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排列九宫掣剑戟,嘶风玉勒竞脱缰。
天机遗策今尤在,坐困雷霆水中央。
话表张鸣珂往马陵泊招安不成,反送了自身性命。马陵泊豪杰未有伤害从人,只令其回京报与道君皇帝。众随从连滚带爬,星夜逃回东京,先见了张邦昌。张邦昌闻说大惊,不敢欺瞒,私下里先面奏了天子。道君天子知晓此事,勃然大怒,本欲发罪张叔夜,又感张叔夜往日劳苦功高,忠心可鉴,眼见得他又一侄儿殉国,不可责罚,以免教贼人笑话。便命叫去请云天彪、陈希真二人,至偏殿赐宴议事。
云天彪、陈希真两个原怪张叔夜变卦,见说张鸣珂惨死,诏书被扯碎,震怒不已。陈希真当先奏道:“马陵贼徒罪在不赦,杀害天使,辱没朝廷,当即刻发重兵攻打。”云天彪亦奏道:“陛下可教请张郡王前来一同议事,虽是他主张招安,然贼人连害他二侄,又使天朝蒙羞,必然断了念头,不肯放过。”天子叹道:“可惜张爱卿偶有心痛的病,倘如知晓侄儿惨死,恐愈发的重了。故而寡人已分付下去,莫要教他得知,且先大办子仲熊与帝姬的亲事,好教嵇仲安养身体为上。”云、陈二人叩拜道:“陛下如此怜爱我等小臣,岂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天子又道:“朝廷几番征讨失利,贼势已成,须得良将统兵。寡人义子仲熊,前番保举猛将艾大金,射杀马陵副贼陈明近,只是目今告病在家,不然当遣他前去征剿。卿等可为朕择选贤臣,好为先锋。”
陈希真乃奏道:“臣愿举犬婿祝永清前去征讨,其本事必不低于盘固伯。”云天彪亦奏曰:“臣近来新收得三员将佐,为首的唤做吴天鹗,颇有武艺,又深谙兵法,与马陵草寇有杀兄之仇。若是教此人掌兵,保准旗开得胜。”陈希真虽喜吴天鹗,却是忆起自家女婿演武厅败状,心中难免有些不乐,遂奏道:“吴天鹗本事虽好,只是毕竟不是官军出身,轻委重任,恐人心不服。依臣愚意,可先以副手锻炼。”那知天子闻言大笑,鼓掌道:“陈爱卿到底是护婿心切。智勇侯前时比武败了,若使吴天鹗领军,不是有辱朝廷颜面?”
不想道君天子话音方落,云、陈两个暗暗吃惊,细思府中之事,京城中虽有传言,官家深居皇宫,如何知晓。只见李邦彦闻声进殿,挤眉弄眼,二人恍然大悟:“定是此辈奏与圣上,专待寻我等过失。”那李邦彦嬉笑而来,不待圣旨,将一图供呈在御案上,展放看时,乃是大宋山河社稷。图上四京周围,大书“山东宋江、淮西王庆、河北田虎、江南方腊”四寇名姓。朱笔钩划,又有淮阳马陵泊五字。天彪、希真心内明白,必是官家好大喜功,又起了平天下的雄心,故佯作不知般奏道:“臣等愚钝,不知陛下何意?”天子笑道:“如今天下凶贼,只余马陵泊陈明远与青石山贼人宋达。”说罢,去那图上又御笔亲书“亳州青石山”五字,复道:“倘使扫平二路,大宋当国安民乐,天下复又太平矣!”
道君天子抬笔在图上又连指二处,众臣看去,乃是西夏、大辽。天子又道:“朕继位以来,连年用兵西夏,胜多负少。西夏大厦将倾,早晚必来归顺。待到那时,众爱卿自已平定马陵、青石二贼。”却把手指在燕云处。云、陈见状,惊奏道:“陛下莫不是欲收复燕云十六州,再伐大辽否?”天子笑曰:“有何不可?自大宋开国以来,历代先皇,那个曾绝了用兵燕云之心?眼见得我大宋国富民强,正是鼎盛之时。虽内有小丑作乱,然那辽国主昏臣庸,那有众卿与朕贤明?以有道伐无道,不由不胜,不见前时种经略征辽否?”二臣皆奏道:“兵者,国家大事也。我部众连年征战,待破二贼,也须休养。二者破贼非一日之功,若是胶着,岂不坏了陛下雄心壮志?”天子怨道:“汝等好痴,我大宋早有灭辽之心。昔日童贯虽有奸佞之举,然朝中军兵大事,却是他与朕分心,早已联络那辽国东北女直、渤海诸部,教其文字兵法、军械操练等事。日后两面夹击,辽军如何能挡?”
云天彪、陈希真见道君天子这般言语,各觉老大惶恐,又十分的轻佻,国事岂能当儿戏?陈希真斟酌道:“陛下悉知,那童贯是个奸恶之人,早已明正典刑。若使他操练的军马,只怕党羽甚多,免不得有宵小之辈,图谋不轨;若是伐辽,只恐有人乱中取利。”天子笑道:“陈爱卿,汝可知水清无鱼的道理?寡人虽为圣人,亦有些爱声色的毛病。但凡用人,当取之所长,隐之所短。那磁窑的事,汝可知了?”希真听罢,不禁毛骨悚然,连连扣头奏道:“伏乞陛下治罪!”李邦彦自是暗里冷笑不止。
天子扶起陈希真道:“童贯虽有结党营私之事,却对寡人最为忠心。饶是蔡京、高俅诸辈,各有误国误民之举,朕往日深恶他等,如今想来,亦有功狗之情。陈爱卿纵然有过,也不合诛戮,寒天下之心。”陈希真感激涕零,拜谢皇恩不已。天子叹道:“朕素知爱卿不喜金银,多是智勇侯把你这泰山也瞒过了。想来他亦是可怜,亲族横死,只余一个族侄,却也没了。朕念此不加责罚,只是领军征讨马陵泊之事,莫再举荐他了。”陈希真替祝永清谢恩罢,天子又谓云天彪道:“寡人今日累了,统军之人,汝二人可回去再做定夺,勿因前事生怨张郡王,更勿负朕心。”二人连连告退。天子见两个去了,却取笔又书“天下一人”四字,笑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李爱卿以为如何?”李邦彦笑道:“陛下天资超绝,当为尧舜。只是微臣亦有要举荐的人。”天子好奇,教李邦彦把那名姓说了,欣喜无限。有诗为证:
清虚不检庸俗吏,独贵何忧万姓荒。
遥望东京飘瑞雪,五国城里辨春光。
却说陈希真回府,痛骂李邦彦不止。祝永清听了,亦自咬牙骂道:“这奸贼,如何把我的丑事与圣上说了!”陈希真又道:“磁窑一事,也是他奏与官家。贤婿,这般事儿万万不可再做了,不是天子圣明,此番必拿你问罪。”祝永清道:“阿也,说起这厮来,倒教我想起一事!”便把那个见闻与陈希真说了:原来有数个军官,本是童贯一党,打童贯死后,亦遭牵连,各自贬官。半月前却都到东京来,各携珍宝,在李邦彦府外等候,吃祝永清撞见。祝永清倒也认得他们,自知必是他等有心要复职,以此贿赂于李邦彦。
陈希真听罢叹道:“这厮们都是无用之人,饶有百个,亦是土鸡瓦犬,比不得那个金毛铁狮子程子明。闻说他亦因高俅被贬,闷闷不乐而亡,可惜了这个好手。不是前日里老夫慢了,教尊舅收了吴天鹗三人。如今推不得你,岂能让童贯余党建功?”祝永清思索道:“泰山休扰,小婿愿推兵部杨侍郎。”陈希真不解,却见祝永清叠起指头道:“若用杨侍郎,倒有几个好处。一则他自在三十九功臣之列,与我们是一会之人,多年行军,可为大将。二则徐溶夫为贼人所杀,其与杨侍郎相厚,正好报仇。三则杨侍郎与舅父有伯乐之情,举荐他,阿舅颜面上也好看。”陈希真大喜,忙唤人去请云天彪、杨腾蛟一同来府内议事。
次日早朝,众官都在御阶伺候。殿上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道君天子临朝,百官拜罢。天子因见张叔夜告病假,不待殿头官叫喝,即命卷帘,将张鸣珂之事告与百官,百官震恐。天子先问殿前太尉宿元景,宿太尉无言,自请去大理寺认罪,听候发落。天子道:“且先将宿元景削去太尉一职。张爱卿殉国之事,尔等不许私下传告,务必瞒住张郡王。又这伙贼寇,何人可去收剿?”陈希真方欲回奏,只见一人出班奏道:“有八都监武艺精熟,微臣愿推他们前去征讨。”不是李邦彦又是那个?陈希真暗骂道:“短智小人,前日你也曾说要招抚贼人,怎地不去同宿元景听罪!”亦出班启奏道:“微臣愿举宣威伯前去。”杨腾蛟听闻,出班奏道:“蒙鲁国公举荐,微臣不才,愿领兵剿捕马陵泊贼人,为陛下除去心腹之患!”天子随即喜道:“正当宣威伯为朕分忧,向彼宣威。朕就赐卿金印、兵符,拜为平寇先锋,任卿从各处选调兵马,前去剿捕马陵泊贼寇。”李邦彦奏道:“这伙贼人不可小觑,依臣之见,仍由八都监统兵,方能成功。”杨腾蛟道:“军马未动,如何反长贼人威风?似此一般的草寇,也吃我斧下杀了不少。今番我去,先探贼人虚实,若剿贼不利,再教八都监去。”天子见群臣相争,笑道:“为国出力,何争彼此?可令八都监为副,共助宣威伯讨贼。”两边各自无言。云天彪又推吴天鹗三人相助,天子应允,只待班师回京后各授团练使一职。
当下杨腾蛟受了天子平寇先锋之职,与云天彪同到枢密院中,拨那东京管下八路军州,各起军一万,差本处兵马都监统率。那八路军马?却是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郑州兵马都监陈翥,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许州兵马都监李明,邓州兵马都监王义,洳州兵马都监马万里,嵩州兵马都监周信。又调昔日梁山招贤堂旧部,后投诚,现任登、莱二州防御,锦鳞蟒马元、飞廉皇甫雄二人,领本州兵马各五千。再调同梁山招贤堂旧部,后投诚,呼延绰一人,领所在州郡兵马五千。仅于京师御林军内选点五千。其余中小将佐,也近千人。号令已定,共计十万人马,不旬日之间,诸事完备。一应接续军粮,并是差吴天鹗三人趱运。李若麟打探得此事,报与吴天鹗、熊铎两个。熊铎大怒,吴天鹗劝道:“兄弟莫急,且看杨先锋本事再议。”当下无话。
杨腾蛟掌握中军为主帅,号令大小三军齐备,武库拨降军器,选定吉日,大军于宣和五年正月十五上元日出师。当日云天彪、陈希真、盖天锡前来践行,都与杨腾蛟道:“宣威伯此行,与朝廷必建大功,早奏凯歌。与贼人交兵时,不可冒然前行,须先探听贼人动静,再决议进兵,好一个个生擒活捉,解赴京师正法。”杨腾蛟问道:“张郡王那里如何?”众人都道:“只教辅国公好歹瞒住了,待到定国公大婚完毕,身子好转,再告知张鸣珂的事,那时大军亦来助你。”杨腾蛟笑道:“蒙诸公厚爱,想必那时本帅已平贼而归,届时请诸位同吃庆功酒。”各饮酒罢,杨腾蛟上马,大小三军一齐迸发。大军迤逦前进,三四日内已到淮阳军境界。薄太守出城迎接,大军屯住城外,备酒食供送。次日驱领大军,近马陵泊下寨。
且说陈明远等已得沈涛报知,早与娄小雨、何熙、姚雨汐商量计策。娄小雨道:“朝廷如今大兵来犯,杨腾蛟率一应将佐杀来,我等不可坐观其势,当率先出击,挫其锐气。”何熙道:“雨菲之言端的有理,只是不知那杨腾蛟分兵几路,好分头击之。”姚雨汐道:“多闻杨腾蛟乃是匹夫之勇,心中必无计策,非是齐集而来。纵有部将献策分兵合围,我等全力攻打那厮,也是围魏救赵的道理。”以此众头领皆依娄小雨的计策,只等朝廷大军到来。陈明远告示诸将,各要遵依,毋得差错。
再说杨腾蛟,全身披挂,统领大军起行。熊铎性急,纵马前来请缨打头阵。杨腾蛟暗自冷笑道:“这蠢汉,前番折辱智勇侯,俺正要与他出气,如何肯用你!”当着众军官的面呵斥住了,只令看押粮草,不得违误。熊铎不知杨腾蛟心思,咬牙忍了,不乐而退。李若麟见了,又嚷道:“三哥,那厮欺压熊二哥,好生可恶!既不欲使俺们建功,仍回西山快活去罢!”熊铎亦是要从军中离去。吴天鹗笑道:“若依得你两个,便不报仇了?”二人语塞,皆道:“若是哥哥们都在,西山十杰的本事,马陵泊千万个头领也吃俺们杀了!”吴天鹗又道:“我等本事虽有,兵马却少。权且在此,好歹混个官职,待到兄弟们都来了,再定夺不迟。”李若麟道:“似三哥这般等候,只恐那时这厮早已领功请赏去了。”吴天鹗笑道:“你且看,杨腾蛟这厮虽有勇力,那八个都监可是与他一条心的?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朝廷仓促纠集大军,反为不美。我三个虽无要职,待到这十万人马遭杀尽了,亦无俺们的过失。”二人如梦初醒,都道吴天鹗好心计。吴天鹗道:“你两个又非是不知,若论智计,往日里我也只服洪二哥。杨腾蛟那点心思,岂瞒我得住?”三个复计较一番,定下军中口令,只保粮草无事,待看那杨腾蛟祸事。
单说杨腾蛟的军马,眼见得近到马陵泊十五里外,早看马陵泊哨路迎来。那伙人马约有三十余骑,都是女兵,一般打扮。为头的那员女将是谁?怎生模样?但见:
乌云叠鬓,羽白披风。朱砂抹额鸦青环,胭脂护腕藤黄绕。身着银甲衬雪冷,斜披金花蹀躞带。出雪梨花寒彻骨,银鬃大宛足踏霜。胯下海鲛鱼皮鞍,素绵套索袍底藏。骠骑枪锋冷,飞雪是艺潼。
马上那个女将军,号旗上写的分明“巡哨都头领凌飞雪尹柔雨”。左有异叶杨陈孟、右有立地鹤刘怡岑。直哨到杨腾蛟军前,相隔百十步。杨腾蛟闻说敌军哨路,亲到军前,见这队女兵,大笑道:“水洼草寇,敢使妇人为哨。”欲待遣人去战,左右劝道:“凡阵前遇妇人僧道者,不可轻视,先锋不见飞卫夫人并镜面高梁否?”尹艺潼连哨三遭,不见杨腾蛟追赶,返回。
又行不到五里地,看那山背后锣声响动,转出五百步军来。当先一个步军头领,乃是鬼见愁白伟成,后面跟着俐后生索奥、山夜叉钱仓政,直奔前来。但见:
六只怒眼,三对凶睛。硌杈手足,豹面狼唇。月牙铲舞开路惧,腰缠零丁骷髅串。肥袖暗藏铁蛇剑,足践朱膘缝滚靴。吊睛虎皮围腰裹,项上峥嵘山兽牙。牙尖口利身躯健,铲牌剑叉皆无眼。冲破阴曹魂魄散,三鬼追魂啖生人。
这五百步军就山坡下一字儿摆开,将团牌齐齐扎住。杨腾蛟见了,又笑道:“区区小器,如何拦得住吾数万大军。”即令大队军马冲击前去。白伟成三个引领步军,都倒提蛮牌,踅过山脚便走。杨腾蛟大军赶出山嘴,只见一派平川旷野之地,就把军马列成阵势。遥望白伟成三个度岭穿林,俱不见了。
杨腾蛟正要传令再追赶,部下又劝道:“先锋不可穷追,以中贼人奸计。可先摆个四门斗底阵,静观其变。”腾蛟自觉有理,却待教摆阵时,只听得山后炮响,就后山飞出一彪军马来。腾蛟大惊,忙呼相战,又见山东一路军马涌出来,前一队军马红旗,第二队杂彩旗,第三队青旗,第四队又是杂彩旗。复见山西一路人马也涌来,前一队人马是杂彩旗,第二队白旗,第三队又是杂彩旗,第四队皂旗。旗背后尽是黄旗。大队军将,急先涌来,占住中央,里面列成阵势。
正南上这队人马,尽都是火焰红旗,红甲红袍,朱缨赤马。前面一把引军红旗,上面金销南斗六星,下绣朱雀之状。那把旗招展动处,红旗中涌出一员大将,怎生模样?但见:
曙红明光甲,紫藤环蛇纹。双臂连环赭铜,腰间七宝腰带。赤炭龙驹炎蹄兽,激昂鎏金凤翅盔。双钩镰枪斗牛寒,烈焰披风绛云飞。风卷双龙半天霞,正按南方丙丁火。
号旗上写的分明“先锋大将圣凌风路新宇”。左右两员副将,左手是擎天龙辛佳伦,右手是钻地龙朱宣林。三员大将,手掿兵器,都骑赤马,立于阵前。
东壁一队人马,尽是青旗,青甲青袍,青缨青马。前面一把引军青旗,上面金销东斗四星,下绣青龙之状。那把旗招展动处,青旗中涌出一员大将,怎生模样?但见:
虎须如刷,嗓音暴雷。威凛凛金丝环釦柳叶甲,势赫赫三绿穿花锦战袄。吞兽狰狞掩心镜,犀角凶蛮斗狮带。墨角麒麟踏青云,描金画戟耀碧光。群兽咆哮林中起,正按东方甲乙木。
号旗上写的分明“左军大将飞将焦明武”。左右两员副将,左手是出山虎王子康,右手是隐山虎张奥康。三员大将,手掿兵器,都骑青马,立于阵前。
西壁一队人马,尽是白旗,白甲白袍,白缨白马。前面一把引军白旗,上面金销西斗五星,下绣白虎之状。那把旗招展动处,白旗中涌出一员大将,怎生模样?但见:
霜垩茫茫西漠雪,骕骦扬鬣抖威风。山纹明举甲,百锻怒兽盔。素袍绣白虎,钢刀收睚眦。兴发沙石起,直可定楼兰。落日孤烟长河远,正按西方庚辛金。
号旗上写的分明“右军大将金刀沈冉”。左右两员副将,左手是衡山王铁树,右手是恒山曹崇坦。三员大将,手掿兵器,都骑白马,立于阵前。
后面一簇人马,尽是皂旗,黑甲黑袍,黑缨黑马。前面一把引军黑旗,上面金销北斗七星,下绣玄武之状。那把旗招展动处,黑旗中涌出一员大将,怎生模样?但见:
玄甲镇朔方,皂袍刺天狼。真武伏魔袍肚着,帛带横扎骊奋鳍。三尖神刀钢锋利,断骨如泥诛邪佞。千丈天坑翁仲愁,龙蛇蜿蟤鳞抖擞。溟溟浩浩幽鬼遁,正按北方壬癸水。
号旗上写的分明“合后大将千丈坑朱成”。左右两员副将,左手是竹叶青李金宇,右手是翻身蟒段大猛。三员大将,手掿兵器,都骑黑马,立于阵前。
东南方门旗影里一队军马,青旗红甲。前面一把引军绣旗,上面金销巽卦,下绣飞龙。那把旗招展动处,捧出一员大将,怎生模样?但见:
双目如星,短须似钢。鸦青两只护臂腕,花斑一抹横山巾。杏黄战袍批身,褐赭连环束甲。喷声騽驔山川踏。拳大兜铃奏响,蛟龙双锏横挂。狮蛮宝带翠心绿,威名应天人皆怕。穿林狰狞过山黄,独据东南守巽方。
号旗上写的分明“虎军大将金锏徐韬”。左右两员副将,左手是坐地虎朱珂令,右手是啸天犼袁梓鹏。三员大将,手持兵器,都骑战马,立于阵前。
西南方门旗影里一队军马,红旗白甲。前面一把引军绣旗,上面金销坤卦,下绣飞熊。那把旗招展动处,捧出一员大将,怎生模样?但见:
甲胄森森,红巾艳艳。鞍上东珠闪耀,腰挂馘首长刀。烈焰朱旗飞云霞,疙瘩银锤碎人颅。率貔虎,纵騋駥。银瓜霹雳山河怒,杀气弥漫敌骨酥。横冲太岁最强梁,正据西南坤位上。
号旗上写的分明“骠骑大将凶太岁蔡子豪”。左右两员副将,左手是鬼发女赵梓晗,右手是卧街虎孙焕翔。三员大将,手持兵器,都骑战马,立于阵前。
东北方门旗影里一队军马,皂旗青甲。前面一把引军绣旗,上面金销艮卦,下绣飞豹。那把旗招展动处,捧出一员大将,怎生模样?但见:
乌油亮子铠,玄铁獬豸盔。腰间生剥狻猊皮,项上狼爪银牙链。黑旗招摇青甲沉,横断流星当先喑。搅海动云乌龙枪,冲天搏浪海东青。风霜冻雪浑不惧,东北天山守艮方。
号旗上写的分明“骠骑大将镇山柱宋凯强”。左右两员副将,左手是降天龙侯帅,右手是赤眼巾帼张妮。三员大将,手持兵器,都骑战马,立于阵前。
西北方门旗影里一队军马,白旗黑甲。前面一把引军绣旗,上面金销乾卦,下绣飞虎。那把旗招展动处,捧出一员大将,怎生模样?但见:
皂纛卷一群孤鬼,玄甲镇万千邪灵。鼻喷杀气漫漫,镔铁板甲生寒。蚩尤今朝含怒,飞廉当下生嗔。手上渴血墨麟刀,胯下骠壯五癍驳。立定华山人何撼,天门西北是乾宫。
号旗上写的分明“骠骑大将华山谢顺”。左右两员副将,左手是嵩山孟子程,右手是猛先锋王宇琪。三员大将,手持兵器,都骑战马,立于阵前。
八方摆布的铁桶相似,阵门里马军随马队,步军随步队,各持钢刀大斧,阔剑长枪,旗幡齐整,队伍威严。
去那八阵中央,只见团团一遭都是杏黄旗,间着六十四面长脚旗,上面金销六十四卦,亦分四门。南门都是马军。正南上黄旗影里,捧出两员上将,一般结束,怎生模样?但见:
好似狮子寻獬豸,又如蛟龙觅鲸鱼。
绒绦摇摆兽鬣动,金鳞映光坚城堵。
双将并行鬼皆惧,两骑共辔佛叫苦。
周围绕定杏黃旗,正按中央戊己土。
那两员首将都骑黄马,上首是塌天虎王珠江,下首是裂地豹王楠。一遭人马尽都是黄旗,黄袍铜甲,黄马黄缨。中央四门,东门是暗影狼曹峻烽,西门是落雕罟汪文昌,南门是健臂将石顺友,北门是云霄鹫陶鑫。
那黄旗中间,立着那面“替天行道”杏黄旗,旗杆上拴着四条绒绳,四个长壮军士晃定。中间马上,有那一个守旗的壮士,怎生模样?但见:
牙黄明甲显躯健,玉带金环目点漆。
威凛身姿熊似壮,中军守定杏黄旗。
这个守旗的壮士,便是极地熊张智钧。那簇黄旗后,便是一丛炮架,立着那个炮手烈火雷闫言,引着副手二十余人,围绕着炮架。架子后一带,都摆着挠钩套索,准备捉将的器械。挠钩手后,又是一遭杂彩旗幡,团团便是七重围子手,四面立着二十八面绣旗,上面销金二十八宿星辰,中间立着一面堆绒绣就、真珠圈边、脚缀金铃、顶插雉尾、鹅黄帅字旗。那一个守旗的壮士怎生模样?但见:
窄袖劲靴人堪奇,豪横冲撞怪面皮。
一枝红花插耳鬓,定守中军帅字旗。
这个守旗的壮士,便是岁破星陈佳伟。
去那帅字旗边,设立两个护旗的将士,都骑战马,一般结束,但见:
一个身着锦花袍,一个横系虎豹皮。
一个斑斓刺胸膛,一个纹身贯双臂。
一个阔斧分沧海,一个铁杵镇灵山。
一个豪气护纛旓,一个誓守中军旗。
这两个守护帅字旗的壮士,一个是斑斓虎徐宝,一个是花斑彪李杰。马前马后,排着二十四个把狼牙棍的铁甲军士。后面两把领战绣旗,两边排着二十四枝金枪。左手十二枝金枪丛中,捧着一员骁将,怎生模样?但见:
金鼓动,惊四方,风雨起兮云飞扬。笔管枪利赛狼牙,明星一点秋水;铁板甲坚如唐猊,漆黑万钧山崩。长人千仞,惟阴魂上下搜索;觺觻龙驹,直教把人骨踏碎。云动雷现霹雳闪,当世阎罗显猖狂。
绣旗上写的分明“酆都阎罗王凯”。那右手十二枝金枪丛中,也捧着一员骁将,怎生模样?但见:
烟尘乱,席八荒,烈焰升兮黑烟长。盘竹枪狠赛虎爪,发力凿透泉台;归溟驹大如番驼,喷鼻洞彻地府。食人小鬼,上下蹿寻觅心肝;拦路太岁,左右横雷公皱眉。狂风卷砂蓬蒿走,阴曹百魔惧无常。
绣旗上写的分明“阴曹无常石粮诚”。两员将各持金枪,立马两边。金枪中间,一簇钢斧铁杵,两员步军骁将,一般结束,但见:
斧号宣花,杵称摩云。铠甲冰清,征袍花绣。金鼓声声不绝,征云惨惨行间。左边是上山打虎敲牙将,施威五道心惊;右边作入海擒龙剥爪人,发狠地藏急走。人间一对捉鬼主,西天降魔两天王。
一个是病刑天邢耀,一个是洪泽郎张自强。两个头领一个执着八卦宣花斧,一个执着紫金摩云杵,引着一行步战军士,守护着中军。
随后两匹锦鞍马上,两员文士,掌管定赏功罚罪的人,左手那一个怎生模样?但见:
法袍猩红,皆染就不仁血;面庞白皙,反可笑不义骨。镇尺铿锵,惊堂冲散怨气;铡刀闪烁,恶杀横断不平。铁链鸣响,化巴蛇寻枭獍;号枷开张,如猛虎觅蛀蠹。刚严分号难犯人,原是马陵天明星。
这个乃是马陵泊掌吏事的豪杰铁判官谢德伟。右手那一个怎生模样?但见:
头戴四方巾,身穿皂罗袍。面如冠玉,齿白唇红。伯高怀素喜,德升亦倾心。颜筋柳骨皆可就,凤舞龙飞第一手。急电同光羽,下笔鬼神惊。
这个乃是马陵泊掌文案的秀士神笔手臧好。这两个马后,三十六个铁匠人,将着一十八般军器。那兵器丛中,立着一个壮士,怎生模样?但见:
战袍披蜀锦,铠甲镀铜金。炉火升腾满天星,烈焰飘扬锻神兵。闲时雕辔攒金钉,战时策马会群英。胸中豪气,挥吐长虹。左冲右突显英雄,锻铁郎君名重。
这个壮士,便是锻铁郎君李磊,手持一条连珠棍,立于阵前。
背后两边摆着二十四枝玄钺银枪,每边设立一员大将领队。左边十二枝玄钺队里,马上一员骁将,手执开山钺,侧坐战马,怎生模样?但见:
两条如剑刚眉,一对八字虎须。豪勇欺吴汉,壮心胜耿弇。劈峰玄钺斗巨灵,射日神弓落金乌。虎骨韘,穿云箭,侧坐海月清风驹,手执金顶开山钺。
这员骁将,乃是马陵泊赛由基吕坤键。右手十二枝银枪队里,马上一员骁将,手执镔铁枪,也侧坐骏马,怎生模样?但见:
两道雄眉直立,一双怪眼圆睁。项短脖粗,落腮胡须。腰束黄丝带,脚登狼皮靴。座下马四蹄撩乱,鞍上人一骑当万。侧坐啸风黑煞兽,手执镔铁点钢枪。
这员骁将,乃是马陵泊铁枪将张洲。两势下都是攫戾执猛二将。左手十二个玄钺手穿红,右手十二个银枪手穿紫。
背后又是锦衣对对,花帽双双,绯袍簇簇,绣袄攒攒。两壁厢碧幢翠幕,朱幡皂盖,黄钺白旄,青萍紫电。两行二十四把刀剑,二十四对鞭挝。中间一字儿三把销金伞盖,三匹绣鞍骏马。正中马前立着两个英雄。左手下那个壮士,怎生模样?但见:
神行鹰扑狡兔,发力劣马扬尘。龙雀舞,飞流星。锦段搭护双膝,白纱劲足缠牛筋。疾步如电任驰骋,来去自如影无踪。神行果玄妙,惟修心。朝发北海暮苍梧,烟尘未散还北冥。
这个便是马陵泊能行快走的头领疾风步沈涛,手持鹅黄令字绣旗,专管大军中往来飞报军情、调兵遣将一应事务。右手那个对立的壮士,怎生模样?但见:
白毡红穗范阳笠,土黄杂绿褡裢袄。横持豹尾枪,腰刀背后藏。渴时吞冰食雪,饥时剥蛇啖蛙。静下蛰伏山林,动身横穿涧溪。不辞辛苦性坚强,转首又在路上。
这个便是马陵泊第一能吃苦探路的头领斥候吴铣源,手提一条豹尾枪,专一护持中军。
远望着中军,去那伞盖之后,绣鞍马上,坐着那个道德高人,年少羽士,怎生模样?但见:
香花仙乐,形异非常。头挽双髻,体貌轻扬。素服吉冠挥麈尾,念诀舞枪发惊雷。灵龟黄虎相伴,玄猿白鹤参祥。意气缥缈冲霄汉,彩色氤氲碧落长。
这个便是马陵泊征风召雨,拘神遣将,行法真师轰雷枪董浩,右手执着鎏虹七星枪,左手按定紫丝缰。去那右边销金青罗伞盖底下,锦鞍马上,坐着那个广谙阵法的军师,怎生模样?但见:
面若紫玉掩牙须,齿白唇红短髯齐。一字青纱脑后飘,水合道袍束黄绦。腹内珠玑藏,胸中森罗象。阵习八卦,经念黄庭。名扬四海,才彻八方。运卜筮,摇龟钱。动智灵光千般闪,破阵挥洒万点兵。
这个便是马陵泊精通破阵,善明天地的军师赛仲达何冲盈。去那左边销金罗伞盖底下,锦鞍马上,坐着那个谋智非凡全才军师,怎生模样?但见:
体态轻柔,容颜秀雅。身穿雨过天晴绸褂,葱绿中衣暗藏银甲。谋策百道,韬略千般。天降异才女智者,锦绣心肠真军师。冰雪聪明淡淡妆,胸中甲兵席八方。
这个便是马陵泊深通韬略,算无遗策,有道军师女诸葛娄雨菲。去那正中销金大红罗伞盖底下,那白玉飞电金鞍马上,坐着那个含仁怀义统军大元帅,怎生模样?但见:
冲天大盘龙盔,吞兽连环锁甲。猩猩血染大红袍,湛蓝磨石宝明带。星魁再世,诛雷顺天。断钢宝剑横如镜,令旗招展现杀机。坐骑战马如獬豸,麾下雄师同虎狼。喝令三军同出动,百万官军若等闲。
这个正是马陵泊主,淮阳军下邳县人氏,名闻山东淮北,义巨子小宋江陈明远。全身结束,了事环上挂着紫金枪,自仗太极宝剑,坐骑金鞍白马,立于阵前监战,掌握中军。
马后大戟长戈,锦鞍骏马,整整齐齐,三五十员牙将,都骑战马,手执枪刀,全副弓箭。马后又设二十四枝画角,全部军鼓大乐。阵后又设两队游兵,伏于两侧,以为护持。中军羽翼,左是噬恶虎咸纬广引着雄威将吴玮璠,管领马步军一千五百人;右是开路神房圳引着拦路虎毛振宇,管领马步军一千五百人,伏在两胁。后阵又是一队阴兵,簇拥着马上三个女头领,中间是女伯乐于娇,左边是飘灵芝戴畅,右边是公牛惧晁晶。押阵后又有三女,中间玉蜻蜓李明,左是九疑仙冯子娜,右是斗雪红段雯。总管马步军兵二千。那座阵势,非同小可。
杨腾蛟不识阵法,只望马陵泊排成这个九宫八卦阵势,轻蔑道:“华而不实,只图个好看罢了。你众将那个先去厮杀?”只见队里转过一将,就马上欠身禀道:“小将愿往!”看乃是呼延绰。杨腾蛟便令擂鼓,红旗招展。呼延绰手舞一对铁鞭飞马出阵,厉声叫道:“大将呼延绰在此,草寇尚不投降更待何时!”陈明远正南阵中先锋头领路新宇飞马出阵,叫道:“叛主投敌的鸟厮,若不是你,我武松哥哥岂会秦封山失势,力尽于拔松山!”手挺钩镰枪直取呼延绰。二将交手,钩镰枪对双鞭,翻翻复复斗了十合,呼延绰敌御不住。路新宇乘势逼过呼延绰手里军器,猿臂一伸,就从马上提过,掷于地上。路新宇的两员副将辛佳伦、朱宣林飞马冲出阵来,把呼延绰抢去了。
官兵阵中皇甫雄见了,与马元暗自说道:“这个是梁山的友人,我二人亦是降将,若被拿去,岂能活命?”马元道:“我两个迫于无奈,援兵不至,不得已降了官军。纵吃捉了,亦有分说。”只听杨腾蛟道:“马元、皇甫雄二人出阵去救呼延将军!”二人本在犹豫,听得叫唤,齐齐出马阵前。
又听对阵里一声大喝,见西南方门旗影里,凶太岁蔡子豪手舞银锤,怪叫道:“马元贼子,尚还识得俺否!”直领本队人马杀出。马元认得是蔡子豪,想起那日登州城内事来,不觉心惊胆裂。东南方虎将徐韬见蔡子豪撞杀出去,恐其莽撞,亦领队杀过阵来。杨腾蛟见状,手提蘸金开山斧,厉声高叫道:“都与我冲杀过去,勿教贼人得势!”二防御、八都监一齐拍马杀去。中央路新宇见了,也招动本队红旗军马,一齐抢过阵去。
当下官军与陈明远前部先锋三队混战,路新宇当先截住杨腾蛟,要报梁山之仇。可想这杨腾蛟如何是新宇的对手?慌得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郑州兵马都监陈翥急急赶过,助力厮杀。那马元、皇甫雄正对着蔡子豪、徐韬,二人本已有三分心怯,乱军之中更不敢贪战,只欲逃走,蔡子豪、徐韬却不放他一丝空隙。马元今番拼死战了三十余合,终是不敌,吃子豪手起锤落,砸于马下。皇甫雄见了,虚晃一刀,就要退走,早被徐韬马到身前,照后背上一锏,打断脊骨,跌下马去。杨腾蛟见又折了两个将佐,忙教退军。看本部人马时,吃马陵泊杀的七零八落,正是:
来时欢喜遇时愁,遍品胜阵今尝羞。
直使:
数个军官,向黄泉游路;一员悍将,至水乡施勇。
毕竟杨腾蛟性命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