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宛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皇上就这么讨厌臣妾吗?连那个曾经把您扫地出门的司姚公主,您都肯给她一丝颜面。臣妾一心帮您,到底做错什么了?”
“你当真不知道?”陈济冷笑着,一脸阴阳怪气。
小宛摇了摇头,含泪眨巴眼睛,一副委屈的模样。
陈济忽然一把揪住小宛肩膀的衣袖,恶狠狠地说:“因为司姚脑袋里装的只是粪草,而你那里装的是一股子黑水儿!”
言罢,陈济的手猛然一松,小宛没站稳,一下子跌在地上。
卓谨站在陈济身侧看着,暗自唏嘘。
“明明知道她可能认出你,为何还要往这里凑?”陈济阴冷发笑,语气依然刻薄:“朕不是孝宗,不擅怜香惜玉,后宫那些糊弄人的伎俩,朕可比你内行!”
小宛趴在地上,悲悲戚戚哭个不住。
“立刻给朕滚!要是你再次故意出现在朕面前,就直接滚出宫去,陈亮的面子也没用!滚!”陈济的态度越发苛刻,最后一个字尤为厉声。
小宛只得站起,抿着眼泪跑了。
艳阳高照,有些晃眼,方湘得知韩夫人母子逃出了永福宫,惊恐之至,喘着气一路小跑过来,刚转过一带花丛,正与满面泪痕的小宛撞肩而过。
小宛一下子摔在路旁。
跟着的几个丫鬟忙来搀扶。
方湘定睛一看,赶紧躬身作揖:“卑职该死,因为皇上传召,走得快了些,还请贵人宽恕。”
言罢,没等小宛起来,方湘又急匆匆往前跑了。
丫鬟丛云见小宛郁闷着,便道:“这人真是无礼,贵人还没说要不要宽恕他呢,怎么就跑了?”
“他……是马达的小舅子,对吧?”小宛望着方湘,觉得依稀有些印象。
丛云答道:“贵人好眼力,他就是马相的小舅子,现领侍卫总管。”
小宛点点头,拭去面颊残存的泪珠,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自回寝殿。
方湘赶到永福宫门前,慌忙跪下:“皇上……皇上恕罪!”
“你来告诉朕,韩夫人和河西王去哪了?”
“我……我不知道……”
陈济冷笑一声,无语地看着方湘:“你负责着宫中安危,现在这么重要的人丢了,你说你不知道?”
“整个建康宫,就数永福宫守卫最多,我一天来看几趟,一直叮嘱他们小心再小心,一只苍蝇飞出来都得盯着。我也想不明白,人怎么就丢了呢?”方湘跪着,哭丧着脸,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陈济又问:“你进去看过吗?”
“没有。”
“从没进去看过?”
方湘磨磨唧唧地解释道:“那里面都是死人味儿,我不想进去……”
陈济气急败坏,一脚将方湘踹了个四脚朝天,“你连一次都不进去看,一天来几趟有什么用?他们已经失踪好几天了你知道吗?”
方湘连滚带爬,又跪好:“卑职该死!卑职该死!”
“你是该死!要不是看在你姐夫面上,朕现在就一剑劈死你!”陈济瞪着方湘,一声令下:“侍卫总管方湘严重失职,立即押入刑部大牢候审。带下去!”
方湘被带走后,当天夜晚,马达来到璇玑殿求见。
陈济仍是一脸怒色,“你要是来替方湘求情,大可不必。”
马达低头应声:“臣只是想来问一问,是否要派人追查韩夫人和河西王的下落?”
陈济不言语,在得知韩夫人母子失踪后,他当然有派人追查的念头,可是司蓉好不容易才肯入宫,他如果现在下令去找,那不就形同抓逃犯了?那样……封后之事大约就更遥遥无期了。
马达又说:“臣刚才去了永福宫,发现了地下密道。”
陈济点了点头,他已经料到如此,“说下去。”
“这密道十分隐蔽。永福宫的后院有一口井,从井上面来看,是有井底的。而距离这口井五步的地方,杂草丛生,草下有机关,扳开机关,那口井就变成了一个深洞,深洞之下另有一机关,能闭合井底。这洞直接通往建康宫外。”
陈济无奈一笑,“如此隐秘的地道,怎么今天这么快就发现了?怎么先前就没发现呢?”
马达答道:“如果是直接去永福宫,臣不可能发现此密道。臣是先在韩璟的别院里发现了相似的机关和密道,才依葫芦画瓢,找到了永福宫的密道。”
“韩璟的别院?”陈济没太明白。
“韩璟这个别院,是去年买的,臣当时也略有耳闻,但没有在意。因为永昌旧臣多是被成宗赐居府邸,为长远打算,另置家宅者也多得很。
您废除都护府之后,韩璟带着家小搬到了别院去住,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今日臣闻知韩夫人、河西王失踪,先想到的便是到韩璟别院去看。果然……已经人去楼空。
臣记得,韩璟家眷不少,出城应是一件显眼的事。可臣询问守城官兵,他们没人见过韩璟出城。于是臣带人去搜查了这个小院,在房后的一口枯井旁,发现了小孩子的玩物,像是仓皇之中遗落。
臣就细细盘查了这口井。韩璟的别院又不似永福宫那般凌乱,搜寻也就容易许多,被臣发现了机关和密道,就与永福宫如出一辙。那别院本离城墙不远,密道可直通城外。”
陈济静静听着,结末瞪大了眼睛,“城墙外不都紧邻河道吗?河下修密道谈何容易?他怎么就能神不知、鬼不觉?这怎么可能?”
马达俯首低声问:“那您觉得,从永福宫到宫墙外那么远的距离,靠一个妇人的双手,能在短短几天挖出一个地道吗?”
“你的意思是说,这两道机关密道,都是成宗健在时就建好了的?”陈济眉头紧锁,一手按在桌案上,越发感到心烦意乱。
马达答道:“按韩璟买别院的时间,动工相当早,绝非成宗病重后而为。成宗应该早就料到了他死后可能发生的一切,甚至连您会把人关进永福宫这种细节都算准了。”
陈济手攥着方才正看的奏折,越攥越紧,愤懑之感油然而生,如果司元能康健、能长寿,他大概这辈子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他不禁笑了出来,怀着一种无尽的恨意:“好!真好!原来宫墙内外可以自由出入、城墙内外也可以自由出入,那朕的皇宫跟菜市场还有什么区别?这可真是成宗为朕即位准备的最好贺礼!”
言罢,陈济手中的奏折也被重重摔到地上。
马达不敢作声,只是弯腰将地上的奏折捡起,还放回陈济桌上,一捡一放之间,恍惚在奏折上看见了司蓉的名字。
可能是出于好奇,马达不自觉又多看了一眼,约莫其内容应该是劝谏早日安定中宫。
陈济用手臂支撑着下巴,抬头问马达:“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马达后退一步,躬身答道:“臣以为,应当派人去追回来。韩璟、韩夫人一行人动身未久,孩子多,跑不快,且容易露马脚,立即派出人马,是有机会找到的。”
陈济笑问:“可是……你不怕蓉儿知道吗?她会生气的。”
马达觉得这句话语气有点怪,他抬头,只见陈济唇角微扬,笑得十分诡异。
“臣会小心,只派亲信之人,秘密追查。”
陈济点点头,又笑问:“那追回来之后呢?如果司偃再次回到京城,蓉儿迟早会知道吧?”
马达愣怔,不知该如何。
陈济从书桌后走了出来,凑近马达,低声说:“至少封后大典之前,司偃不可回京。但你还是要立刻去查他们的下落,发现线索后,秘密追踪,看他们要去哪……”
马达听得出,陈济另有打算,“皇上觉得,追踪他们的去向更重要?”
陈济笑道:“朕在永昌时,所见白夫人和韩夫人感情是极好的,她们是表姐妹,而司修和司偃是亲兄弟,先前即便有皇位相争之嫌,现在也该同仇敌忾了。”
马达会意:“臣明白了,臣会竭尽全力,不打草惊蛇,以顺藤摸瓜。”
陈济又笑点点头。
马达躬身拜问:“如果臣能够追出河西王下落,皇上能不能放了方湘?”
“你果然还是要替他求情?”
“皇上恕罪。成宗那般思维缜密,常人难料。方湘固然失职,可河西王等人迁入永福宫之事,乃朝堂议定,任何人都没有想过事先检查永福宫,而后人质失踪,又岂能是方湘一人之过?”
陈济顿时收敛了笑容,“照你这么说,是朕之过了?”
“臣不敢。臣只是认为,兹事体大,朝中人人有责。就如臣,直到今日得知河西王失踪,才想起留意韩璟别院。方湘毕竟年轻,诸事经验不足,求皇上再给他一次赎罪的机会。”说到这里,马达低下了头,显出羞愧之色,“皇上若不答应,臣今日……恐怕连家都回不得了……”
听到这最后一句,陈济忍不住噗嗤笑了,“原来是被逼着来求情的?看样子,你还挺怕她的?”
马达答道:“皇上怕惹司蓉公主生气,臣自然也是怕方晴生气的。”
陈济盯着马达看了又看,他印象中,这好像是马达第一次主动在他面前提方晴呢。
“好吧,你回去告诉方晴,你们都是功臣,朕不会轻易处置方湘,但不能立即释放。他必须在牢里蹲些日子,受点教训,才能记得,他现在是负责整个皇宫安全的侍卫总管,而不是公府里的小管家!”
马达不敢再多求情,于是领命拜退。
陈济独坐桌前,依旧琢磨着这些事,默默思索,不知司元在死之前,还有没有做别的部署……
想着想着,陈济忽然想到了孟雪。
既然永福宫有密道可以逃出宫,为什么只有韩夫人和司偃逃走了呢?那孟雪显然也畏惧住在永福宫,怎么没逃呢?难道她不知道密道?
司元临终给司蓉和司修留有遗言,给司偃安排了活路,难道就不管孟雪腹中那个遗腹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