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
见到皇帝看报看的认真,刘时敏小声的说到。
“昔年,世庙在时,曾赐与臣下四块银章,奴婢觉得可以给毕阁老一块银章。”
“银章?”
听到刘时敏的话,朱由校转过头,看着刘时敏道。
“详细说说。”
“是。”
闻言,刘时敏连忙开口解释了起来。
这个赐银章的事儿,和朱由校给宋孙承宗的密匣挺相似的。
嘉靖六年,嘉靖对刚刚入阁的张璁说:“朕有密谕,卿勿令他人测知,以泄事机。”又亲谕言:“朕与卿帖皆亲书,虽不甚楷正,恐代写有泄事情。”
张璁回应“圣心慎重之至,尚恐出入封识莫为左验窃闻。”
同时,张璁引仁宗(大胖子)赐大学士杨士奇等银图书准密言奏事之例,请世宗赐予印记以达成君臣间的秘密交流。
随即,嘉靖采纳了这个建议,分别给内阁大学士杨一清、张璁、翟銮以及吏部尚书桂萼银章各两枚。
其中,给杨一清的是“耆德忠正”和“绳愆紏违”。
给张璁的是“忠良贞一”和“绳愆弼违”。
给翟銮的是“清谨学士”和“绳愆辅德”。
给桂蕚的是“忠诚静慎”和“绳愆匡违”。
印上字的不一样,表明了嘉靖对不同人的态度,就不多作解释。
当然,日后这八块银章和密奏制度,也渐渐的被破坏,而随着嘉靖完全掌握了朝堂的权力,嘉靖二十三年后,就不再赐予臣子银章了。
顺带一提,据说严嵩也得了块“忠勤敏达”的章。
“不一样。”
听完了刘时敏的叙述,朱由校摇了摇头。
嘉靖的银章密奏制度,实际上是为了平衡朝堂上的权力,让自己能控制朝堂。
但他和嘉靖的治国思路不一样。
嘉靖入朝那时候,两眼一抹黑,又没握枪杆子的想法,也就只能用这种比较温和的方式。
而他一个开了挂,知道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另外就是枪杆子、印把子、钱袋子都在他手里,他不担心把锅打破了。
“不过你说赐印,朕到是有个想法。”
突然,朱由校向刘时敏问道。
“三省六部,宫里有收藏的三省官印吗?”
“三省六部?”
听到朱由校的话,刘时敏瞪大了眼睛。
三省六部,中书、尚书、门下三省,不过这是唐朝的说法。
宋朝的三省是中书、尚书和枢密院。
而元朝则是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分掌行政、兵权、监察。
其中,中书省是啥?就是宰相,放后世就是代表最高决策的人大。
但问题是,大明的中书省,连带着宰相一起被废了啊。
“有吗?”
没有理会刘时敏的惊讶,朱由校问道。
“有。”
见到皇帝执着,刘时敏只能点了点头道。
“三省六部是前唐的说法,当年,太祖皇帝废中书省后,中书省的官印就被毁了,但还是藏有前元的官印。”
“没有中书省,是不行滴,但有中书省,也是不行滴。”
看着刘时敏,朱由校说出了两句完全矛盾的话。
躺在椅子上,朱由校手指摩挲,琢磨着怎么才能做既要又要。
既要,是内阁能够拥有行政权和决策权,不像现在,给别的衙门行个文,都要借用翰林院的大印。
而又要,则是要保证皇权大于相权,能对自己进行监督,但又不能掣肘。
“你去把那块印给朕找来。”
用手点了点刘时敏,朱由校小声的道。
“不要让人发现。”
“奴婢明白。”
刘时敏也知道皇帝的想法很疯狂,但皇帝都开口了,他也只能去做事了。
看着刘时敏离去的身影,朱由校忍不住磨牙。
中书省,代表着决策权,权力被收缴到了皇帝这里。
门下省负责审查,这个权力被分给了科道。
尚书省负责执行,权力被分给了六部。
“要不学米国佬,弄个议会制度,将封驳权从六科剥离出来。”
突然,朱由校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但随即,他就摇头将这想法甩了出去。
设议会的目的是监督,就必要设议长,这不就是当年张居正在决策的同时,又控制六科监督六部的套路么。
而且设议会,到时候特娘的朝堂上恐怕吵的比现在还厉害。
这么想着,朱由校就离开了旧衙门,来到了校场之上。
恰好,此时正好有场球赛,虎贲卫前营对从龙营。
南海子的球赛,休息时间谁都能看,算是个与民同乐的项目。
同丁修一起坐在自己的专属看台上,观赏双方在赛场上拼搏。
突然,朱由校眯着眼睛看向了场地边缘,向丁修问到。
“那一大一小俩女孩儿是谁?不是宫女吧?”
对于伺候自己的宫女,朱由校还是知道的,都是有专门的服饰的。
这俩一身平民衣服的,一看就不是自己碗里的。
“。。。那我去打听下?”
听到皇帝又和自己问女孩的信息,丁修只感觉头皮发麻,但皇帝发问,他又不能没表示。
听到丁修的话,朱由校就察觉到了一丝不情愿。
转过头去,就看到这厮板着个脸。
“你这什么表情啊?”
“陛下,上次皇后娘娘那事儿。。。”
看着皇帝,丁修支支吾吾的道。
“。。。。”
闻言,朱由校就陷入了一阵沉默。
得,这厮ptsd了。
“你把朕当什么人,见一个上一个的大种马?”
笑着锤了下丁修的肩膀,朱由校摇头道。
“你替朕去将皇后找。。。”
说到一半,朱由校就摇了摇头,将话收了回去。
“看球。”
连续看了两场球赛,一直到刘时敏从宫里找来了前元的中书省官印,朱由校也没想到好办法。
从刘时敏的手中接过前元的中书省官印,朱由校仔细的打量了起来。
长方板钮,无穿孔,铜质,范铸,由印身、印钮两部分组成,印面正方形,印文为九叠篆朱文“中书门下之印”六个字。
ps:这块印的描述是北宋中书省之印,宋太祖乾德三年,重铸中书、门下,枢密院三司使印,出土于吉林舒兰县白旗乡嘎呀河村古城,现藏于吉林市博物馆。
至于说为啥在东北出土,提示一下,靖康耻,犹未雪。
当啷一声,将那块前元的印信丢到桌子上,朱由校忍不住开始又开始磨牙。
“皇爷,要不按此印信,仿制块内阁之印?”
看着愁眉苦脸的皇帝,刘时敏小声的提议到。
“你怎么不说将朕的玉玺直接给内阁呢。”
闻言,朱由校没好气的看向刘时敏道。
“奴婢失言。”
听到皇帝的话,刘时敏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这话,就差说他想造反了。
“起来吧,别跪来跪去的。”
知道自己话说的重了,朱由校只能抬手让刘时敏起来。
“你前面说的对,但也不对。”
从地上站起来,朱由校在堂中转了起来。
“是要给印,但这印是要给毕自严的,而不是给内阁的。”
终于,朱由校下定了决心,拉出块宣纸,在上面写下了六个字“内阁首辅之印”。
想了想,朱由校又觉得不对,提笔划掉了内阁两个字,而后又写下了一段话。
“家贫思贤妻”
“国乱思良臣。”
看着自己写下丑的批爆的几行字,朱由校摇了摇头。
“将这些字抄一遍,用楷书。”
将笔放下,从桌前退后,朱由校转头对刘时敏道。
“是。”
闻言,刘时敏也不意外。
皇帝的字写的丑,这都是日常了。
小心翼翼的抄完了皇帝的字后,刘时敏看向皇帝,等候下一步的吩咐。
“知道怎么刻吧?”
指着桌上的条文,朱由校向刘时敏问道。
“印文是首辅之印,印背上刻批语。”
闻言,刘时敏当即道,这点傻子都能看出来。
“对咯。”
满意的点了点头,朱由校对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那皇爷,用什么料刻呢?”
就在这时,刘时敏出声音又问道。
“是金料、银料、铜料,还是木料。”
“料。。。”
听到这话,朱由校就顿住了。
刘时敏看似在问材质,但实际上问的是要不要形成惯例。
印绶,是有一套严格制度的。
以秦汉为例,印分金印、银印、铜印之等;印上有纽,纽作龟纽、鼻纽之别;绶有绿绶、紫绶、青绶、黄绶、黑绶之差。
而大明则是按照高低分为银印和铜印,金印那都是藩王和赐给外国国王的。
而木头刻个印,代表的则是临时。
“用什么料。”
听着刘时敏的话,朱由校陷入了一阵纠结之中。
如果用银料,就会在官场上放出一个消息,就是他要恢复相制,以后成为惯例。
这在如今的这个情况下,不是个好事。
“用木料,不过,用金丝楠木的。”
眼珠子一阵滴溜溜的转悠,朱由校一挥手道。
“你再替朕草拟一封圣旨,大意就是朕今尚幼,要安心练兵。。。”
说到这里,朱由校又挥了挥手。
“是要安心读书,朝中大事问朕,小事,悉由毕自言决断。”
“奴婢遵旨。”
闻言,刘时敏脸色古怪的点了点头。
皇帝这既要又要的样,可真看得人拧巴啊。
从桌上拿走皇帝写下的字,刘时敏就转头去寻匠人,雕刻印信。
而就当京城大搞政治建设时,辽东却也不平静。
虽然皇帝要他带兵回京献俘的圣旨已经到了,但同时传到的还有一道要他安顿好辽东后,再带兵回去。
为此,即便是传回了努尔哈赤死的消息,熊廷弼也没急着踏上回京的路途。
他可不想,他回京见趟皇帝,回来辽东又让建奴给祸害了。
为此,熊廷弼搁辽东又开始了一轮调兵遣将。
阿敏带着的降人,安排在了广顺关外,他爹舒尔哈齐当年打算自立的时候,就是打算在这里建窝,现在让阿敏在这里也算是一种传承了。
秦家兄弟和白杆兵被留在了叶赫部旧城,一方面是监督那些个被“解放”的叶赫女真,一方面是向北,劫掠逃跑的建奴。
开原城的防务,被移交给了张名世率领的四千南兵营,戚金要被带回京城。
尤世功留守铁岭,贺世贤驻沈阳,侯世禄移驻鸦鹘关。
童仲揆、张神武等四川、云南都司将领同他一起返京。
而姜弼所带领的武靖营,则是移驻定辽右卫,交给了杨镐调遣。
公平的讲,杨镐这一年来干的不错,很好的完成了袭扰建奴后路的工作,而熊廷弼如今将武靖营,这个辽东本地兵马交给他的意思也很明确,给你增兵了,别说我老熊不给你杨镐机会。
抚顺关外,萨尔浒旧战场之上,白旗招展,长幡飘飘。
“将士们,我大明,赢了!”
头缠白布,看着一具具已经被架在了火上的枯骨,熊廷弼眼含热泪,将手中的酒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杨某给众将士赔罪了!”
与熊廷弼相同的,是被熊廷弼叫来了萨尔浒的杨镐。
没人是铁石心肠,即便失败的原因是朝廷催促的甚急,但这些人说到底都是他杨镐的手下。
“点火吧。”
随着一声令下,火光冲天,一具具尸骨,在火光中化作飞灰。
傍晚时分,待到稍晚后,自有人拿着陶罐上前,将骨灰装好封坛,带回去。
“部堂。”
待祭拜完后,傍晚时分,熊廷弼的临时行辕之中,有士卒来到熊廷弼的身边。
看向来人,熊廷弼开口问道。
“萨尔浒之战时,几位阵亡的将军尸骨找到了吗?”
“大多都找到了,但杜松将军的尸骨被建奴带走夸功,我们拷问了很多俘虏的建奴头人,他们也不知道被带到了那里去。”
惭愧的低下头,士卒声音低沉的到。
不管杜松怎么轻功冒进,致使大军失陷,但都是大明的家事,却被建奴拿走尸体夸功,很是让人恼怒。
“哎。”
闻言,熊廷弼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了堂中的数口棺材。
总兵官王宣、总兵官赵梦璘、参将柴国栋、游击将军王浩、游击将军张大纪、游击将军杨钦、游击将军汪海龙。
这还只是西路军战死的高级将领,若是再算上其他两路和中低级将领,萨尔浒之败死伤三百多员,差点儿就打的大明军界青黄不接了。
“令人将这些棺椁装上马车,回京吧。”
叹了口气,熊廷弼从地上站起来,下令道。
“是!”
一拱手,那士卒就出去传令。
很快,熊廷弼的经略卫队就带着一车一车的骨灰罐与一副副棺材,向着沈阳而去。
“希望你回京之后,还能回来吧。”
站在抚顺城的城头之上,看着离开护送熊廷弼离开的队伍,杨镐摇头叹息道。
身为一个文人,对大明的政坛,他很是绝望。
因为大明的政坛上,有一个怪像,越是能干事儿的人,越是有罪。
对于杨镐的担心,熊廷弼自己也是清楚。
他能在辽东安稳的留到如今,全是靠着皇帝用冯三元和顾造的全家换来的。
如今,建奴已灭,熊廷弼心里也有些担心,会不会面临一个兔死狗烹的局面。
不过,即便如此,熊廷弼依旧踏上了回京的旅途。
带着四千余兵马,经过了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后,终于赶在十月走完前,回到了京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