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思恭全神贯注,捻动手中银针催动牛痘加速发生效用。很快朱雄英身上便浮起了肉眼可见的天花疱疹,皮肤也肉眼可见的发起烧来。戴思恭道:“太孙殿下若觉难熬,还请告知老朽。老朽轻些捻针。”
“无妨的,戴爷爷,雄英……雄英忍得住……”朱雄英的额上升腾着热气,犹在咬牙苦撑。
“殿下真……好圣孙也。”见朱雄英如此,戴思恭都忍不住赞叹。
朱雄英终究还是太小,最后还是因痛楚而昏了过去。戴思恭又施针了小半个时辰,等到朱雄英浑身上下疱疹尽出,这才拔针收手。“娘娘与五殿下宽心,这症状,已比寻常天花轻了许多。”见朱肃和马皇后面露关切之色,戴思恭一边擦着汗,一边出言宽慰。“可见这牛痘确实有效。”
“虽会热上几日,但老夫已有七成把握,可保太孙殿下无碍。等殿下这热疾一退,疱疹自消,天花这一遭难就算是过了。”
“劳烦神医。”马皇后向戴思恭致谢。戴思恭赶紧还礼:“娘娘不必如此,老朽本是束手无策,枉费陛下与娘娘近年来的礼遇。此番还是殿下说出的牛痘之法,老朽不敢居功。”
“戴老过谦了,若无您在,我纵知牛痘之法,亦是无处下手。”朱肃道。他看着朱雄英身上的疱疹,犹觉触目惊心。他在后世只知牛痘可以预防天花,却不知这牛痘的痘原也会引发如此可怕的症状。看来后世的疫苗是已经经过了不少的改良的。若是由他自己贸然给人种痘,说不定还真要闹出人命来。
“太孙虽已种痘,殿下与娘娘却也不好掉以轻心。”戴思恭道。“二位久在太孙殿下身侧,许也已经过了病气,为防止万一,还请坐下,容老朽也为二位种痘。”
“那便劳烦戴老了。”
朱肃点了点头,而后坦然坐下,心中已是一片轻松。若能救回朱雄英和马皇后,大明的轨迹便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所谓宿命果然不可取,只要敢争,总还有一线生机。
……
“陛下,二位殿下,里头传出话说,戴神医与周王殿下妙手回春,太孙殿下已大体无碍了。”一位太监满脸喜意,跌跌撞撞的跑来跪在了老朱的面前。他脸上长满了麻子,很显然是曾经得过天花的,此番被老朱选出来,就是为了用来稍靠近宫门一些,和乾清宫里通消息的。
“皇后娘娘请陛下与二位殿下回去休憩,说太孙殿下需要静养,莫要在围在殿外喧嚣。娘娘还让小人转告陛下,言国不可一日无君,万事皆当以国事为重。”
“大孙无事了?好!太好了!”老朱、朱标两人闻之,已是大喜。
“对了,陛下,二位殿下,五殿下还曾特意嘱咐,要陛下将乾清宫周边所有人先隔离在一处,不可见外人。并以生石灰撒在殿宇周边,用以消毒。戴神医还说,还请陛下教其他太医开个方子,供这几日宫中人饮用。方子也不繁杂,《千金方》中防天花的汤剂便可。”那太监说道。
“接触者隔离,以石灰消毒,这是老五鼓捣出来的防疫条例。在苏州时我曾见过他操作,此事便交由我办吧。”朱棡起身说道。“父皇,大哥,这几日你二人都操劳的紧,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儿臣听闻这两日因着雄英病重,朝中上下甚不安稳……想来如今奏疏必然堆积如山。明日正是望日,想来朝会之上,还会有所波折。”
“三弟,你的意思是说,这天花有隐情?”朱雄英病情回稳,朱标心中如下一块大石,原先因悲痛而变得混沌的思绪也变得清明了起来。他敏锐捕捉到了朱棡话中的意思,眼神已骤然变得深邃。
“我亦不敢确定。”朱棡道。“只是我曾听闻,借着此次天花,有不少朝中官员串联一处,扬言此次天花乃是上苍示警,是为了惩戒新学不遵大道、摒弃天人感应。”
“这几日,宫门处亦一直来报,言不断有官员在宫外伏阙上书。”
“不论是单纯的巧合,还是确实另有隐情。如今朝中不稳,已成趋势。”
“韩国公、信国公尚在经略三韩与瀛洲之地,魏公孤悬北疆开拓和林新土。甚至在我大明之内,黔国公、曹国公等战将还在秣马厉兵,准备随时出征开拓我大明疆域。”
“此时若是朝中不稳,开疆拓土之国策必受重创。无论如何,还请父皇和大哥以国事为重。”
“哼,这群腌臜小人。”老朱冷哼一声,得知朱雄英即将无事,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昔日的自信与霸道。“就知道给自己人使绊子!”
感觉已破除了自己孤家寡人的宿命,现在的老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斗志。
“无妨,咱还没死呢,他们蹦跶不了几日。”
“不论是巧合,还是真有什么阴谋诡计……想要翻浪,那是他们想瞎了心。”
“老三,你且看顾好你娘亲和你的弟弟侄子。老大,你随咱去歪一会儿。”
“待明日,咱们父子便看看,那群祸害又想唱什么大戏!”
……
“陛下,圣躬万福!”
又是一日朔望朝会,大明如今立国已有十余年,如今的奉天殿,已比数年前更加庄严华贵了些许。毕竟如今国库丰盈,来自瀛洲的金银源源不断的送入大明的府库之中。朝廷物资丰沛,自然也不该如先前那般过于的朴素。总该稍微修修这上朝用的殿宇,以彰显天朝上国的排场。若是太过寒酸,在入贡的外使面前也有碍观瞻。
不过虽府库充沛,可朝中诸公里,并没有多少人觉得大明正日益富强:毕竟有钱的是天家,受益的是贫民,他们这般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可没沾到多少油水。大明的开拓进取之策就如今的境况来说,对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好处。
“诸卿有事早奏。”宦官尖利的声音响彻殿中,穿着牟服的老朱歪在龙椅上,也颇为困倦的打了一个呵欠。毕竟担心了两日,夜里和朱标又商讨了许久,只破晓时稍微睡了一会。见皇帝满面倦容,百官只以为皇帝因太孙病重无心政事,心下暗自嘀咕。
“陛下,臣有本奏。”正在奉天殿中一片寂静之际,文官队伍末尾处,忽然响起了一道突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