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打死都不可能。
南直隶南京政府,这个说不上不下的行政机构,虽然造成了南方诸省同北京朝廷的分裂,但在压制内部矛盾这点上,做的却是非常好。
纵观大明两百余年,陕西能造反、宁夏能造反、山东能造反、福建能造反,甚至于三边兵卒能造反,但就没听说过浙江、江苏、两淮有规模庞大的造反。
这种情况非常的神奇,神奇到什么程度,崇祯十三年到崇祯十五年,湖州百分之三十的人口死于饥荒和瘟疫,居然没酿成大规模的造反。
当然,这也和崇祯末年,大明的政治机器基本停转有关。
总而言之,南直隶这一级官府衙门的存在,让南方各省,形成了一种有利有弊的平衡。
但这种平衡,随着徐允祯带着虎骧卫的一千先锋先行渡江,进入南京城,当众宣读的北京传来的圣旨面前,彻底的被撕了个粉碎。
东林书院创始八人,本人杀到绝后,十族徙辽。
南京六部衙门前,随着圣旨的宣读,南京礼部尚书孙慎行当众晕了过去。
这一刻,南京城回忆起了朱棣率军进入南京时的痛苦。
而与此同时,回到南京紫禁城的魏忠贤,在乾清宫内见到了本次南下的一众人。
锦衣卫指挥同知许显纯,这个是负责主刀的。
代表内务府和内财府而来的杨金水,这个是负责抄家的,防止魏忠贤被人忽悠瘸了,把能赚钱的产业都给扑卖了。
“对东林书院的案子,皇爷如此的重视吗?”
看着坐在他对面正在核喝茶的杨金水,魏忠贤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就是个僭越案么,派内务府的人来干嘛?
“逆党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皇爷对南直隶有一些安排,所以让杂家来给魏大珰带个话。”
放下手中的茶杯,杨金水看着魏忠贤道。
“在东林书院逆党案上,皇爷不许你搞屈打成招,严格按照十族的标准进行抄家。”
“知道,知道。”
听到杨金水的话,魏忠贤连忙点着头道。
“那你来是。。。”
“捞钱。”
看出了魏忠贤的疑惑,杨金水轻飘飘的说了两个字。
“捞钱那为何不让我。。。”
闻言,魏忠贤不由的喃喃道。
“论陪着皇爷的时间,您魏大珰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但论捞钱,您啊。”
说着,杨金水摆了摆手。
来到魏忠贤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杨金水看着对方道。
“如果是皇爷让你来捞钱,你会怎么做?”
“找官员啊。”
闻言,魏忠贤理所当然的道。
“我不懂捞钱,但总有官员会懂,让他们去做就行了。”
“下下之策。”
白了眼魏忠贤,杨金水当即道。
“让那些个官员去捞钱,他们一定会将手啊,伸向那些个普通老百姓,但你要明白,那些泥腿子整日都在土里刨食,他们能有几个钱啊。”
“你能不能不要说泥腿子,我听着别扭。”
看到杨金水有些飘了,魏忠贤不喜的皱了皱眉。
平日里,身边的太监们对他都是奉承着来,这杨金水仗着是杨成秀的干儿子,在他面前有些狂啊。
“我的错,我的错。”
见状,杨金水伸手抽了几下自己的嘴巴,而后继续道。
“这捞钱啊,讲究一个细水长流,能赚钱的铺子、产业、商行,内务府都要接手,不再扑卖。”
“这我知道啊。”
闻言,魏忠贤点了点头。
“在南京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做的吗?所有抄家的产业,都归内务府经营。”
“那你知道,内务府还要将这些商人集中起来,共同进退吗?”
“嗯?”
听到这话,魏忠贤惊异的看向了杨金水。
“魏大珰还是先做事吧,商行里面的学问,大着呢,不是我一句两句话就能说完的。”
“行吧。”
猜到了杨金水身上有皇帝的特殊任务,魏忠贤也不再多说,刚要转身离开,却被杨金水叫住。
“皇爷让小的给魏大珰带句话。”
“奴婢听谕。”
闻言,魏忠贤连忙俯首,做出了一副倾听状。
“赶快按照十族的标准抓人抄家,对那个钦差别作理会。”
说完了皇帝的话后,杨金水就束手而立。
“完了?就这两句?”
低着头半响,再没了后续的话,魏忠贤抬起头问道。
“完了。”
眨了眨眼,杨金水无辜的道。
“皇爷啥意思,我也不太明白。”
“奴婢遵旨。”
歪着头思索了一下后,魏忠贤对杨金水拱了拱手,带着一直候着的许显纯,向外面走去。
“皇爷给你有什么安顿?”
出了乾清宫,魏忠贤才有机会向许显纯提问。
“没说什么具体的,只是云里雾里的说了句,有什么黑锅,都让那个崔呈秀去背。”
许显纯思索了一下后,给魏忠贤道。
“可能是,要扩大规模?”
“是这个意思嘛?”
闻言,魏忠贤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不许屈打成招,又专门找了个人来背黑锅。
这到底是干啥啊?虽然想不明白,但魏忠贤做事儿的积极性却是不差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
东厂负责列清单,锦衣卫和虎骧卫执行,开始抓人吧。
随着魏忠贤的一声令下,彻底的让南直隶回忆起了曾经厂卫组织的阴影。
从南京城到无锡县,每日都有人被锦衣卫破门而入。
而就当南直隶的一众官员们在锦衣卫的阴影下颤颤巍巍时,负责查处东林逆党案的崔呈秀钦差团,终于来到了南京城。
钦差行辕之中,屁股都没坐热呼的崔呈秀,就从南京本地官员口中得知了魏忠贤已经开始抓人了。
“让那个魏忠贤来见我。”
脸色铁青着将茶杯放回桌子上,崔呈秀就对眼前的文书道。
“我这个钦差还没开始查呢,他怎么能就这么开始抓人呢?”
“钦差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跑来客串文书的杨金水压着嗓子,对崔呈秀道。
“钦差这次南下,是审东林书院逆党谋反案,抓人是东厂和锦衣卫的事儿,钦差无权干涉。”
说着,杨金水就将手中的名册递到了崔呈秀的手中。
“这是已经抓到南京城来的名册,还要劳烦钦差前去审讯了。”
说完,杨金水也不顾崔呈秀已经涨成猪肝色的脸,转身就走。
“匹夫!匹夫!”
看着已经离开的杨金水,崔呈秀将手中的名册扔到了地上,大吼道。
“这人是谁!如此的目无上官,本官一定要参他一本!”“东家,人已经走了。”
看到暴怒的崔呈秀,师爷上前对他道。
“老爷还是先审烦人吧。”
“我还指望着靠这个差事捞钱呢,只让我审核,我还怎么捞钱?”
闻言,崔呈秀不爽的将椅子踢翻,怒骂道。
“。。。”
听到崔呈秀的话,师爷只是双眼望着天花板,不再说话。
有皇帝的示意,崔呈秀这个钦差,直接就被架空,成为了东厂和锦衣卫抓人的傀儡。
东厂和锦衣卫在南直隶大肆株连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京城,一时间,整个朝堂都炸开了窝。
南直隶超过二十分之一的士绅,都被牵扯进了其中,还有各家大大小小的商人、产业。
而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常州府,因为东林创始八人,超过一半都是常州府人,为此整个常州府的富贵人家,几乎都被牵扯了进去。
干嘛,这是想干嘛?
一时间,请求皇帝宽仁的奏章,纷纷涌入了内阁。
不过,对这些内容,朱由校这个皇帝却是根本没功夫看,统统都让送出去厨房烧火了。
与外界对大清洗的忧心忡忡相比,南海子在从龙卫重重保护下的皇帝,却是心情放松。
不过此时,他的表情却是非常怪异。
“大明的龙阳之好,如此的兴盛吗?”
手中拿着封举报信,朱由校转头看向刘时敏问道。
“奴婢不知。”
闻言,刘时敏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般,表示自己不知道。
“猥亵同僚,这翰林院是烂透了啊。”
咬着牙,砰的一声,朱由校就将举报信拍在了桌子上。
事情说起来,很是简单。
翰林院有个貌美少年,叫做冯铨,涿州人。
同馆颇狎之,左谕德缪昌期狎之尤甚。
这封举报信,就是翰林检讨冯铨看皇帝要清洗东林,写的血书。
找皇帝讨个清白!【关于翰林院官员狎妓同僚的意见书】
提笔在冯铨的举报信上写写了一行字,朱由校转头对刘时敏吩咐道。
“将这份信抄写多份,发给朝廷各个衙门,尤其是翰林院,让各衙门内部开会,讨论这种问题应该怎么处理。”
“皇爷。”
闻言,刘时敏看着朱由校提醒道。
“这么做,这个冯铨的名声,恐怕就全毁了,必须要辞官了。”
“朕在乎他一个冯铨吗?”
听到刘时敏的话,朱由校冷笑一声。
“翰林院有着非常严重的问题,必须要进行清理,这封信就是一个由头,你去做就是了。”
说着,朱由校摆了摆手,示意刘时敏去按照他的吩咐印发。
史载,天启元年九月二十六日,对于大明上下来说,都是个难忘的日子。
因为从这一天开始,大明上下开始念叨了n多年的钩子文学。
“这东西,是能这么发放的吗?”
看着宫里太监抄写送来的“意见书”,毕自严可谓是目瞪口呆。
他是个严律克己的士大夫,别说是狎妓了,连小妾都没有,守着个老婆过日子。
“你们翰林院,玩的这么花吗?”
看着身侧同样被震惊的张着个嘴的韩爌,毕自严不由的问到。
“韩阁老,你有没有?”
是个人,都有八卦的心思,毕自严对此也很好奇。
“我都五十四了,哪儿有那个能力啊。”
听到毕自严的话,韩爌苦笑着对毕自严道。
“此事我也听说过,但仅以为是有人嫉妒冯铨年少成才,十九岁就进了翰林院,传出的诽谤之语,哪想到,这,这,这,斯文扫地啊。”
“听刘大珰的话,这意见书已经送往各个衙门了,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将信件放回桌上,毕自严表情变的非常严肃。
毕自严的政治嗅觉还是很敏锐的。
他察觉到了,皇帝这是要来个大的。
而与毕自严相同的,工部尚书徐光启同样也看出了这份“意见信”的问题。
看着坐在首座沉默的徐光启,工部的一众官员都是面面相觑。
“徐尚书,这封意见书。。。该怎么讨论?”
最终,还是工部侍郎王永光实在是忍不住堂上的诡异气氛。
“这是能在这里讨论的吗?”
听到王永光的话,他身侧的另外一个侍郎,左光斗捂着自己的额头苦笑道。
“如此有伤风化的事情,陛下他怎么,怎么。。。”
对于缪昌期好男风的事儿,左光斗往日里也算是略有耳闻,但没实锤。
现在皇帝让人将这举报信抄发六部,这事已经成了铁打的事实了。
冯铨怎么样他不知道,但缪昌期一定是完蛋了。
这种消息风靡官场,如果不严肃处理,大明就真的烂透了。
“这十几年前,我在翰林院时,没听说过这种事啊,怎么如今翰林院出了这种离谱的事情,可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
看着在场的众多官员,徐光启终于出声道。
“但翰林院的事,我们工部管不着,但工部的官员,不能做出如此有伤风化之举。”
说着,徐光启看向在场众人问道。
“诸位中,没有有龙阳之好的人吧。”
“没有没有。”
“纯爷们,昨晚我还在妓院呢。”
听到徐光启的话,在场众人连忙出声给自己辩驳。
皇帝明显要打击龙阳之好,这时候要是戴这么个帽子,官帽子戴的不耐烦了。
“诸位都是实干之人,一定要洁身自好。”
看着在场众人,徐光启嘱托道。
“可不要被卷入接下来的风波里。”
“尚书的意思是?”
听到徐光启的话,左光斗没明白其中的意思,出声问道。
“听说左侍郎和那个缪昌期走的很近,难不成你们?”
这时,王永光看着左光斗,好奇的问到。
“你瞎说!”
听到王永光的话,左光斗瞬间炸毛。
钩子文学这种事儿,落到谁头上都会发怒。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闻言,王永光点了点头,几乎是明白着警告道。
“往日没有,日后也一定不要有。”
“什么都不要有。”
说着,王永光对左光斗摇了摇头。
“不然我工部的名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