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校长，请你也不要再为难我了，市局之前下发文件，今年还要组织第三次扫黑行动，务必要做到犁庭扫闾，不留丝毫隐患，还我国民以朗朗乾坤。而且郝局长专门强调，只要涉及到帮派势力的问题，无论三教九流还是达官显贵，任何人的情面都不能讲，法外绝不容情！”

    分区局长办公室里，周校长盯着眼前义正辞严的中年男子，沉默半晌之后，忍不住问道：“你凭什么说，我的学生是帮派势力？”

    中年男子摊手笑道：“周校长，我敬你为人师表，可您要在我这儿装糊涂就没什么意思了吧？王云霄——这个小混混在我们局里是挂了号的。拉帮结派，偷鸡摸狗，碰瓷骗钱……当然了，您可以说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但现在他这聚众赌牌，胁迫良家妇女，打架斗殴，光天化日之下持械伤人，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实证据具在。您还要偏袒他，那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周校长皱眉道：“您说的事实证据在哪里，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没有这个必要！你也没有这个权利！”

    中年男子摆手道：“有什么话留着到法庭上去说吧，不是我不卖周校长你的面子，实在是你这个学生作恶多端，已经演变成了一颗社会毒瘤，不得不拔除。你这个做师长的，没有教好学生，扪心自问难道都没有一点愧疚吗？”

    “我有没有教好学生，我自己心里清楚。倒是孙局长你是不是忘了……”

    周校长平静地看着眼前一脸正气的中年男子，轻声说道：“国家目前实行的民法典、刑法典，包括天门市的治安管理条例，各种法律法规都由我参与其中编修。你现在当着我的面，这样肆无忌惮地栽赃嫁祸我的学生，是觉得我无知所以挑不出毛病，还是你自己无知所以无畏？”

    孙局长沉默下来，额头上微微见汗。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周校长你认为自己有做讼棍的本事，可以帮自己的学生洗清冤屈，那我就只能祝你成功了。”

    抬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他义正辞严地说道：“我知道周校长你人脉广，朋友多。可我孙友良是奉命办差，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片真心可昭日月！谁来讲情都不好使，我绝对不会松这个口子！”

    “那行吧，我就先回去，您也留步，不必送了。”

    周校长没有继续与他饶舌，点点头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孙局长果然没有送，一点客套都没有。

    一直等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他紧握着茶杯的手指才微微颤抖起来。

    周校长走到警察局门外，转过身来，默默地注视着局长办公室窗口的灯光，良久未曾言语。

    “先生？”

    闻听到耳边传来略显熟悉的声音，周校长收回目光，看到两名小修女走到自己面前。

    他凝神注视对方秀丽的面庞，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崔小瑛？”

    “是我，先生。”

    见周校长认出自己，崔氏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拉着孟小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小声问道：“您是来接那几位学生的吗？”

    周校长却没有接话，而是反问道：“你当年学习成绩那么好，没读大学吗？”

    崔氏咬牙小声道：“家道中落，再加上我年纪也大了，初中毕业之后，就去了教会的技校，后来嫁人……”

    周校长看了一眼旁边怯生生的孟小姐，又问道：“现在在哪里工作？生儿育女了吗？”

    崔氏苦笑道：“家夫去年被……您知道的，家产也都被封了。只留下我和原配夫人的孩子相依为命。幸好有主教女士帮助，考了技工证，在棉纺二厂找到工作，薪资待遇不低，养活我们两口人绰绰有余。”

    周校长一边听一边点头，等她说完，便劝道：“你们俩都还年轻，既然已经能自食其力，就没必要急着成家。明年清河中学要开高中部，你带着她回来念书吧。学费我帮你解决，等考上大学，无论是找工作，还是找男人，肯定比现在的选择更多。”

    崔氏红着脸低头应和道：“先生说的是，我们……到时候看看，如果有机会的话……”

    周校长摆手道：“你也是读过书的人，知道好赖轻重。回头我找时间，和你们的主教女士好好聊聊办学方面的事情，她不会在这方面为难你们的。”

    崔氏连忙道谢，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警局，忍不住小声说道：“先生，我们刚刚做了笔录，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错觉，总感觉这些警察的态度有点奇怪……他们好像明知道我们说的都是真话，但又不愿意相信，还故意引导我们把矛头指向您的学生，把罪过推到他们身上。”

    周校长点头道：“你是想说，有‘伶官’在暗中做局，以妖言惑众，意图颠倒黑白，栽赃陷害无辜之人，对吧？”

    崔氏用力点头，不过脸上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国家公署，有王朝气运庇护，诸邪不侵——正常来说是这样的。”

    周校长看了一眼局长办公室仍未熄灭的灯光，忍不住叹气道：“现实中的邪魔外道，总有各种办法可以解决，但人心中的恶魔，可就不好说了。”

    崔氏瞪大了眼睛，咬紧嘴唇不敢说话。

    您老人家德高望重可以胡言乱语，我们这平民百姓可不敢什么都听啊！

    这是能随便聊的话题吗？

    不过好在周校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诫她道：“伶官最擅长收集信息，窥探隐私机密。你们晚上不要回家，直接去教会寻求庇护吧。我会打电话给特务局，让他们派人过来查办的。”

    崔氏赶紧点头答应。

    她正要拉着孟小姐的手离开，一直躲在她背后的孟小姐突然抬起头认真地说道：“先生，您的学生并没有欺负我们，他还帮我们打抱不平，驱赶那两个耍无赖的小混混，他真的不是坏人。”

    周校长坦然道：“我的学生当然不可能是坏人，否则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