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丹抓来的小公鸡没有杀,杀的是张文良输给他的甲鱼,不过陈凡也答应了那天去他家帮忙做饭。
玩笑归玩笑,人家老张做寿,张文良开口请了他,他不可能不去帮忙,这跟打不打赌没关系。而且反过来就算他赌输了,张文良也肯定会把甲鱼给他去做菜,算是请他帮忙的回礼,在这方面,张三虎可比陈凡懂得多。
“综合室”里,八仙桌挪到房子中间,陈凡和安全两人一起坐在主位,背面墙上便是红太阳,这张画像还是过年的时候姜丽丽新换上的,四间屋子里每间都有,并不会因为人离开了而有丝毫怠慢。
杨队长3人各坐一边,桌上摆着一盆红烧甲鱼,下面架一个比较矮的扁平炭炉,火红的木炭烤着陶盆,盆里甲鱼裙边的胶质都已经被烧融,混合着酱汁,晶莹剔透又泛着油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甲鱼旁边是一盆酸菜鱼,用的是一条7斤多重的黑鱼,用鱼骨熬汤,鱼肉切成薄片,做了满满一大盆,上面淋上一层红油,香气四溢。
至于其他的什么腊肉炒芹菜、手撕腊鱼、蒜苗炒鸡蛋等菜,此刻全部靠边站。
陈凡提着酒杯打了个头,说了一番客套话,安全再动第一筷子,酒宴便正式开始。
聊的还是搞副业养殖站的事。
只不过聊着聊着,话题就开始歪楼,变成副业要是搞成了,生产队社员能增收多少钱。
刘会计端着酒杯,脸色已经开始发红,“要我说,今年一个工少说也能值1块5,要不然那么多的鸡鸭鹅、兔子、猪不都白养了?!”
黄保管员夹了一块腊肉丢在嘴里,边吃边算,皱着眉头说道,“不止,应该不止,工分先不算,咱们就先算算家庭副业。
有了蚯蚓养殖技术,每家每户,只要是肯干的,就能多养十几只鸡,按10只鸡算吧,毛鸡9毛钱一斤,一只鸡差不多有三四斤重,取个中间数,那就是3块钱一只,10只就是30块,一年可以养两三拨,那就是60到90块钱,比去年一个壮劳力的分红还要多。
再算兔子,小兔子1块钱一对,大兔子2毛7一斤,一只成年兔子差不多5斤重,也就是1块3毛5左右。按照小陈说的,母兔子两个月能产一窝仔,一窝仔有6到10只,要是能有10只母兔子,每次就能得到80只左右的小兔子。
只要能熬过头一年,从第二年开始,每隔两个月就能出一次栏,每次收入在100元以上,那一年就是600块……”
说到这里,连黄保管员自己都吓了一大跳,瞬间瞪大眼睛,“哎呀我的老天爷,还要什么工分,单是养兔子,一年就能盖起来两间屋,要是算上工分、鸡子、猪,一年能赚上千块啊!”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有陈凡除外。
因为他早就算过了,而且这还是最粗浅的算法。
如果大队部魄力再大一点,搞一个食品加工厂,把鸡、鸭、鹅、兔子加工成熟食,专门向孤峰县各个公社的单位、食堂、国营饭店供货,甚至于再进一步,能够打通工商局的渠道,进入县城和各个公社的菜市场,拥有一个固定摊位,每天对外售卖。
还有鸡毛、鸭绒、鹅绒、兔皮等收入,各种收益加起来,至少能增加一倍。
生产大队之所以穷,并不是缺少资源。
在这个机会遍地的时代,限制他们的,更多的还是思维和习惯,让他们不敢动、不想动。
否则的话,中山县的黄新文,也不会依靠养猪,一年营收过万、赚取7000元左右的净收益,那可是在干部拿37块5一个月工资、便引以为傲的78年。
而他当时付出的劳动力,也不过是他夫妻,再加上妹妹一起三个人而已。
所以,只要卢家湾的人想挣钱,陈凡有的是办法帮他们赚到钱。
在这个私人不能做生意的年代,通过帮助生产队搞农村副业,搭顺风车光明正大地增加自己的收入,无论是谁来了,也要对他竖起大拇指,夸他一声好汉!
或者,应该是好人?
就在陈凡神游太虚的时候,旁边刘会计顿时失声叫道,“上千块?这么多?”
刚才在后面土坡上开玩笑,说要存个一两千块钱盖楼房,现在黄保管员却告诉他,只要养了兔子,搞起了家庭副业,就能一年赚上千块,不禁感觉像做梦一样。
黄保管员看着他说道,“难道刚才我算的不对?”
刘会计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对,肯定对。”
此时他红光满面,似乎已经赚到了一千块钱,已经开始想着钱到手要怎么花。是建个两层楼的小楼房呢,还是盖几间大平房?有点伤脑筋!
杨队长也在一旁笑道,“养兔子不需要什么粮食饲料,随便割点草、给点烂菜叶子,或者丢几个胡萝卜就能养活,几乎没有什么成本,最多就是要多付出一点劳力,这个确实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这时安全放下筷子,笑呵呵地说道,“老杨的话不错,老黄你的分析也很对,不过你们想过没有,兔子的食量可不小,而且要想兔子长得好,总归要隔三差五的喂一点精饲料。
如果只是一家、两家人养兔子,就现在野外的草料,差不多也够吃,可要是全大队的人一起养,上上下下全部算上,有五六百户人家,每户都养几百只兔子,再加上大队部也要办养殖场,还要增加水牛和骡马的养殖数量,那些荒草还够吃吗?”
刘会计和黄保管员宛如被一盆冷水泼到头上,眉头紧紧皱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队长看向安全,笑道,“看来这两天你考虑的东西不少,那伱说说,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
安全笑了笑,却转头看向陈凡,问道,“陈老师,你应该有办法吧?”
这话一出,刘会计和黄保管员立刻抬头看向陈凡。
陈凡哈哈一笑,对着安全说道,“安哥你不也想到了解决办法。”
安全仰头打了个哈哈,随即对着陈凡笑道,“这样,我们今天也学一下诸葛亮和周瑜,把答案写下来,怎么样?”
杨队长立刻说道,“我去找纸。”
说着就准备喊女儿杨菊。
陈凡赶紧摆手说道,“不用不用,就沾酒在桌子上写。”
安全笑着点头,“也行。”
然后两人也不去看对方,用手指在自己酒杯里沾了点酒,在桌子上写下两个字。
杨队长和刘会计一起念出来,“荒地。”
桌上五个人相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
等笑声停歇,安全才正色说道,“小规模的养殖可以靠自己,大规模养殖,一定要靠集体,在生产大队的领导下,我们全大队社员们一起努力,把卢家湾能利用的地方都利用起来,铲除杂草、杂树,种植苜蓿、高粱草、玉米等牧草,并且在大队部的指导下,有计划地进行分配,就可以满足全大队所有养殖户的需求。
但是,做这样的事,必须要大家一起出工,单靠哪一家人,是不可能成功的,也不符合我们的农村发展政策。
就算是荒地,那也是全生产队社员的共同财产,怎么能随随便便让哪一个人去取呢?”
他抬起头看着黄保管员,脸色愈发严肃,“刚才老黄这笔账算得没有问题,从表面上看,自己在家里养兔子、养鸡子,收入比赚工分要高得多。
这种情况下,你猜猜会不会有人偷公家的懒,干私人的活?”
黄保管员深以为然地点头,“那不用问,肯定有、绝对有!”
人活一张口,谁还没有点小算计。只要不是那种“三和大神”,但凡有点追求的人,都希望能把日子过好。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单干赚的比跟着公社上工要多得多,还有多少人愿意去赚那点工分?
“那就是了。”
安全转着头看了看杨队长三人,继续说道,“所以我们要跟社员们把道理讲清楚,离开了生产队,他自己的家庭养殖场就办不起来。
没有生产队,饲料从哪里来?养的鸡子、兔子生了病,没有生产队的兽医,谁来给他们治?
如果讲不通这一点,那么家庭养殖就坚决不能办,这是原则问题。
再一个,就算办起来,我也要跟大队部杨书记他们提个建议,对牧草等饲料的分配,一定要跟工分挂钩。
你连生产队任务都完不成,却有时间去伺候自家养的东西,那就是偷公家的懒,干私人的活。
以前怎么样我们管不着,反正你偷你的懒,扣的也是你自己的工分,但是等养殖场办起来,如果偷了懒的,还能跟其他人分一样多的饲料,那就是有问题,就算我答应、大队部答应,我们其他社员同志也坚决不会答应。”
说完这番话,他才轻轻一笑,端起酒杯笑道,“我是先小人后君子,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不希望到时候社员兄弟都赚了钱,却荒废了生产队的田地、耽误了国家的粮食任务,还闹出许多矛盾来。
那样的话,就算赚了钱,结果闹得上上下下都不满意,那这个钱,还不如不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