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澈泰然自若:“你难道要杀了你的救命恩人?”
宁叶红冷声道:“我早告诉过你,知道得越多,死得便越快,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可我觉得你并不会杀我。”
“我现在便杀了你!”
“你若真舍得杀我,早在前两句话前便抹了我的脖子,况且你也不能杀我,因为我说的是事实,我真能帮你达到目的。”宋澈低头凝视着宁叶红,一步一步向她脸颊凑拢,刀刃已抵住咽喉。
他每进一步,她便退一步。
她的冷漠都是装的,她其实根本不狠辣。
宁叶红咬牙暗嗤了声,挪开了目光,也收走了匕首。
“宁女侠,你已是第二次将剑抵在我脖子上了,且每次都是在我帮了你的前提下,这实在叫人心寒。”
“谁叫你这人——”
“若!”宋澈呵道:“还有下次,我真会将你当做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宁叶红背过身去,藏住了羸弱,秉持着坚韧,“我做事便是如此,宁杀错也不放过,你以后说话最好小心些!”
宋澈拘礼道:“那么多谢女侠帮忙了,明珠大会所需的服饰,道具,及一切花销全都包在我身上。”
“我何时……”宁叶红叹道:“唉,罢了,帮完你这次,我们便不再相欠,从此相忘于江湖。”
宋澈耸了耸肩,笑道:“我不是江湖人士,何来相忘于江湖?”
宁叶红呵道:“那便老死不相往来!”
宋澈说道:“可事实上,今夜还有件事咱们得互帮互助。”
宁叶红转身疑惑。
宋澈指着宁叶红胸口:“还记得先前我为你缝合的伤口么?看你如今状态,它肯定已经愈合,但线还留在你体内;
说出来你别不信,当时情况危急,我用的是绣花线,伤口好了必须拆除,否则嵌在皮肉里,时间久了便会烂掉,以至于伤口发炎,你会死的。”
宁叶红下意识地扪着胸口,对于死亡再倔强的人也会有所忌惮,“你难道认为我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宁女侠刀山火海都敢闯,我绝对相信你不怕死,不过你那条伤疤的位置有些特殊,恰好在……”宋澈掂了掂自己的胸口,坏坏一笑,阴测测又问:“宁女侠是不是时常会感觉伤口发痒?”
宁叶红下意识想去挠胸口,却又赶忙甩开了手,“是……又如何?”
“得了,要完犊子了,”宋澈摇头叹道:“伤口瘙痒,说明已经发炎,这是溃烂的前兆啊!胸前伤口一烂,便会先往两边扩散,到那时再高的山峰,也会变成一马平川!”
宁叶红目中恐惧愈发,娇呵道:“姓宋的,你休要吓唬人!我能吃能睡,能跑能跳,身体好着呢!怎可能会……”
宋澈边摇头叹气,边往亭外走:“唉……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伤口腐烂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年半载,患者如数万只蚂蚁在身上爬,简直痛不欲生……”
却不等他走出亭子,宁叶红一把将他给拽了回来,咬牙道:“算你狠……说吧,还想让我帮你什么!”
宋澈内心暗笑,自袖中掏出一只瓷罐,“此乃我‘周大发珠宝’新上市的面膜,具有美容,养颜,抗衰老,祛痘等功效……红姑娘坐拥天香楼,麾下佳人无数,正好用得上这款产品。”
“你做生意都做到我头上来了?”宁叶红直言道:“这面膜什么的我不屑于要,你直接说个数,我给你银子便是。”
“那可不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才叫做生意,直接要钱便不是商人而是土匪了,”宋澈揭开瓷罐,用绑在瓶口的篾条刮了一坨糊糊递了上去,“将它抹在脸上,滋补一刻钟洗净,你的皮肤将会变得紧致又光滑。试试”
“你……你要……让我将这粑粑一样的东西抹在脸上?”宁叶红厌恶得直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宋澈当然知道在母老虎屁股上抹糊糊不可能了,他反手“吧唧”一声便将糊糊抹在了自己脸上,“我亲自示范给你看。”
宁叶红瞧得直甩脑壳……
“你先莫要觉得恶心,一刻钟后,效果自会见著。”宋澈便靠在廊椅上静静等候。
一刻钟说长不长,可对于沉默者而言却是度日如年。
夜已深了,杭州城万籁俱寂,若隐若现的萤火,在沟渠来回穿梭,明月倒映在水中,唯有哗啦啦流水声。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宋澈由感而发,仰天长叹。
宁叶红也静了下来,靠坐在亭子另一头,呆呆地望着月亮。
沉默。
沉默也耐不住寂寞。
“宁女侠,你觉得宋某人聪明么?”宋澈突然问道。
宁叶红迟疑了片刻才回答:“除去有些奇怪与讨人厌之外,勉强……尚可。”
能从她口中得到“尚可”二字实在不容易,宋澈又问:“你干的是好事,且是有意义的好事,对么?”
宁叶红斩钉截铁:“那是自然。”
宋澈说道:“恰巧我也喜欢干有意义的好事,但我不喜欢多管闲事。”
宁叶红偏头问:“所以你想做好人,却又想置身事外?”
“你是懂我的。”宋澈欣慰笑了,历经江湖洗礼的女人,果然要成熟许多,“女侠若是在做好事的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不妨来找我,说不定我能为你指点些迷津——毕竟我是个‘勉强尚可’的聪明人。”
这次,宁叶红却没有生冷拒绝,沉默稍许,应了一声:“再说。”
一刻钟后,宋澈将面膜洗净,还特意从亭外取来一盏灯笼,照耀着自己的脸颊,冲宁叶红道:“宁女侠你瞧仔细了,我是不是貌美青春了不少?”
宁叶红轻哼:“那又如何我辈江湖人士,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需不着如此细腻的东西。”
“口是心非。”宋澈摇了摇头,再取一罐面膜,与之前那罐一并推给宁叶红:“一罐可用十次,每次卸妆后敷一道,妙处自会体现。”
宁叶红迟疑着,还是将瓷罐揽入了手中,问道:“多少钱?”
宋澈比出三根手指。
“三十文么?”宁叶红问。
宋澈摇了摇头,“三十文,连配料都不够。”
宁叶红眯着眼睛,“你别告诉我,这粑粑样的东西,你要卖三百文?”
宋澈仍是摇头,“是一罐三千文。”
“三千文!”宁叶红惊呼,“你作何不去抢啊?奸商!”她便要将瓷罐放下。
“哎哎哎,”宋澈急忙将她拦下,“这两罐是免费赠与你的,拿回去给楼里的姑娘们试试,也许你觉得贵,她们却认为物超所值呢,”
他又抬手指向城东,“我家店铺便开在双瞿街旁,若天香楼佳人来购,一律八折优惠。”
宁叶红轻哼:“只有冤大头才会花三千文来买你这面膜。”
“是么那咱们走着瞧。”宋澈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走出小亭,“夜深了宁女侠,我回家睡觉了。”
“你等一下,”宁叶红喊道,“那我胸口的线该如何”
宋澈回眸一笑:“拆线后需要一定时日康复,当下这个节骨眼儿,宁女侠应该很忙吧?”
“那明珠大会呢你要作何安排?”宁叶红又问。
宋澈笑道:“等你肯告诉我,你想要得到什么时,我再做周密安排。”
宁叶红皱眉不解,低头沉思片刻,刚又要问,抬头时却见那人身影,已将要消失在河畔。
她却并未急着离开,而是抱着瓷罐,一步两步三步,走到河畔,抬头望了一眼天上月,低头瞧了一眼水中人,若有所思地念叨:“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她轻抚容颜,轻轻呢喃,“我真有这般漂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