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西征的宏图大业,朱棣在闲暇时,曾经仔仔细细的研究过“前辈”成吉思汗昔日的征战史。
成吉思汗西征的成功原因之一自然是蒙古铁骑的精锐,那时的蒙古正如日之初升,煌煌然教人难以目视,在数年间就迅速整合了整个漠北草原,组建了不可一世的蒙古铁骑。
但另一个原因其实是成吉思汗裹挟了诸多的势力,使得蒙古人能越打越强,兵势也越战越多。
作为历代游牧民族之中的佼佼者,成吉思汗麾下的蒙古部落的洗劫能力,与他们对阵敌人的能力同样出类拔萃。征讨其他游牧民族的时候,蒙古军队往往会将其部落洗劫一空,使得失去一切的牧民们压根没办法在草原上继续生存。
而后再裹挟他们一起劫掠,跟着蒙古骑兵沾染了血,享受到了劫掠者不劳而获的滋味,这些人也就死心塌地的跟着成吉思汗一条道走到黑了。
恰好当时与蒙元同列于世的诸国,大都已积弊百年,江河日下。却也大都承平了百年,财货充于屋栋。蒙元四下劫掠,天下宝货皆为其所掠,士卒欢腾,战意越坚。
劫掠,与屠城,便是蒙古所谓的“传统”。
等到忽必烈执政之时,富庶的国家几乎已被抢掠一空,黄金家族内部亦是矛盾重重,四海八荒已经抢不来多少的油水,想要坐稳江山,就必须要“治天下”。因此连汉话都不会说的忽必烈,只能背弃蒙古传统,开始行汉法以治天下。也正是因为顺应了这天下大势,忽必烈才能胜过依旧固执的信奉“传统”的阿里不哥,成为了建立元朝的皇帝。
也速迭儿自诩为阿里不哥的传人,自然也要遵循这所谓的“蒙古传统”。他收服西部草原,用的就是这一套劫掠加裹挟的法子。
可是时代早就不同了,大明不是金和弱宋,不会任由蒙古人欺凌。也速迭儿也不是成吉思汗,让所有的蒙古人都变成一条心。
勉强裹挟出来的战士,若是能一直胜下去,一直能抢掠到财物倒也罢了。可若是遭遇了失败呢?
比如现在。
“你会说汉话?”乌格齐哈什哈已经被剁成了肉酱,朱棣也不去看,只是将那最先出来响应他的那个蒙古俘虏找了过来。“你叫阿都钦?”
“是,小人是阿都钦。”脸上仍带着鞭痕和鲜血的阿都钦受宠若惊的跪下,似乎还想去亲吻朱棣的靴面,却被周围的燕王卫阻止。“伟大的大明大王,小人的祖母是汉人,因此曾学过一点汉话。”
“你第一个出来对付乌格齐哈什哈,是和他有什么仇怨?”
问起这事,阿都钦脸上泛起了仇恨的目光。他不自觉的摸了摸脸上的鞭痕,道:“好教大王知道,小人本来是那钦部落的牧民,世代都只是放牧为生。乌格齐哈什哈烧了我们的蒙古包,抢走了我们的牛羊,让我的额吉和伊吉过不了冬天,还裹挟了我们为他抢掠大明……”
“他看小人懂得汉话,让小人做了探马。可是小人探出来的消息他却又不信,动辄打骂……”
朱棣微偏过头看了张玉一眼,张玉轻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听说过什么“那钦部落”。
想来,不过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
“既如此,这些瓦剌降军,就由你领了吧。”朱棣道。“若查出有乌格齐哈什哈、也速迭儿的死忠混在其中,你自去杀了便是。整备完了,随本王一同西征。”
竟是一瞬间,把他从一介探马,直接升成了一军首领,阿都钦一脸的受宠若惊,赶忙跪下连连磕头:“谢大王仁慈,谢大王信任……”
“……我大明不兴叫什么大王,土里土气的,叫殿下。”朱棣道。他当然没有信任这个阿都钦,战败了,此人就想起了和乌格齐哈什哈的仇怨。
可若是真让他们劫掠了亦集乃榷场,恐怕此人也会对乌格齐哈什哈感恩戴德。
值不值得信任本来就无妨,两国相争,最多的就是这样短视的墙头草。只看哪边是胜利者,他们就会倒向哪一方。
而朱棣,他相信自己会一直胜利。
正准备离去,却听见那阿都钦战战兢兢的喊住了自己:“殿,殿下……”
“小人想,想问殿下……那些出城的羊群?”
他亲眼看着亦集乃城里每日都有羊群出城,可现在一番鏖战,直到全军覆没了也只看到一堆无用羊毛而已……因为这事而挨了乌格齐哈什哈一鞭子,实在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
提到这事,朱棣和徐允恭只觉得好笑,不过他也没心思对着一个降卒解释,头也不回,跨上战马便走了。
“你无需知道。”
留下百思不得其解的阿都钦,对他的背影投以敬畏的眼光。
……
其实朱棣的战略并不高妙,不过是倒用董卓的故智,联络了城中的守将,让他们遣牧民白日驱羊出城,晚上再驱羊入城。
牧民和牛羊们并没有在城外停留,搭起蒙古包、伪装成牧民留在城外的一直都是朵颜部的战士们。他们本就是蒙古人,要乔装成牧民再容易不过。乌格齐哈什哈的探马为了隐匿踪迹,常常都是单独行动,到了夜间草原上却总有野兽,且夜间视物不清,探了往往也什么都看不见,因此这些探马晚上大都是不出动的。
在他们眼里,就成了亦集乃城牧民正在持续不断的出城,非常适宜劫掠。
至于朱棣是如何知道这附近有大批瓦剌人潜伏的……这也简单,亦集乃城乃是草原和中原互市的大镇,可是却只遭受过一次试探意味的袭击,这很明显于理不合。乌格齐哈什哈自以为智慧,可他那自己在草原上小打小闹琢磨出来的智慧,根本就不是有着数千年传承的华夏兵法的敌手。
“殿下欲降服这些瓦剌人,需小心遭其反噬。”徐允恭道。“毕竟非我族类,且也速迭儿尚有狼子野心……如今瓦剌与我等在草原已是剑拔弩张,还当谨慎才是。”
“无妨。”朱棣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也速迭儿能裹挟了牧民来打我们,我们自然也能裹挟着他的溃兵西征。”
“只要我们能一直胜下去。”
朱棣举目向西,心中想的却已经不是什么也速迭儿,他的目光甚至已经穿过了亦力把里,帖木儿帝国,金帐汗国……乃至那张坤舆万国图中看到的大秦国、弗兰机……
直到整个欧罗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