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什么船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坐。
理所当然,周正东一家人跟着陈凡上了小游艇。
陈凡本来还准备打点水冲洗一下,不过掀开油布后便发现,里面已经擦得干干净净,由不得感叹收几个徒弟是真好。
如果不好,那就逐出师门。
周亚丽跟在老弟身后跳上船,当仁不让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上,好奇地左右张望,“内地竟然还有游艇?也太神奇了吧,而且这么好看!”
陈凡慢条斯理地启动发动机,就在机器轰鸣的时候,他耳朵突然动了一下,瞟了一眼操作台,嘴角浮现一抹笑意,随即移开视线,说道,“你可不能在外人面前说游艇啊,游艇那是资本主义享乐的东西。我这个叫冲锋艇、或者快艇,做安全巡查或应急时使用。”
周正东坐在后面的横条椅上,反手抓住背后的木杠,听到陈凡的话,好奇地问道,“这条快艇是你的?”
陈凡驾驶着小游艇,缓缓驶离江岸,后面的三条大船还没离岸,小船便一跳一跳地在前面狂飙。
随即笑道,“一半一半吧。去年的时候卢家湾开了熟食店,需要发动机造船送货,我给水运公司修好了两套船用推进器,水运公司就同意用成本价帮卢家湾造一条大木船。
当时我就搭个顺风船,自己设计了这条快艇,请水运公司修理厂帮忙建造。所有权还是归卢家湾,不过实际上是给我个人使用,方便从卢家湾到地委之间的往来。”
接着又解释了一句,“那时候我还是云湖卫生处的特派员,每周都要去卫生处汇报工作,坐车不方便,弄条小船可以直接从卢家湾到地委。”
周亚丽很想鼓掌,可双手正抓着把手,只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表弟,惊叹道,“老弟,你还会修船用推进器、会设计游艇、会医术,当然还会写作,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陈凡沉吟两秒,遗憾地叹了口气,“不会种地。”
周亚丽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哈哈笑道,“别想骗我,你在农村待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不会种地。”
周正东坐在后面,倒是想得更多,他再次劝道,“小凡,你真不考虑跟我们去美国?以你的本事,作文也行、理工也行,哪怕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也能轻而易举成为百万富翁、亿万富翁,留在内地,真的太可惜了。”
陈凡一听,当即哈哈笑道,“没什么可惜的。祖国是我家,建设靠大家,不管能力高低,只要认真工作,都是国家的建设者。只要成果对群众有用,那就没有白费,不一定说自己要去获得多少利益。”
顿了一下,又说道,“再说了,我现在过得也挺好啊,衣食无忧,还有不少职务上的优待,美国百万富翁能享受到的,我都有,他们享受不到的,我也有。要是去了美国,还不一定能有现在过得舒服呢。”
听到陈凡的话,周正东只能轻轻摇头,不再劝说,不过眼睛里闪过几分欣赏的神色。
陈凡驾驶着游艇,顺便给他们介绍两岸的景色,“这条河也是一条界河,我们左手边的呢,就是孤峰县,卢家湾就是属于孤峰县下面的南湖公社。
不过现在实行的是基层‘三级所有制’,也就是‘生产队、生产大队、公社’的三级结构,生产队是最基本的核算单位,主要负责生产,生产大队是最基础的管理单位,负责对本大队内部的生产队进行统筹管理,公社则是负责行政区域范围内的政治、民兵、农业、工业、社会保障、医疗、教育等全方位的保障。
从这个角度来说,一个公社就是一个大单位,县里面只能算管理部门,距离老百姓有点远。平时老百姓也很少去县里。”
简单解释了一下,他又继续介绍,“右手边的是另外一个县、双河县,卢家湾的熟食也渐渐卖到了这边,同时我们也会在这边的生产队收购一些活禽,用于补充货源的不足。……”
等船开到青山公社,陈凡又指着左边连绵起伏的油菜说道,“你们来晚了一点,要是上个月过来,就能看见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金黄金黄的,特别漂亮。现在就只有油菜籽,估计再过半个月就能收割。
当然需要天气好才行,要是下几场雨,收割时间就要往后延几天。
这还算好的,如果连续下暴雨,那就糟糕了。所以啊,农村还是靠天吃饭,老天爷要是不给面子,生产队就要遭受损失。
但是李先生说过‘人定胜天’,我们国家的科学家们,正在努力培育更好的油菜籽,说不定哪一天,农民就可以摆脱对气候的依赖,不管天气多恶劣,也能丰收。”
周家人听着他的话,不时点点头、或者发出一声声惊呼。
在介于介绍和吹牛之间,小游艇冲进流花河卢家湾段,往6队驶去。
7队漂亮的水泥码头上有一群人站着,陈凡眼神很好,随便扫一眼,就看见公社钱书记和几个公社干部在场,杨书记、张队长陪在一旁。
至于大队部其他领导,都不在这里。
不用想就知道,钱书记他们肯定是来迎接周正东和省里那些陪同干部的。
陈凡也没在意,反正大船只能在这里停靠,那两个外国人和省里的陪同干部都在,足够给钱书记他们去应付,不差自己这一拨。
他便继续往前开,等到了6队,便看见简易码头上,有十来个人正等候在那里。
天空上,燕隼对准游艇俯冲而下,稳稳落在前方甲板上,对着陈凡扑扇着翅膀,开心地啾啾叫。
周亚丽立刻身体前倾,盯着燕隼两眼放光,“呀,这只鸟不怕人。”
陈凡推动操作杆,将速度放缓,哈哈笑道,“想不想跟它玩?”
这时周亚丽再傻也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陈凡,“你养的?”
陈凡打了个呼哨,燕隼展开翅膀轻轻一跳,便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随手抓着燕隼的爪子递给周亚丽,“小心点,别弄疼它。”
周亚丽赶紧小心翼翼捧在手上,跟燕隼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一只八哥也从天而降,落在陈凡肩上,大声叫道,“陈凡回来啦、陈凡回来啦。”
陈凡嘴角微抽,这只鸟是不怕打啊。
不过现在不方便揍,万一掉河里,那就真没了。
随即伸手抓住,往天上一抛,“走你。”
八哥扑腾着翅膀飞走,还在大叫,“陈凡坏坏、陈凡坏坏……”
逗得周正东三人捧腹大笑。
不一会儿,小游艇靠岸,无需陈凡亲自动手,杨梅早已跳上后甲板,拉着缆绳跳上岸,紧紧绑在木桩上。
在陈凡的示意下,周正东率先踏上码头上的木栈桥。
肖队长立刻迎上去,可视线却瞄向陈凡。
陈凡站起身,对着他们挥挥手,“肖师父、叶队长,……”
人还在船上,便大声介绍,“这是我舅舅,姓周,这是我舅妈,姓赵。”
肖队长立刻伸出右手,哈哈笑道,“周、先生,你好你好。”
喊先生的时候,嘴还瓢了一下,主要是不习惯。
周正东伸手握住,笑着寒暄,“你好你好。”
陈凡扶着赵婉茹和周亚丽上岸,同时笑道,“肖师父是我们生产大队副大队长,也是教我功夫的师父。”
周正东一听,脸上的笑容立刻真诚几分,“原来是肖师父,你好你好,感谢你对我们家小凡的照顾。”
肖烈文咧着嘴哈哈直笑,“没有没有,说到底还是小凡聪明,算我捡了个便宜。”
随后叶队长,还有6队的杨队长、黄保管员、刘会计也一一上前握手欢迎。
杨队长上前的时候,陈凡特别介绍,“去年我落水飘到这里,就是杨队长把我捞起来的。”
周正东一听,顿时满脸感激,双手握着杨队长的右手,眼泪都差点出来,“谢谢、谢谢!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他这一来,反倒弄得杨队长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别别别,我就是恰好看到了,顺便搭把手,当不得您这么客气。”
好一番感谢、推脱之后,杨队长才被松开手,赶紧在前面引路,带着他们往大堤上走去。
陈凡看了一眼在旁边呵呵傻笑的黄鹂三人,对着周亚丽说道,“她们就是我徒弟,她叫黄鹂,学的是厨艺,她叫杨梅,学的是酿酒,她叫刘璐,学的是裁缝。”
然后指了指周亚丽,“叫师姑。”
黄鹂三人顿时大喜,恭恭敬敬九十度鞠躬,“师姑好!”
从今日起,她们也算是入室弟子了,当然满心欢喜。
不过以师父的名气,这要是收徒弟,估计要闹得全地委都知道吧!
然后就被陈凡送了一人一个脑瓜崩,“还不跟上。”
三个小丫头立刻回过神来,抓起从船上拿下来的行李,撒开脚丫子就往前跑去。
周亚丽跟在陈凡身边、落在最后面,小声问道,“老弟,你还会功夫呢?”
陈凡面如常色,“略懂。”
周亚丽噘着嘴,“你怎么什么都略懂啊?”
陈凡沉吟两秒,“种地不懂。”
周亚丽翻了个白眼,“同一个笑话讲两次就不好笑啦。”
不一会儿,一群人回到陈凡的家,还在坡上,周亚丽躲在人群中、睁大眼睛大呼小叫,“哇,好大的蛇。”
小花竖着身子,看看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顿时吓得蛇容失色,差点落荒而逃,直到看见主人挥挥手,才赶紧趴在地上溜进东边坡地的树林。
陈凡拍拍周亚丽肩膀,“行啦,一条蛇而已,那是我养的,有它在才没老鼠。”
周正东好奇地看了看他,却没有说话。他小时候听父母讲过老家的故事,其中就有人养家蛇,所以虽然很惊奇,却没有觉得不能想象。
至于肖队长他们,都站在一旁微笑不语,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在表弟的安抚下,周亚丽终于回过神来,只是还有些惊魂未定,“你怎么养蛇啊?”
“好好好,不养蛇。”
陈凡指着刚走到的熊猫园,“那看熊猫好不好。”
此时滚滚正双手扒着栏杆,对着陈凡哼哼直叫。
这一下子,周亚丽眼睛又直了,连蹦带跳地跑过去,“啊……,大熊猫啊……”
不仅她,连赵婉茹和周正东也站不住了,纷纷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摸摸熊猫爪子。
滚滚眨眨眼,将目光投向陈凡,“他们谁啊?”
陈凡嘴角微抽,再次拍拍周亚丽的肩膀,“先去放行李,待会儿进去跟它们玩。”
周亚丽只能依依不舍继续前进,可刚一转身,就看见两匹马直愣愣地瞪着自己……不对,是瞪着老弟?
在两匹马脚下,还有两只呆呆的绵羊。
绵羊的旁边,两条狗子蹲坐在地上,哈哈哈地吐着舌头献殷勤,尾巴摇得连地板都已经扫干净。
刚才放飞的燕隼和八哥这时也落在风雨廊的茅草顶上,啾啾咕咕地欢叫。
她反手一把抓住陈凡的手,脸上满是惊奇,“你这里是动物园吗?”
陈凡耸耸肩,“准确的说,是云湖动物园卢家湾合作中心。”
他可不是乱说,之前他就跟同是省作协会员的云湖动物园副园长郭道荣说过这个事,当时老郭就说可以帮他想想办法。
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给他的这个小院子挂了个牌,哪怕以后野生动物保护法出台,也不影响这些小动物在这里安居乐业。
只不过那块牌子还要等他亲自去动物园,考过动物饲养员资格证之后,才会颁发给他。而他也将成为云湖动物园卢家湾合作中心的义务饲养员。
一阵鸟飞狗跳马儿跑,肖队长他们留在前院坐着抽烟喝茶,陈凡带着老舅一家去房间安顿。
这里楼上楼下各有三间房,黄鹂她们三人合住了一楼最大的那间,还剩两间客房,二楼陈凡住了一间,也还剩两间。
周正东他们听见陈凡在二楼,二话不说便选了上面的房子。
等他们上楼放好行李,简单洗漱过、换了身衣服下来,后面的车队也到了,一起过来的还有钱书记、杨书记他们。
三辆小轿车就停在坡底下,那辆小货车卸货之后,便自行离开。
在许多人的围观下,周正东握住杨书记的手,正色说道,“老哥哥,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随后指着那一堆纸箱,“这些是我这个做舅舅的,代小凡给村里送的一点礼物,还请你们收下。”
杨书记看也不看那堆家用电器,满脸严肃地说道,“周同志,你要这样说的话,这些东西我真不能要。”
不等周正东发问,他转身看着围观的社员,大声说道,“这是小陈的舅舅,他拉来这些东西,说是给咱们村的谢礼,感谢咱们收留、照顾小陈,大家说说,能不能要?”
下一秒,几百人异口同声,“不能要!”
周正东脸色更加惊讶,看着杨书记,问道,“为什么呀?”
是客套还是真心话,他肯定能看出来。就眼前那一张张质朴的脸庞,也瞒不过他这双眼睛。
杨书记握了握他的手,沉声说道,“没错,小陈是我们6队的杨队长救回来的,也是队里给他安排生活、安排工作。
不管走到哪里,都没有这个道理。所以你这个谢礼,我们不能收。”
周正东一听,顿时满脸为难。自己诚心送东西,还送不出去?
尤其是听听杨书记的话,分明是个厚道人呐。换成个不厚道的,别说薅一辈子羊毛,人家还恨不得祖祖辈辈都薅下去呢!
如果说之前他是想还人情,现在是真喜欢这地方了,难怪外甥都已经去省城上班,还把户口放在这里不肯迁走。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陈凡走过来,对着杨书记笑道,“杨伯,我舅他不知道咱们的感情,不过心意是好的。这样,”
他指了指那些电器,“这些算我舅为了丰富咱们社员的生活,代表华侨捐给生产队的,您看着给分一下。”
周正东立刻笑道,“对对对,不是什么谢礼,就是个见面礼。”
听到这话,杨书记顿时多云转晴,咧嘴笑道,“那咱们就不客气了哈。”
随即将手一挥,“搬。”
吕科长站在人群中,偏过脑袋对着随从人员问道,“拍下来没有?”
那人立刻点头,“拍了。”
吕科长小声交代,“一定要把这个详细记录下来。”
顿了一下,怕下属太笨,又小声说道,“还人情这些话就不要提,重点是华侨给生产队送礼物。”
下属果然没想到这一点,当即恍然点头,“明白了,科长!”
处理完礼物的事,主要人员都回陈凡家门口去坐着,非主要人员,这里指的是公社干部,都自觉离开。
说到底今天也只不过是陈凡的家事,他们这些外人露个面、表个态就够了,不适合掺和太深。
至于留下来的卢家湾众人,那都是陈凡的至交好友,自然不一样。
屋前空地上,两个外国人坐在一旁逗狗,因为只有狗不需要讲话。
周正东和赵婉茹坐在竹椅上,和杨书记他们聊着各种趣事,显然陈凡是话题的中心。
三个女生在厨房里忙活,准备今天的午餐。
周亚丽穿着陈凡给她拿的白大褂,抱着即将满周岁的长长笑得合不拢嘴。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道,“老弟。”
陈凡摸摸滚滚的脑袋,让它老实一点,转头看向她,“怎么啦?”
周亚丽幽幽叹了口气,“我感觉自己是个废物。”
陈凡愣了愣,“此话怎讲?”
周亚丽抬起头,“本来嘛,我觉得自己挺优秀的,在学校考试经常拿a,还考上了纽约大学,副科成绩也好,跟着爹地和妈咪出去也没丢过人。
但是,你看看你,写文章是大作家,年纪轻轻就闻名全国;会医术,是个很厉害的大夫;还会做饭、会打猎、会酿酒、会做衣服、会功夫、会兽医、会书法、会做陶器、”
数着数着,她发现手指头不够用了,便干脆不再数,又叹了口气,“会的东西比我手指头还多,跟你一比,我就是个废物。”
刚才她去找黄鹂她们聊天,想打听一下表弟在这里的生活情况,却没想到遭受一番暴击。
从她们三个小丫头的嘴里,她就没听到表弟哪怕一句缺点,更别说坏话。
什么长的好看、性格温和、从来不生气、……这些都是基本特点。
重点是老弟会的东西,那真是有亿点多啊。
文武双全都不足以形容,除了刚才数的那些,还有什么建筑、画画、教书、吹拉弹唱。
天呐,她都想象不到,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多东西?
要不是滚滚吸引力超大,她现在都不想抱滚滚,想回房去抱自己。
人和人的差距,真是比人和狗还大啊。
看着有些沮丧的周亚丽,陈凡沉吟两秒,轻声说道,“也不是啊,我觉得你还有个优点蛮明显的。”
周亚丽抬起头,眼里满是希冀,“什么优点?”
陈凡眼里满是鼓励地看着她,说道,“至少你还有自知之明。”
???
等她反应过来,气得就要拿手里的熊猫砸过去。
【以前一天能写一万字,现在写5千都够呛,我是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