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吞食的速度，比那“三口一头猪”也不差了，吃完了几碟菜，宋澈又叫摊主切了半斤牛肉，随后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来，他依旧大口朵颐。
宋澈与林玥还没吃上几口，他便将碗里的面条呼了个干净。
“若你是不嫌弃，我的也给你吧。”
林玥将自己的面条推给了乞丐。
“你要是吃得下，我的也给你。”宋澈也将面碗推了过去。
乞丐抬起头，来回在林玥与宋澈间打量，片刻间，他吸了吸鼻子，哭声道了一句：“谢谢哥哥姐姐！”
随后抱过面碗，大口扒拉起来。
宋澈只好再叫了两碗面。
林玥感慨：“真看不出来，这身板儿，饭量却这么大……”
宋澈道：“你饿久了，也能这么大。”
三碗面条，一斤牛肉吃完，顺带还灌了一碗汤，乞丐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都快胀成一颗皮球了。
“兄弟，与我们吧，为何沦落于此？”宋澈问道。
乞丐却低着头不开腔。
宋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林玥轻轻拍了拍乞丐肩膀，柔声道:“弟弟，你莫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你若有什么苦衷，可放心大胆出来，我们替你撑腰。”
乞丐沉默了稍许，喃喃一句：“我是女孩儿……”
“呃。”
她这蓬头垢面的模样，实在难以叫人分辨雌雄。
林玥帮乞丐昂死脑袋，替她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她面黄肌瘦，可从精致五官来瞧，确实是个秀气的姑娘。
“我就嘛，只有女孩子才能有这般漂亮的眼睛。”
少女添了几分羞。
林玥将自己帽子摘去，扯下发簪轻轻一甩，青丝披肩而下，笑道：“你莫要害羞，我也不是哥哥，而是姐姐。”
她用发簪替少女挽了个发髻，又简单梳了两个须辫儿，才满意道：“嗯……这样看起来要标致多了。”
少女全程盯着林玥，最后竟有些脸红了，低咛一句：“姐姐，你可真漂亮。”
林玥眸中同情泛滥，许是年少她也吃过太多苦头，才会这么关心一个陌生姑娘。
“我父母染病死了，我才流落街头的……”少女低头述。
林玥轻叹：“下苦命人，八成是女娃儿，”她看向宋澈：“反正洪兴社也差人，今夜能救下这妹子，也算是一种缘分，不如你收她做伙计吧？”
宋澈抿着茶杯，缓缓一句：“她不实话，我怎敢要她？”
少女埋头更低了。
“这……”林玥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疑惑。
宋澈道：“从她开口吐第一个字，我便听出来是闽地口音，闽地距离西京有三千多里路，可莫要告诉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能靠两根脚杆子走过来。”
苏州城外的流民，出了从淮南来的，也有许多来自闽地，他们的口音宋澈绝不会听错。
洛阳不比其它城市，想要进城除非有文牒，否则一律当流民处理。这少女不是富贵人家，一个人绝对到不了洛阳。
除非她是被绑过来的。
先前铲除飞云帮时，许晓便寨子里有许多妙龄少女，以及洪氏兄弟，也在做贩卖女饶勾当。
贩卖的那些女人，又多是从流民中骗来的，而流民绝大部分来自沿海，沿海，闽地，淮南……
“妹子，你就实话实吧，他聪明得很，你瞒不过他的。”林玥劝道。
少女声抽泣着，许久才哽咽道：“我是……被绑来洛阳的。”
“从哪里绑来的？谁邦你来的？为何要绑你？绑你去何方？”宋澈一连四问。
少女却只顾哭泣，越来越大声，越来越伤心。
林玥不得已将她保护怀里，责了宋澈一眼：“又不是审讯犯人，何故于连着追问？”
她下以温柔安抚少女：“没事，你且慢慢来，我们替你出头。”
少女抹了抹眼泪，嗯了声才缓缓道：
“我叫作何玲儿，本家住在泉州，后来闹了倭寇，母亲带着我与弟弟往东北逃难，当抵达江宁时我们携带的钱粮都已用光，弟弟饿了，母亲也积劳成疾，一路上死了好多人……
突然有一日，有个大官人来到城外，城中有个大户人家要招婢女，一个月能给两百文钱，我想也未想便跟着去了；
可谁料还没进城，便被一棒子打晕过去，醒来时已被关在了船上，再后来船开了，颠簸了不知多少日，最终来到了洛阳；
他们将我们关在一处地牢里，一日只给一顿饭，十才能出去一趟，还得被绳子绑着；
听同被关押的姐姐，他们要将我们卖到外邦去，我生怕再也见不到娘与弟弟，便狠狠地往自己肚子锤了两下，疼得肚子像是要吐出来，看守的见我实在痛苦，便将我带出去看郎中；
我趁着那看守的中午吃醉酒，从医馆里跑了出来，藏进了装渣滓的箩筐里，一躲便是三日；
后来我实在饿得不行，趁夜出来找吃的，然后就来到了面摊前，再后就遇到了您们……”
“幸亏妹子你聪明哟。”
林玥又问：“你可还记得关押你们的地方在哪儿？知道了去处我便带你去洛阳府报官。”
何玲儿摇了摇头，“不记得了，那里很黑，我被带出来看病时，也是被蒙着眼关在马车里。”
“从你登上马车，再到医馆用了多久？从你逃出医馆，再到此处又用了多久？”宋澈问道。
何玲儿想了想，“到医馆大致一刻钟，逃出医馆后我一口气奔出了三条街，实在没力气才躲了起来。”
以马车在城中的速度，一刻钟不过行三四里路，三条街距离大可忽略不计，那么关押她的地牢，应该就在洛阳城东。
这事儿很难不跟贾家有关。
“妹妹，我再问你，他们抓走你后，可有对你进行验身？”宋澈问道。
何玲儿咬着嘴唇，羞耻点零头。
那八成是了，与琴若当初遭遇的一样，若辨别为处女，则贩卖至外邦，若已不是完璧之身，则可能卖入妓院。
若当初宋澈没在码头救下琴若，也许她与眼前这个少女还能做个“狱友”。
“唉……此事难以明朗，你先跟我们回家吧。”林玥拉起少女便打算起身。
宋澈却突然道：“她还不能跟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