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晋城知县的话,路允迪和滕茂实脸色都黑了下来。
要知道他们都还没要求晋城的守军护送呢,这知县居然就已经开始打起他们手下的主意了。
尤其是这会金军攻城,是围城战术,他们从城南突破,不多带人怎么可能突破?凭借他们俩,只有给金人送俘虏和战功的份。
“张知县,本官没听错吧?我们使团成员还要留下?如今晋城周围皆是金兵,你不仅不派人护送,还要我们留人。
你是要路侍郎和本官,独身去天井关吗?你安的什么心思?你不如直接把我们绑了送去金营好了,本官只需要上书……”
“滕节度使!”
路允迪厉喝一声,打断了滕茂实的话,心中对于这货的蠢多了一层认知,简直想来一脚让他知道花儿多红。
现在金人都已经打在城下了,这个时候你威胁人家有什么用?你要是自己跑了,人家也是必死,上书,配死人上书吗?
“路侍郎,我怎么……”
“张知县,你与王知州忘死守城,为朝廷,为官家,为天下,挡住了金军的勐烈攻势。
此高风亮节,不惧生死的态度,实在是令本官钦佩之至。
只是如今晋城危在旦夕,光靠使团的十多人,根本无法改变战局,甚至还会添加麻烦,你也明白这一点吧?
难道你觉得,多了十多个使团侍从,还是从未进入军午的侍从,就能扭转现在的战局?未免太可笑了吧?”
“路侍郎,不要小看战场上,任何一个小小的改变,那些弃笔从戎的大将军,哪个之前不是书生?
本官有信心,带领他们守住晋城,将金人阻挡在晋城外,不得寸进。
况且,刚才西城被轰破后,金军的号声响起已经说明,他们是在调兵集结,准备总攻西城。
如今护城河已经被百姓尸首填满,金兵有了缺口总攻,断不会继续死啃其他城门,路侍郎放心离开便是。”
晋城知县一脸义正言辞的说道,只是路允迪面色随着他油盐不进的话,丝毫不给面子的话逐渐有些发黑。
他现在有些摸不清这个知县到底是哪种意思,虽然他感觉应该是那种意思,但他不能主动戳破这种意思,否则就没有意思了。
他不能直接问: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跑?
“张知县,就算金军精力都集结到了西侧,但城南,甚至前往天井关的路上,也必然有不少金兵斥候,他们也要打探洛阳。
本官和滕节度使都多年未曾习兵,这些年治理天下已经耗尽了精力,早已没有时间练体,本不该在这等危险的时候离开晋城。
但昨日本官到达天井关的时候,注意到城防疏忽,只是那个时候本官关心前线,也没来得及整备,如今晋城危在旦夕,天井关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赶往天井关,但去天井关路途遥远,没人护送我们可不行。
使团成员全数跟随我们都有些不够,因为使团成员同样不是兵卒,能不能击杀金军,甚至能不能拖住金兵,让我们离开都尚未可知。”
说到这里,路允迪观察知县的眼神,见他眼神和表情都有了变化,心中有了定数,顿时心中安定不少。
一旁的腾茂实憋的快不行了,一个朝廷的二品大员,居然这么好声好气的和一个中县知县,小小的七品官这么商量?
一句命令不就行了?
嗯,勐然滕茂实反应过来,一句话还真不行。
“本官观测,已经知道如今晋城城破已是定局,张知县你一心为国,如此忠心耿耿,若是就此为国殉节,极为可惜。
晋城此番防守,你更是熟知金兵作战方式,所以本官还命令你,携晋城精兵与本官前往天井关。
天井关才是防守的重点,倘若天井关失守,金军将会控制住出山,所以,张知县。
现在不是你以身报国的时候,你应该与本官前往天井关,为大宋将门户守住!”
路允迪深情款款的说着,一旁的腾茂实总算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对对对,本官也是这个意思,张知县,护卫天井关,等待洛阳援军才是正事。
你还不快听令,调集精兵准备从城南突破,赶往天井关!”
得到路允迪暗示的张知县,嘴角翘起,这让路允迪和腾茂实看见后,也不由得轻松笑了起来。
只要有这同样管理守军的张知县护送,他们必定能安然到达天井关。
至于为啥不直接以自己二品枢密院侍郎的身份,带军离开,主要还是调兵不是一句话的事,他是和谈使节,没有兵符权利,谁也不会听他的。
当然,他也可以振臂高呼,让大军跟他一块跑路,以他的身份,只要鼓动了军心,这知县根本没得说的。
不过他也不傻,这种情况下如果暴露自己这个大官要跑路的心思,军心必乱。
到时候,大军跟着他跑,金军再冲杀,他得直接变成俘虏,然后被逼着送到太原,让太原守军按照之前的旨意投降?
他才不傻嘞,金军这么勐烈的进攻,更说明他们恼羞成怒,说明那个人头绝对是真的,说明东京的捷报也是真的,既然这样,又何必去送死。
而东京都守住了,西京有精锐的边军,更是无惧金兵,他只需要跑的够快,别被追上就好。
到时候天井关守不住就去孟县,孟县守不住就渡过黄河,总能等到汴京的回援军队。
最后,还有一个目的他不会说,守城临阵脱逃,致使城池丢失,那是要按照官职追责的,如果是因为他鼓动,造成城池失守,谁也保不住他。
命可以通过官官相护的潜规则,和宋朝历来文臣阶级与皇权斗争保住,但官位可保不住,到时候流放一地,和死了一样。
还没想完,张知县已经开口。
“多谢路侍郎好意,卑职……”
“哈哈哈!张知县你放心……”
“卑职不能领命!”
嘎……
路允迪的笑声戛然而止,就看着嘴角撇起的晋城知县,似乎笑了起来,笑得坦坦荡荡。
“卑职蒙太上点检,做了这晋城知县,知泽州兵务,就要做到分内之事。
金兵来袭,县丞慌乱逃离,倘若卑职再领兵逃离,就是弃城而逃,死罪!”
“晋城县丞已经逃了?该死,这是死罪!”
路允迪瞬间面色黝黑的问道,他还以为自己是最怂的,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怂的,还有比自己更快的,她妈妈的。
刚才他还以为这县丞是在死战,知县是过来找他找后路的。
可没想到却是一个已经跑了,来找他的反而是决定死战的,这让他不禁都决定,等到时候论罪的时候,一定要让这小小县官去死。
“哎呀!张知县,这死罪也轮不到你啊!况且,路侍郎已经下令你调兵回防天井关。
你只是遵从路侍郎命令,何罪之有?何况你觉得以路侍郎的身份,还不够保你一个小小七品?”
“多谢两位赏识,但是……”
晋城知县始终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此时城头的鼓声勐然急促,带着一声声金丝鸣声,晋城知县面色一正,不在繁复。
“金兵开始进攻了,卑职言尽于此,不能护送两位了,两位请自便,使团若是不愿到西城守城,也可以,本官不强求。”
“大宋!死战!”
张知县上马,快速策马向城西说的缺口处赶去,路允迪在原地气的直哆嗦,看着张知县背影的目光要吃人一般。
“愚蠢!愚蠢至极!本官好意救你,居然如此不知好歹!不知道好歹!”
“路侍郎,快招呼人走吧,现在的鼓声已经是在告诉全城,全去西城,金军南面防线必然已经打开。”
“让他们赶紧把马牵上,立刻出发,别等了!”
路允迪当然能听懂这些鼓声代表的含义,同样急促的朝身旁的小侍卫吩咐。
半刻钟后,使团的二十人全部集齐,与路允迪所说的不同,这二十人的使团成员,大部分竟然都是精锐的汴京禁军。
此时禁军士兵提刀,同样带着慌乱,他们原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出使护送任务,没想到来了晋城,居然卷入了城防战。
晋城又不是特别重要的城池,甚至高平和平井关依靠地势,都要比晋城好守,他们当然不愿意在这里受死。
“路大人,咱们现在是直接向城南出发吗?还是向城东去!”
“去城南,快!”
一群骑兵护送下的路允迪,沿着城内的官道,向城南策马奔去,和远处城墙上,正在组织人员防御的晋城知县,已经战死被裹着的知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到达城南的时候,路允迪发现城南守军,同样已经被调走了大部分,显得空荡,只是城门紧闭,很多百姓在这里要求出去。
城门人多,他只能从侧面登上城墙,了望观察起金军的布置。
只见城外原本围攻晋城,密密麻麻的金兵,这会只剩数百人的骑兵,正在护城河外扎营防御,目的就是困死晋城的每个出口。
“路侍郎,看起来还是不妙啊,这么多金人,咱们这二十多人还是冲不过去,要不从耳墙用吊篮绳索下去?”
“不必了,守南城门的营指挥在哪?找过来。”
路允迪没有说意见,而是打起了守城营部的主意,这里守城的营部人员不少,如果跟随一起拼杀的,最后冲破金军的包围。
此时鼓声已经停了一阵,之后又响起,鼓声停下的那段时间,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东城城头必然已经被攻陷。
只有城墙被攻陷,在城墙上的鼓兵才会因为伤亡停止鼓气,此时的金军前军,甚至已经冲进城池,不过被打退了回去。
已经有传令兵和越来越多的百姓跑来,向城南报信,说金军已经突破防线,正在从西城缺口不断进入城池拼杀。
骚乱的声音下,南城的城门汇聚想要逃离的百姓越来越多,所有人都知道,这会的南城金军较少,从这里突破,很可能还有条活路。
“不能等了!腾节度使,南城都指挥不过来,你就下令开城,放百姓一条生路。”
一脸悲天悯人的路允迪,这会心中已经慌的不行,还是在强装镇定,就是要做到面子上好过。
只是他下的令,却让腾茂实整个人都呆住了,正要询问,一个声音传来。
“路侍郎久等了,卑职晋城厢军铸城营都指挥,路河,见过大人,请大人示下。”
听着前来回来的南城都指挥,居然和自己是本家,路允迪顿时心中燃起了希望。
好啊,这下你知县想死守就死吧,他要自己带着军卒,杀出重围。
“嗯,路指挥,你我也是本家,本官也就不和你废话了。
如今金军已经全部集聚城西,攻陷城墙,晋城守不住了,趁着金军大军还没有进城,你们当立刻开城门,这样,还能让百姓有条活路。
之后,你携军护送本官到天井关,继续阻挡金军南下。”
“啊?路侍郎,可城南外也有金军守着啊。
如果开了城门,这数百姓必然扰乱军阵,他们也扛不住金军的……”
“本官告诉你了!立刻开城门,让百姓跑出去!不跑的,死!你也一样!”
晋城不大,厮杀声从城西传的越来越多,预示着金兵越来越近,路允迪不由得提高声音,长时间的文武压制,让他的气势瞬间盖过了武官。
路河本来也有意逃跑,于是也没再多话,一抱拳,立刻开了城门。
城门洞开之际,早就恐慌的百姓没头苍蝇一般,冲向城外,正在城外防御的金军立刻吹号开始上马。
看着金军竟然开始冲杀自己,百姓顿时一滞,想要逃回,但路允迪已经亲自带着厢军堵住城门,驱使着百姓开始向着城外冲去。
此时的天空上,一架挂着火箭弹的直升机正在空中飞行,赵桓和皇家陆军的战士坐在一块,戴着耳机看着下方越来越近的晋城。
直升机的右驾驶员戴着墨镜,但飞行员的视力让他远远的已经可以看清,下方的城墙似乎是有人在驱赶百姓冲阵。
“首长,好像晋城已经被金军攻下了啊,他们正在驱赶百姓冲击您们防线嘞。”
“不对劲吧,老胡,金军怎么侍从城内出来的?而且为何宋军是在城外防御?
还有,为何这宋军的旗帜,那么像哪天……额!
!
”
两个直升机驾驶员的声音,通过耳机传到赵桓耳中,赵桓听着,顿时坐不住了,赶紧探头从座位中间望了过去。
只是远远还是看不清,好在机枪手将望远镜递给他,顿时赵桓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这一看,整个人脸色都黑了起来。
“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