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手里抓着一把黄豆,边走边吃,等走到杨队长家里,正好吃完。
此时他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等陈凡过来,立刻便有人喊道,“陈师傅来啰。”
然后哗哗挤出一大片人来。
陈凡有些发愣,看热闹的比考试的还多?还是说这些都是家长?
黄老四仗着跟陈凡认识,走过来先递了根烟,“陈师傅费心了啊。”
陈凡接过烟,惊讶地看着他,“您家也有孩子报名?”
黄老四打了个哈哈,“几个侄子侄女。”
几个?
陈凡有点晕,他还以为最多就5、6个人考试,结果黄家就有几个,这是要搞人海战术么?
一个不行就上一堆?
这时刘会计也赶紧走了过来,“来来来,等你好半天了。”
陈凡边走边说道,“张连长拉我过去有点事,耽搁了一下。”
刘会计听了之后,便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走进杨队长家里,黄保管员立刻从房里出来,递给他三个文件袋。
陈凡拿在手里看了看,封面上写是小学三年级的毕业考试试卷。
看来这里还是五年制小学,如果是六年制,应该是四年级才初小毕业。
科目有三种,语文、数学和常识。
常识课他知道,包括“燕子低飞蛇过道,鸡晚宿窝蛤蟆叫,盐坛出水烟叶潮,大雨不久就来到”这样的天气谚语,认识农作物、害虫、益虫,了解英雄人物、如何识别特反坏等等,几乎保罗万象。
嗯,这些都是他从公社新华书店买的教材里看来的,他自己上辈子都没学过。
或者学过也忘了。
他也没多看,只是问道,“人到齐没有?”
黄保管员立刻点头,“早就到齐了,总共13个,最小的11岁,初小毕业一年,最大的17岁,读完村里的小学2年级就没读了,不过脑子挺聪明,经常看书自学,好些高小毕业的都不如她。”
陈凡随口应了一句,“是吗。”
好嘛,是会选人的,正好比自己要求的年龄线分别往上和往下扩了一岁,陈凡就不信他们不是故意的。
黄保管员以为他不信只读了两年级的还能比高小毕业生强,立刻招招手,“黄莺,过来。”
黄莺赶紧钻出人群跑了过来,“四叔。”
然后对着陈凡甜甜一笑,“陈老师好。”
陈凡看着她眨眨眼,她怎么也来了?
同时好悬把“怎么是女的”咽了回去。
本村社员怎么说都没关系,人家沾亲带故的,重男轻女你也拿他没辙。可他要是敢说这种话,指不定杨兴秀同志就该找他谈话了。
便生硬地点了点头,笑道,“你好。”
只不过,女生学兽医真的合适吗?
不过有一说一,这脑子确实挺活泛,知道这时候应该喊陈老师,而不是陈师傅。
杨队长叼着烟杆在一旁说道,“这套试卷是我从公社小学那里讨来的备用试卷,拿的时候人家校长就用浆糊密封住,还盖了公章,保证没人看到过。”
陈凡左右看了看,“在哪里考试?”
杨队长一指屋门口的场坪,“这里就行。”
陈凡看着外面眨眨眼,“这么冷的天,在外面考,不怕冻感冒?”
刘会计老脸一扬,“嗐,这算什么,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夏天考期末考试那才叫‘烤’呢。”
杨队长也说道,“穿厚实点,还戴了帽子,不怕。”
陈凡也没听明白为什么夏天期末考才叫考,便跟着杨队长走出门,准备监考。
杨队长挥着双手,“要考试了啊,走走走,都走远一点。”
所有人立刻嘻嘻哈哈地往路上走去,站在那里远远的围观。
刘会计则指挥考生们前来领板凳。
对,长条板凳和小板凳都有,长条板凳当桌子,小板凳才是坐的。
没有人帮忙,所有考生自己搬,陈凡甚至怀疑这些板凳是不是他们自己带的,杨队长家可没有这么多凳子。
不一会儿考生们便分成四排坐好,每人左右相隔两条板凳的距离,前后相隔一条板凳的距离,坐得这么分散,飞行员的视力也不好使。
坐好之后,他们才各自拿出自己的文具。
其实就是铅笔和橡皮擦,别的什么都没有。
有些人的橡皮擦明显是从一整块上切下来的,不用说,他们肯定都是同姓。
陈凡也不多说,直接撕开文件袋的封口,“先考语文。”
掏出试卷,是蜡纸油印试卷,试题都是手写,不过一笔一划都工工整整,比印刷体还清晰,可见其功底。
一张张试卷发下去,最后还剩了两张,另外还有一张参考答案。
不错不错,省了陈凡可能不会答题的尴尬。
他肯定不是不会做,而是有些东西可能会不合时宜,写出来的话难免有些尴尬。
有参考答案就好多了,而且也有了评分标准,谁对谁错,对着参考答案一看,全都一目了然,谁都说不出话来。
13位考生坐在寒风里答题,旁边的村道上是黑压压的人群,不过没有人大声说话,就算讲话,也是简单几个字的小声讨论。
陈凡自然和杨队长、刘会计、黄保管员三人一起坐在门口监考。
黄保管员视线在所有人身上来回扫视,嘴里叼着烟杆,笑着说道,“我们那时候上学,数学还是叫算术,也没有常识课,主课就只有语文和算术,初小副课是画画、音乐和体育,到了高小,才增加自然、历史和地理。不过要练大字和珠算,珠算不合格都毕不了业。”
刘会计习惯性的跟他唱反调,“伱要说那时候,那时候我们还是5分呢,一张试卷能考3分就及格,现在一张试卷100分,时代不同了嘛。”
眼看黄保管员眼睛瞪圆,一副要跟刘会计硬杠的架势,杨队长习惯性地转移话题,“那时候我们就有一句话,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
陈凡瞬间睁大眼睛,这句话这么有历史的吗?
杨队长还在说着,“平日里有单元测试、过关测试,正式考试有期中期末,期中期末考试还分县统考和镇统考,镇统考是乡镇教育组统一出卷,县统考就是县教委统一出卷。
那时候搞考试,低年级考默写,半个小时时间,考完拉倒,哪像现在,连一年级都有试卷考试。
高年级倒是一直考试卷,考试的时候,把所有学生都拉到操场上,每个学生隔半丈远,不要说抄,讲个话都听不见。
冬天在雪地里考试还好,最多穿多一点,最难受的是夏天,头顶日头晒得头晕脑胀,还要考试,试卷都被汗滴湿,也不晓得是学生考试,还是太阳烤人。”
听到这话,陈凡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刘会计说的“夏天考期末考试那才叫‘烤’”,竟然是烧烤的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