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宋澈寸步不离守在钱庄,一到晚上便调遣火枪兵,昼夜不停地巡逻,生怕杨松与贾勇会来捅什么幺蛾子。
却没有任何动静。
坏人仿佛一夜之间变老实了。
杨氏商行除日常运作外,没有任何动作,杨松在这几日里也几乎没抛头露面过。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异常宁静的。
难道他们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阴谋?
十月二十七,大会竞选前夕。
今日的怪风,从早晨一直刮到了深夜,吹来的寒雾笼罩着整个扬州城,气温骤降至冰点。
“我还是睡不着。”
宋澈长叹一口气,屋外肆虐的风声,扰得他心烦意乱。
沈文君道:“所以人还是生得笨些好,这样便不用因考虑得太多而睡不着了。”
谁不愿做个乐知命,无忧无虑的“笨蛋”?只是在乎的东西实在太多,不得已才让自己变得八面玲珑。
“宋姑爷,有个厮求见您,是要给您送礼物。”
有枪兵在楼下转告。
礼物?
深更半夜的礼物,注定不会普通。
宋澈翻身下床,裹上一件裘袍,先来到窗边,敞开一条缝,顺势往楼下望去,见一个布衣厮,手中提着一大一两个用黄色锦布包裹的方海
寒风中,厮冻得手舞足蹈,直往手上哈气。
“你认识他么?”沈文君也穿好衣裳。
宋澈摇了摇头,“下去问问吧。”
二人一并下了楼去,拉开钱庄大门,寒风似刀,吹得人难以睁眼,“辛苦大家了,放他进来吧。”
枪兵们让了校
厮急忙跑至门口,如烫手山芋般将两件礼物递给宋澈:“您就是这儿的老板吧?这是杨家公子托我送给您的礼物。”
一听杨松,宋澈犹豫着不接了,问那厮:“你是杨家的仆人?”
厮摇摇头:“的是城东如意酒楼的伙计,半个时辰前杨公子找到我,只要将这两件礼物送到下钱庄老板的手中,老板就能付我二十两银子。”
“杨松送来的,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回去吧,我们不要——”
沈文君刚要拒绝,宋澈却接过了那礼物,并从袖中取了锭银子丢给厮。
“嘿!底下还要这种大便宜。”厮抱着银锭,乐呵呵地去了,好像也不觉得冷了。
宋澈掩上房门。
将两件礼物放上柜台。
“夫君,你怎敢收杨松的东西?万一……万一他在里头放了一条毒蛇呢?”沈文君怕兮兮。
“大半夜送来的礼物,应该不会这么讨人嫌,何况还是我付的钱。”
虽不相信里头有什么机关,宋澈还是表现得心翼翼,他先慢慢地揭开盒盖子——软垫所嵌的内壁中,放着一锭雕刻成玄武的样式的玉印。
“这是……扬州商会的会印!”
沈文君取出玉印,翻开底面一瞧,果真刻影扬州商会”四个大字。
“往年扬州商会的请帖,以及捐款凭证上都印有此记,绝对错不了!”沈文君捧着会印的手微微颤抖,兴奋地望着宋澈:
“会印通常有会长所持,他将会印送给咱们,岂不是明主动让位了?杨松自己认输了!”
认输?
杨松这种人会认输,大树都能上母猪。
“不是还有一个盒子么?”
宋澈绷着神情,缓缓揭开大盒盖子,还不等完全揭开,一滴鲜血从盖口滴落,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
盒内放着一颗血淋漓的人头,那人头还睁着硕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开盒之人。
是贾勇的人头。
“啊!”
上一刻还兴奋得脸红的郎君,下一刻便吓得失声尖叫,直扑宋澈怀抱,“你……你快盖上它!”
真是冰火两重!
真是两件好礼物!
宋澈缓缓盖上盒子,神情丝毫未改,眼眸愈发深邃。
相比之这颗死不瞑目的人头,更可怕的是这枚洁白无瑕的会印。
杨松,抛却他的恶毒不谈,光凭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气魄,便是个可怕的对手。
“哒哒哒……”
敲门声响起。
没有被枪兵拦下,便明是自己人。
宋澈将掌印交给沈文君,嘱咐她收好并上楼去,自己则提着人头盒子上去开门。
廖恒与姜云背着寒风站在门口。
“怎么了?”
“杨家,大火。”
……
杨家的宅子,在扬州城中可谓最大,大火在寒风中燃烧迅猛,发出的火光染红了半边。
宋澈站在街外,平静地望着焚大火,一言不发。
廖恒叹道:“原来杨松才是那个壁虎断尾之人。”
宋澈道:“这样的人往往最可怕。”
廖恒道:“他亲手毁了自己的一切,绝不会甘心永远离开,如今能收容他的地方只有一个。”
宋澈轻吐:“倭寇。”
姜云急切:“若是杨松将家产带去资助倭寇那还得了?要不我立刻去军营点兵,兴许还能追上他!”
宋澈摇了摇头,“算了吧,狡兔三窟,追不到的。”
现在他才知道,为何这几日扬州城内风平浪静,也许杨松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
烧了这么大火,寒意却依旧不减。
寒风与烈火缠绵交织,是江南首富最后的辉煌。
“呼呼呼……”
一阵寒风袭来,一片冰花飘落。
下雪了。
纷飞的细雪,点亮了黑夜,洗去了罪恶,为这妖娆多啄扬州城,落下了一场纯白的帷幕。
宋澈微微抬头,用脸庞感受雪的温热,感慨万千之后,心中一片释然,好像结束了,短暂的结束了。
“接下来呢?你们有何打算?”廖恒问道。
“鲍统制下个月初便要带兵北上楚州,我已与他约定好了,跟着他一起去杀倭寇。”姜云又看廖恒:“你呢?”
廖恒望着上飘雪,叹道:“扬州城外的流民与日俱增,这场大雪一下,又不知会冻死多少,我身为扬州官吏,治理流民是责任。”
“你呢?”
姜云与廖恒一齐望向宋澈。
我只是个商人,我当然是赚钱,我妻子貌美如花,我生活富足华贵,我何必铤而走险?
但这些话,乃至于理由,宋澈都不出口,沉默了许久,挣扎了许久,他才找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最重要的决定:
“抗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