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有四川布政使朱燮元,贵州巡抚李枟。
武有重庆总兵官童仲揆,调任宣大总督但还没离开的黄守魁,刚刚回返川中的张神武、周敦吉等人。
而在重庆,还有四川巡抚王三善居中调度。
奢崇明的下场,至此已经不用多言,惟一需要担忧的,就是永宁奢崇明南边儿的水西安邦彦。
不过,对于安邦彦到底敢不敢反,远在北京的朝廷也只是简单的关注了一下,就没有再作理会了,连问需要不需要钱粮支持,都只是表现了一个态度。
毕竟,王三善去四川总督四省之时,就从皇帝那里带走了五十万枚银币,你不能真指望朝廷给你再拨钱粮啊。
中央朝廷的日子也不好过,要钱粮支援再等一两年。
腊月初八,腊八节,大明京师准备过年的日子里,大明首辅毕自严开始主持天启元年的最后一次朝会。
不过,这场朝会,从一开始就不平静。
文华殿门外,听着里面传出的吵闹声,门外的几个小黄门都在忍着笑意。
大明的明公们,就差在文华殿内上演一出全武行了。
前些天针对顺天府的考成,都属于是小打小闹,真论大的,还要看年终朝会。
此刻,六部九司各衙门的官员们,心中有一个算一个的在骂娘。
皇帝对毕自严太信任了。
在成为首辅之前,毕自严首先是度支司正卿,那是一个集钱粮调拨与预算核查的一个实权衙门。
度支司的官吏们,都是毕自严亲自挑选出来的,即便他的重心如今放在内阁之中,但对度支司的控制力依旧不弱。
如今,拿着度支司对各衙门账务的核算,毕自严可算是抓住了六部的小辫子。
毕竟,账目这个东西,谁能保证可以做的万无一失呢?
“如此严苛察查账目,这你们前半年是怎么过来的啊。”
一个个衙门分门别类的坐着,看着眼前已经用了印的账本,邢云路忍不住向身侧的李之藻问道。
“邢公放心。”
闻言,就快要睡着的李之藻先是一个机灵,而后给了对方一个眼神道。
“查的严格的都是实权衙门,我们这种研究杂学小道的衙门,他们是不怎么愿意查的。”
说着,李之藻伸手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眼睛。
“毕竟,度支司没给我们多少银子。”
“这样啊。”
闻言,邢云路恍然的点了点头。
钦天监这种清水衙门,人家不屑于查账。
“有趣,真有趣。”
看着上方在账目核算完毕后,争的面红耳赤的毕自严与袁世振两人,邢云路无声的笑了笑。
大明官场上的风气,和早些年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文华殿庄严肃穆、神器所在,肃静!”
当毕自严与袁世振争的上头之时,礼部的纠仪官实在是忍不住了,终于开口将两人制止了下来。
“哼!”
看着对方,两人同时冷哼了一声,接过身侧之人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在此重申一遍,六账法乃朝廷定制,必须遵循!”
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毕自严看向袁世振道。
“户部人手不足,现在给京城各衙门账房教授就已无人手可用,那里顾得上其他。”
闻言,袁世振也不甘示弱,当即开口到。
“六账法律推行天下,最少需要五年时间。”
“我给你三年。”
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个三,毕自严看着袁世振严肃的到。
“三年做不到,本官亲自督办此事。”
“好了,好了。”
就在这时,吏部尚书周应秋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先在京城推广,我们吏部再帮你买招募一些善于术算之法的小吏,以为补充。”
“如此也好。”
闻言,毕自严点了点头,算是将这件事情揭了过去。
今天要议论的事情已经议完,文华殿上的官员们开始起身离去。
“方才多有失礼,还请毕公恕罪。”
从椅子上站起,袁世振起身,向着毕自严躬身行礼道。
“方才我言辞也多有不善,还要请袁公恕罪。”
花花轿子抬人高,毕自严也不是蛮横之徒,同样站起来对着袁世振躬身行礼道。
“两位明公若是有话要说,杂家要不回避一下?”
就当两人相互赔礼之时,见到文官们议论完毕后的刘时敏笑着对两人出声道。
“不敢,不敢。”
闻言,两人同时对刘时敏拱了拱手。
“敢问,可是陛下有召?”
看着刘时敏,毕自严开口问道。
“不错。”
说到正事,刘时敏严肃了表情,开口到。
“陛下有召,内阁首辅、六部尚书至南苑议事。”
“臣等遵旨。”
闻言,在场的一众尚书同时拱手应道。
当众人到达南海子后,就见到了皇帝。
或者说在一个庞大的军官团围观下的皇帝。
蓟镇总督王在晋、蓟州总兵官许世臣、龙骧卫中郎将赵率教、古北口守备赵于楚,潮河川关守备满桂、广宁守备使孙传庭、辽东转运使杨嗣昌。
北线东侧的将帅,此刻都围在校场之上。
一阵咚咚咚的小马蹄声后,嘣的一声,一支长箭飞向箭靶。
“朕这骑射练了许久,怎么就是射不中呢?”
策马回身,看着空落落的箭靶,朱由校摇头叹了一句。
身体刚好了些,他就又将身体锻炼提上了日程。虽然在吃着一些个温补之药,但锻炼是不能落下的。
不过,可惜的是,本打算给将领们表演一下,但结果是丢了个人。
三箭全空。
“陛下,这骑射本就难中,人马合一说得简单,以臣之经验而谈,人马合一,换匹马,臣也不敢说三矢皆中,骑射很难,却没什么用。”
看着已经翻身下马的皇帝,曾和皇帝多有交流的赵率教上前劝说道。
“而且,如今有了火器,这骑射的用处就更少了。”
“闲来无事,练练也是好的。”
闻言,朱由校笑着摇了摇头道。
在有了火器之后,骑射在战场上的应用就越来越少。
首先就是射成,火器百步之外尤可杀伤,但箭矢出了百步威力就小了许多。
原因也很简单,骑射用的弓不能太强,六十斤已是极限,哪怕是曲射,距离也不过百步。
而赵率教所率的龙骧卫这支骑兵,根本目的是骚扰、强袭、追杀和扩大战果。
将马缰交给张世泽,朱由校一转头就看到了已经下了马车,跟着群将领一起围观的六部尚书。
“诸位爱卿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议事吧。”
见状,朱由校挥了挥手,给了刘时敏一个眼神,让他准备。
待到皇帝洗漱,众人放水后,旧衙门的大堂之上,一副巨大的舆图挂在了屏风之上。
蒙古诸部,察哈尔、内喀尔喀、科尔沁、尤其是喀喇沁被重点标红。
看着被标出的喀喇沁,朱由校伸手挠了挠头。
这个蒙古部族,元代叫哈剌赤,明代叫哈剌嗔,清代才叫喀喇沁。
这群人,原本是在中亚草原阿姆河流域【唐代音译为乌浒河,《史记》、《汉书》作妫水;《北史》作乌许水;《隋书》、《旧唐书》、《新唐书》作乌浒水,今天的位置是土库曼斯坦】的乌古斯人,当年拖雷西征,将这群人强行编入了军队,设立成了钦察侍卫亲军,回师后,就将这些人安顿在了岭北行省哈剌和林一带,世代为汗廷提供马乳食品,为大汗守卫陵寝和仓库。
大明掀了蒙元后,喀喇沁仍驻牧于漠北,曾出过北元权臣孛来太师。
孛来死后,喀喇沁部归于瓦剌诺颜亦不剌统领,编为右翼三万户中的永谢布万户的十营之一,从漠北迁到了今天的鄂尔多斯境内驻牧。
正德五年,达延汗干掉了亦不剌,永谢布万户瓦解,剩下的下喀喇沁部、阿速特部、永谢布部三部,组成了新的喀喇沁万户,取代了过去的永谢布万户,并归达延汗之孙昆都力哈统领。
嘉靖二十年左右,鞑靼势力再次扩张,喀喇沁万户迁出鄂尔多斯,向南搬家。
然后,就搬到了大明的大门口。
汗帐位于独石口边外,旧开平(元上都)一带,而牧地则位于后世河北省崇礼县东北部、沽源县及内蒙古正蓝旗和多伦县境内,重组后的喀喇沁,势力相当庞大,除了昆都力哈所领的旧部众(喀喇沁、阿速特、永谢布三部)外,还吸收了东土默特、兀良哈三卫之一的朵颜卫。
喀喇沁分为上下两层。
上层是喀喇沁等三旧部和东土默特,由黄金家族统领,属于统治者。
而下层则是由原朵颜卫兀良哈一族统领,属于被统治者。
不过,虽然分为了上下两层,但朵颜卫与喀喇沁万户的黄金家族之间,存在着广泛的联姻,成为黄金家族诸诺颜的塔布囊(同成吉思汗后裔结婚者,简单说就是成吉思汗后裔的女婿或姑爷)。
因为两者只见的关系亲密,所以大明对他们的称呼一般都是“朵颜三十六家”或“哈剌嗔(喀喇沁)三十六家”。
对于这群窝在家门口,占据了大宁卫的蛮子,不止是朱由校这个皇帝想要收拾。
大臣们也想收拾。
自永乐年间,宁王内迁之后,大宁卫就被废弃。
虽然朱棣宁愿将大宁城烧了都不交给朵颜,但在大明内部混乱之下,大宁卫编制逐渐消失,到最后连北平行都司都名存实亡了。
从永乐驾崩开始,历朝历代有志之士都上书请求收复大宁卫,哪怕到了崇祯年间,就剩下最后几年寿命的徐光启,还在为此事奔走。
最简单的一个原因就是,只要大宁卫恢复了,广宁就不是孤悬在外的一个突出部了。
“前些天,四川报急,川中土司奢崇明反了,贵州巡抚李枟也报,水西土司安邦彦不稳,现在朝廷短时间内,无法掀起一轮新的征战。”
“但现在不解决,不代表着将来不解决。”
将目光从地图上收回来,朱由校看向在场的众人,给今天的会议开始定调。
现在是不能打的,但将来一定要打。
说着,朱由校看向孙传庭问道。
“广宁与内喀尔喀、科尔沁互市之事,你做的如何了?”
“回陛下,已经有了一个大样。”
闻言,孙传庭连忙开口对广宁的问题进行一个解释。
“自臣在广宁开市,王化贞任职以来,内喀尔喀、科尔沁各部头人踊跃前来交易,售卖马匹、木材等物,购买的则多是粮食、茶叶、草药之物,获利颇丰。”
“互市都是小事,朕最关心的筑城之事呢?”
闻言,朱由校点了点头,问起了一个他关心的事情。
帮助科尔沁、内喀尔喀筑城,背后真正的推手是他这个皇帝。
“两部内部还在争论,对于在何处筑城还未定下。”
“先做些准备吧。”
闻言,朱由校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辽东转运司的杨嗣昌道。
“你负责物资转运,在此事上要多帮衬帮衬。”
“臣遵旨。”
闻言,杨嗣昌连忙拱手行了一礼道。
“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对如何处理蒙古诸部定个调。”
转头看向在场的众多官员,朱由校开口道。
“前番,朕曾言,给奥巴与抄花封王,礼部和兵部定下章程没有。”
“回陛下,已经定下了。”
闻言,礼部尚书孙如游开口到。
“礼部经过商讨,可给科尔沁的奥巴汗封顺和王,给内喀尔喀的抄花汗封顺平王。”
“如今,各式仪表、礼服都已备好,就待此二人献表内附。”
大明给你封贡,当然不能是大明这边先开口了。
即便是下面的人已经达成了协议,但面子上的工作还是要做一做的。
尤其是,大明在辽东重创建奴,扫去了萨尔浒之败的颓废之气,心气更是正处旺盛。
“你们做好准备了就行。”
闻言,朱由校点了点头,算是对礼部工作的肯定。
而后,看向在场众人,继续道。
“对于如何处理蒙古,朝廷要有一个既定的,可以执行的政策,而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封赏就完了的。”
“对于如何解决蒙古问题,朕曾与孙传庭说过一番驯狼为狗的话,今天就和你们一起商议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