,但是一定会为自己曾经做过的很多的事感到幼稚和可笑。包括那些为了贪图一时之利而弄得人怨众怒,身败名裂的。只有那些一身正气,做事公正从不为个人的取舍而计较得失的人,到底给人们留下了一个好的名声,以至于很多年以后人们还会记得他是一个好人。
“难道非得要你亲自己去送他们吗?”第二天上午,傅铭宇准备开车出去送梁大发跟牛梦富的时候,郝永恒知道他要去干什么,走过来跟他说,“就让小黑(这里通常都把印度人叫小黑)开罗力(那种用来拉货或者拉人的客货两用车,或者小型货车都统称为罗力,在这里小型货车在货箱安上临时座椅是可以拉人的)去送他们好了,人手太少了,又要面临做起吊汽包的工作。”
傅铭宇知道郝永恒对梁大发跟牛梦富的做法很不满意,遇到这样的事北星公司的领导没有一个人会满意的。
“毕竟是在这干了这么久,又是在国外。咱们都是中国人,只有给他们送上回国的飞机我才感到放心。”听到傅铭宇这样的说法郝永恒没有再说什么,的确像傅铭宇说的那样,“咱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在任何时候都应该相互理解,相互关照。”
“咱们先到牛车水去吃午饭,吃完午饭再到私人的银行把所有的新币兑换成人民币,在这里兑换要比回国划算得多。”傅铭宇在sk营地接上梁大发和牛梦富,开着车朝着牛车水的方向走去,回头对坐在后排座位的梁大发和牛梦富说。
离圣诞节还有几天的时间,这里的人们已经开始为了迎接圣诞节早早的行动力起来,傅铭宇停好了车,领着梁大发和牛梦富朝着“缘来是你”的餐馆走去的时候,商铺在门前的空地上有人在用角钢焊接装饰圣诞树的骨架。
“现在人们对过圣诞节越来越显得热情了,人们对那位来自芬兰的生活在四世纪的慈善的老人心里越来越爱戴,怀念他的慷慨善良,对穷人的照顾,特别是孩子们,都在希望在圣诞夜得到圣诞老人的礼物。社会发展的越快人们的心理的压力就越大,对那种童话般的生活就越是向往。这里没有松树,人们只能用这种方式制造出假的松树来。不过你们可以回到家,站在松树下看着天空的飘雪,迎接圣诞老人的到来。”在傅铭宇说这些话的时候,连他自己也骗不过自己,回家是多么幸福的事,每年在圣诞节的那天,总是有很多人爬到了西山的山顶,西山的山顶移栽了好多的松树,那些松树好像很喜欢西山的土壤环境,竟然比以前活得更加的茂盛,好像只有松树才能耐得住山顶的风寒,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松树还在依然绿着。圣诞节那天不一定在下雪,但是海连湾的人们绝不会因为天气的缘故,影响孩子们对圣诞老人迎来的热情,人工造雪机总是随时如约而至的从松树顶上纷纷的飘下雪花来。
“分手各千里,去去何时还?”
“按理说送你们回国,是要喝一点酒的,更何况这还是我第一次请你们吃饭,还是在国外。不过你们也是知道的,工程场地的任务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一分钟都不能离开的。咱们就以水代酒吧。”缘来是你酒馆的老板看到傅铭宇来了,直接把他们安排了一个雅间。服务生把六个荤素搭配丰盛的菜端上来的时候,傅铭宇端起了水杯跟他们说。
如果说梁大发跟牛梦富听到傅铭宇这样的说有些感动的话,那么接下来更是让他们感动的流出眼泪来。“这几个月你们辛苦了,算是我代表北星公司感谢你们,你们来的时候,家里的气候跟这里一样的热,不过这个时候等你们在海连湾一下飞机,迎接你们的却是一股股冷飕飕的寒风,在这里吃完饭,先到专卖店给你们每人买一身羽绒大衣。你回去估计一时也不可能找到合适的活,再给你们每人五百新币,算是短时间的生活费。你们也是知道的,北星公司在这里干工程几乎没有利润,要不我会多给你们的。”
“傅经理,我错了!”
“傅经理,我错了!”
梁大发跟牛梦富紧紧地攥着傅铭宇的手,眼里流着泪。
“不要那样,这里没有对错。咱们都是中国人。”
离开了缘来是你酒馆,傅铭宇每人给他们花了三百新币买了一件羽绒大衣。梁大发和牛梦富看着一件件不起眼的羽绒大衣,标价都在二三百以上,心里都在想,太贵了。
“这里根本用不上大衣,所有的服装大多来自中国,买的人也大多是中国人。只是换了一个地方中间就加了很多的钱,没办法,这就是贸易。”
“傅经理,我看还是算了。”
“下了飞机我们就到家了。”
“身体要紧。我看就这两件吧。”
傅铭宇接着走了好几家的私人银行,都觉得利率给得太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能给到五元的。让他们每个人又多赚回了三四百元人民币。
“到这里我就要回去了,昨天好多的工人包括你们都休息了一天,项目部跟技术组都在正常上班,今天晚上又开始照常加班了。给你们买的是中国国际的航班,上了飞机就算回到了祖国,祝你们一路顺风!”傅铭宇说完跟他们握了握手,朝着机场的外面走去。梁大发和牛梦富看着傅铭宇穿着银白色工作服离开的背影,他个子不高,胖乎乎的身体迈着稳健的步子,工作服后背上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他们的眼里流下了泪。
心里在默默地说着那句“我错了,”朝着傅铭宇离去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个躬,“傅经理,我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这里不是中国,我们应该跟你在一起共同努力把这里的工程干好干完。”
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没有一点价值了。现实是需要真心实干的人,一切儿女情长都是毫无意义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