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觉元门的大弟子凌霄海最近几月都很困惑,师父自在一次酒醉昏迷几天后醒来就成了另一人,以前那个温文尔雅又极好糊弄的陶巨正哪去了?
“费崇,来一根!”
凌霄海递给二师弟一根戒烟棒,这是陶老道醒后第三天给他们的选择,要么戒烟要么滚。
更离谱的是陶老道居然要他们开始站桩打坐修行,一言不合就得赶出师门的架势,站得他两腿打战,苦不堪言。
道观墙根蹲着的下巴有撮小胡须的三十岁男子正是二弟子,他和大师兄凌霄海一向配合默契,不时就会下山混吃混喝捞点外快,这种舒心日子过了几年,现在的费崇也同样骂骂咧咧困扰不解。
费崇嚼着乏味的戒烟棒,眯起眼,蹲墙根是他的习惯仿佛能带来灵感,“老陶头在道门么?”
他们对师父这样的称呼由来已久,有时候当着面也这样喊,陶老道也根本不在乎,但凡有口酒他就是天下脾气最好的老头。
“今早就出去了,自从来了个傻子,又来了个书呆子和胖瘸,我们这都成了老弱病残的收容院!娘的!我看呐,只有方熙那个师妹还看得上眼,不知道这老混蛋怎么想!这么多吃闲饭以后日子可就更难喽!我艹!”
费崇又啐了口老痰,将戒烟棒猛摔到地上,用脚来回碾,仿佛将一腔浊气要统统发泄出去。
“老陶头将我们看这么紧,哼哼,不然养这些废物的钱哪来啊?还不是要靠我们挣出来吗?妈的!”费崇干脆一屁股坐到草地上。
觉元门就建在上元市寻空山的半山腰,是一座古老道馆,因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
陶巨正是道馆第三十二代传人,觉元门的历史也有过一阵辉煌,只是后人坐吃山空,觉元门道人越发颓废懒散,道门也就衰微了。
觉元门陶老道还有一个三弟子德好古还算忠厚实诚,是三脚踢不出一个闷屁的人,常被大师兄二师兄两人当佣人使唤。
被两人称为傻子的就是乞丐周天霄,当地人称小三儿。不知为何陶老道竟寻到他家,对他父母提出要让其投入觉元门做弟子的要求。
他父母自然举满心欢喜双手赞成,这儿子一会糊涂一会正常,基本就只能要饭的废人,成为一名修者岂不最好,至少不用再乞讨混饭吃了。
于是周天霄懵懵懂懂成了觉元门陶老道的第四个弟子。
凌霄海知道底细后恨得牙根痒,费崇一眼看出这个周天霄是真傻,干脆就叫他四傻。
他们经常作弄他,想让这傻子清醒过来后就知难而退,乘早滚蛋。
谁知陶师父又找来一个带厚厚近视眼镜的书呆子,只知道整天捧着书的秦仲文,他们给他起了书虫的绰号。
陈坤是第三个皈依云觉道门的弟子,因其肥胖的身材,马上就被册封了福猪绰号。
只有方熙让人顺眼,于是他们一口一个师妹的叫,全不管她理不理。
凌霄海跟了陶师父十年,道术只学了些皮毛,连筑基境都没修到。
他也清楚师父也最多只有筑基初境,跟上元其他的灵修十二门派完全不能比,那些门派的宗门至少是筑基高境,有的更是达到丹修初境的程度了。
陶老道五十多岁,平时总是穿着一身淡蓝道袍,手里摇着少了一半兽毛的拂尘。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一张脸颧骨外露,走路也是风雨飘摇的衰败模样。
陶老道平时好酒,几乎每天喝得浑浑噩噩。
令两人大跌眼镜的是自从醒来后陶老道滴酒不沾,老道那双往日混浊的眼瞳变得又清又亮,仿佛能一眼洞穿人心。
吓得两人对其的称呼都只敢尊称陶师父。
凌霄海总觉得师父是吃了祖传的丹药,于是两人乘师父出门特意在他房间里搜了几遍,除了一些杂物和臭袜子却没什么发现。
现在的痛点在于断了外快来源,有了那些小钱他们还能吃吃喝喝,找几个妹子乐乐,觉元门道士从没什么禁忌和规矩,连结婚生子都是允许的。
尽管觉元道门式微,每月也总会有点能挣钱的单子,只需要下山忽悠一番就能拿钱,给陶道长一份凌霄海和二师兄就能分到大半。
如今的单子都直接转到陶师父卧室的电话上,就为了多养那些废物点心?每想到此就让两人气不打一处来。
今天,师父又带着三师弟出去办事,凌霄海立刻以大师兄身份指派新人干活。既然陶师父吩咐整修道馆这就是个机会。
凌霄海和费崇商量妥当,四傻怕高,就让他上房顶。
他们搬来一个长梯,房顶足有五米多高,在上面清理近几十年来的垃圾和杂草不容易,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摔个半残是轻的,搞不好就会死人。
四傻周天霄依然傻不愣登,一脸欠揍的蠢样。
“四傻,周天霄,哦,四师弟,咳,嗯,我们师父呢,让我们要整理道馆,你也听到了是吧?”
对面像一根废木桩杵着的周天霄懵逼点头,永远睡不醒的眼角残留几粒眼屎。
“那,嗯,你就去登上梯子,把屋顶上的杂草拔掉吧,千万注意安全呦!”
“大师兄啊,现在外面还在下小雨,你看房顶肯定很滑吧,四师兄要登上去肯定要滑倒的呀!是不是太危险了?”方熙很不识趣地在旁插话,扬起的脸蛋挂着天真和稚气,难道她真的看不出我们在整这傻蛋蛋吗?
凌霄海很郁闷,师父带来的都什么人呐!
“万师妹,我想起来了,隔壁灶房里的柴火不多了,麻烦你给打点柴回来,去吧去吧!”费崇插嘴,他先要将这个多嘴丫头赶出去。
“师兄,灶房里不是昨天刚让大家扛了好多柴回来吗?怎么又要打柴了?”方熙有些不明白。
“让你打就去打嘞,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快去!”
费崇吼道。
“哼,你们就是看我闲!”方熙一跺脚就往灶房走去,一路嘟嘟囔囔。
“四傻,你还傻站干啥啊?快爬上去除草去!”见四下没有其他人,凌霄海呵斥道,二师弟没说话直接上去踹了一脚。
周天霄往后一个趔趄,“哦哦!去去去!”嘴里答应着往外急走。
“真是够了!”
凌霄海直叹气。
“今天就让他好看的,摔死拉倒!”费崇在旁边恨恨地说。
“摔死?咳咳,摔伤就可以了,可以了,这样我们就通知他的父母来接他回去!”凌霄海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大师兄,梯子好滑呀!啊啊啊!”大门外传来四傻紧张的声音。
凌霄海和费崇打起雨伞一路晃到外面,四傻已爬过大半,两腿打颤,他低头看向他们。
“坚持一下你就到上面啦,别停!”费崇大喊上去。
“什么?”周天霄喊下来,
雨变大,四傻浑身淌水。
“什么?我说你就是一个纯傻子!快爬!”费崇吼。
周天霄一个激灵,踟躇地继续往上攀,紧抓木梯的手在发抖。
“四弟啊,你还是回老家去吧,这里太危险,觉元门真不适合你的!”凌霄海犹豫了一下,还是对上面发出劝告,他不想出事,能让他这个蠢物知难而退是最好的。
“啊,什么,师兄?”
四傻没听清,双手正搭向屋顶,他随手抹了一把雨水,回身问。
“大师兄让你他妈的快点!否则师父回来一定打死你!”
费崇大喊,凌霄海知道二师弟做事一向狠辣,不留余地,于是也就随他,索性回房间看书吃茶。
费崇在外面继续盯着四傻,不多会房顶上又传来咔啦咔啦的声响,听得出是四傻在拔草。
听着费崇不时的呵斥,唉!不会出人命吧,凌霄海越发忐忑起来。
“大师兄,您怎么下雨天还让四师兄去这么高的地方除草哇!不怕人摔下来出大事吗?”大门口奔来一人,是书虫秦仲文,他用衣襟擦了下眼镜,甩了下湿漉漉的头发,眨巴着两只细细的眼睛。
“嗯,陶师父让我们尽快把屋顶清干净,所以呢就这样了!”凌霄海自觉理亏,喉头不觉发紧。
“大师兄,你们怎么还让周师兄上屋顶了呀!这样不对,我告诉师父去!”方熙从另一个门进来将挑着一小捆湿漉漉的柴扔地上,师兄两人之间的对话被她听到,不觉心头火起。
“师妹你去砍柴了,还是湿的,今天是怎么了这是?”秦仲文很奇怪。
“哼!是大师兄让我去的呀!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方熙一边擦脸,边脱掉雨披。
“哎呦!”
屋顶一阵噼啪声和叫声,四傻滑倒了,凌霄海反而担忧起来,三人旋即冲到外面。
“你小心啊!”费崇在大喊,那个周天霄正趴在房顶上不敢动弹,像一只四脚趴地的蛤蟆。
“救救我,我要滑下去了!”周天霄的声音因害怕变得尖利,他的身体正慢慢下滑,凌霄海脑子里天人交战。
一个声音让他滑,另一个声音大叫不可以!
“大师兄,你救救他吧,这么高掉下来真的要死人的!”方熙跑来抓着他的手臂,陈坤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哎呀,我是太重了,怕上去把梯子压倒,谁去扶他一把?”
书虫秦仲文大步上前,双手扶住木梯,不过登梯子姿势有些怪异,显然他对于登高完全不在行。
方熙又跑去帮着扶梯,还回头瞪了凌霄海一眼,眼神充满失望和怒意。
凌霄海有被刺痛感,毕竟身为大师兄,被师父知道了自己还怎么在觉元门混?
于是不再犹豫几步跑到梯子边,将秦仲文拉下来,“你们扶好梯子,我来吧!”
凌霄海看到费崇正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四傻,傻师弟!别慌,我来了!”雨越发大了,他几步就窜上了梯顶,边喊话让傻小子安心,边翻身登顶。
他确实上过几次屋顶,从小练拳的他,自然动作要灵敏许多。
凌霄海稍微适应了下,脚下很滑,不过还能控制,我可是大师兄啊!
他几步跨到正加速滑下去的四傻前面,一把将他拽住,好在对方不重,很容易就阻止了他的下滑,并将其慢慢扶起,“稳住!”
“嗯,就这样稳住,稳住!”
一时间周云鹤感觉身体被什么人扶起。
咦?周云鹤感觉浑身湿哒哒冷飕飕,睁眼一看怎么是在屋顶?难道又梦了,他的意识仿佛被纠缠在一大团蛛网里。
他先确定了是下雨,尔后透过密布在眼帘的雨丝,认清了对面是一个正搀扶住自己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是好心人?我摔倒了?在屋顶摔倒?怎么可能?
“见鬼!”
周天霄一不留神脚底一个打滑。
旋即身体被对方牢牢抓住,扶正,“就这样稳住,稳住!”
我没事跑屋顶干什么?他不明白,但礼貌的习惯还是让他第一时间感谢对方,“谢谢谢谢!”他一连道谢,一边调整着姿态。
毕竟屋顶太高,滑下去是要送掉小命的。
“小心,周师弟!”
那人还是紧抓住自己,但周天霄感觉已能控制住局面。
三秒内他适应了屋顶的斜坡,五秒内适应了瓦片青苔的湿滑,确定身体稳定后便说道,“没事了,您不用扶我,我会自己下去,谢谢!”
对方眼中露出诧异,“啊?你,你确定?”
凌霄海见到傻师弟的双眸忽然有了一抹神采,怀疑得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这傻货怎么说话开始有条理了,犹豫了几秒后手这才缓缓松开,他的注意力却没离开对方身体。
见青年男子不放心自己,好吧,让你看我怎么做到的,周天霄稍微稳了稳身体,随即向前一步,惹得对方一阵慌乱。
周天霄朝屋顶边缘往下看去,地上站着四个人,咦,似乎有点面善?特别是长辫子女孩。
现在首先要赶紧下去,见有露出屋顶的一副长梯,就是它了。
周天霄慢慢移步过去。
“小心啊!”地上几人同时发出了叫喊和惊呼,好像他们完全不相信我能做到似的?我就这么挫吗?
周天霄双手抓住梯子调整了下,尽管握手处又湿又滑,但确信自己能控制。
咿呀喝?我的双手怎么变大了些?他没顾得上多想,翻身而下,下面的人慌忙上前扶梯。
周天霄在最后两米索性滑了下来,真是有趣的梯子,那几个人闪开,神情更为吃惊。
“哎呦喂,四师弟,你怎么又不怕高了?”一个胡须男子上前询问,我是四师弟?周天霄突然记起来自己是周天霄,是那个小三儿。
“嗯,睡醒了吧,可能,”不过他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
“师兄?你最后滑下来的姿势可真帅哇!”
这个长辫子的女孩在称赞,好像第一次有人称赞过自己帅的,周天霄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呵呵,这是我应该做的!”他想这个回答实在是很,很词不达意。
“四师兄,你还好?”戴眼镜的中年男走过来,他扶了扶眼镜。
雨变小了些,“我没事,楼顶还有一位呢!”周天霄指着屋顶,提醒大家。
“您没事吧?”周天霄朝屋顶喊。
“没事,我可以自己下来!”青年很快下到地。
“走吧,我们回屋再说!”那青年一挥手,率先走向了道馆,周天霄这才注意到这是一间破旧道馆。
“大家快去换身衣服吧,四,四师弟你也去吧!”
那青年像一位大统领似的指挥大家,莫非他是大师兄?嗯,他是在看着我,我真是四师弟了,周天霄脑子很快润滑顺畅起来,周天霄小三儿的记忆涌上心头。
哦,天杀的,前段时间又变傻了!“嗯,我这就去!”周天霄朝大师兄抱了一拳。
周天霄的寝室是一个大房间,他和秦仲文还有陈坤三人被安排在一起,道馆虽破旧地方却很大,格局并不小气。
“师兄,刚才怎么回事啊,在房顶害怕得要死要活的,下来却像耍把戏,看得我们都心惊肉跳,而且你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们说你就是这样,迷糊时候像傻子,醒的时候又是正常人。”胖一些的应该是陈坤,周天霄隐约记了起来,几个月前比自己晚一些来这里的,他似乎有种熟识的感觉。
“陈师弟吧?以前就是这样,今天清醒明天又迷糊谁知道呢,呵呵!”周天霄也不知其中缘由只能打哈哈。
“四师兄,凌霄海大师兄和费二师兄一向就对我们刻薄,尤其是二师兄,今天他们让你爬房顶除草,在这种雨天。哼!我觉得,他们是不怀好意,真的!”推了推眼镜的秦仲文依然愤愤不平,周天霄认出他是五师弟。
刚才场景在周天霄脑里放电影般逐次闪回,周天霄恨恨的想,这两个货是要我的命吧,不过为什么凌霄海还上来救我?
“可能他们是为了早点师父交待事情吧,我们就不去深究其中的缘由了!”周天霄不想和师兄弟探讨这事,自己的事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