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莫要客气,今日若非龚姐与二位好汉出手相助,我们恐怕还真难以从那群凶徒手中脱身。”
宋澈赶忙将龚震扶起。
“嘿,爹,他竟然叫我龚姐,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叫过姐呢。”
龚灵芝眨眨眼睛,一句“姐”便叫她好欢喜。
“其实我们也不是什么贵人、官人,就是普通人而已,”林玥抿着胸口:
“我呢,就是个看门护院的。”
她指着宋澈:“他呢,是贩夫走卒的。”
她又指着沈文君与琴若:“她们两个,是织布刺绣的。大家都是市井之徒,不分高低贵贱。”
这时,却听一个女人笑言:
“若穿锦衣绫罗的都是市井之徒,那咱这些穿麻衣布衫的又是什么呢?”
凉亭中走出个青衣少妇,年纪三十岁上下,穿得虽不是锦衣绫罗,确是绸缎料子,长相虽不算惊艳,气质却带三分媚骨,一步一行,一颦一笑,皆有几种风情。
青衣少妇身后,跟着个儒衫青年,年纪二十七八,温和儒雅,颇显老成。
不论青衣少妇还是儒衫青年,都比其他优伶更“潮流”些。
“奴家乔琴,拜见几位官人。”
青衣少妇欠了欠了身子,又笑着问:“不知几位官人从哪儿来呀?为何会招惹那群凶徒?”
有些饶心思单纯,有些饶心思缜密。龚灵芝就是单纯的,而这位乔琴则是缜密的。
站在戏班子的角度,宋澈他们是陌生人,没必要为一群陌生人,与一群凶徒结仇。
宋澈坦然道:“我们从江南来,先前路过江宁,不慎招惹土豪恶霸,方才那些凶徒便是恶霸的家仆。”
乔琴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这世上坏人太多了,凡事都得长个心眼不是?”
宋澈笑道:“出门在外,是该谨慎。”
“林大哥,你们是要去哪儿呀?”龚灵芝突然问道。
也不知是林玥方才击退凶徒时展露了风姿,还是本身就很吸引姑娘,龚灵芝对她格外钟情,一口一个“林大哥”叫得好亲热。
“我们啊?”林玥瞥了一眼宋澈,道:“我们要到西南去进货,沿途顺便游览风光。”
“那要经过鄂州咯?”
“是啊,鄂州是个大城市,兴许会在那里歇上一两日。”
“那敢情好,我们班子正要去鄂州献艺,咱们同行如何?”
龚灵芝兴奋邀请。
同行搭伙自然最好,免得那刀疤脸又折回来找麻烦。
宋澈欣然答应。
在凉亭歇脚片刻,继续起程赶路,宋澈他们不再乘马车,步行跟着戏班子走。
“喜来人”班子,在湖北与湖南十分有名,全班有三十二人,最的年纪才八岁,往常在勾栏里、大街上瞧见的,什么银枪锁喉,胸口碎大石,唱歌,跳舞,耍猴……
用他们的话来:“吃这碗饭的人,就没有整不出来的活儿!”
他们要是生活在现代,随便开个直播,整两个技术活儿,那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猴子耶,竟然是猴子……”
可把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郎君高兴坏了,围着一笼猴子逗个不停。
戏班子的地位,在当代或许是低贱的,但宋澈认为,他们的本事,以及给观众带来的欢乐,是最有价值的精神财富。
龚灵芝一点儿也不认生,是个很爱笑的姑娘,自宋澈他们跟着戏班子起,她便一直围着四人打转,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是不是所有江南人,都跟林大哥你们一样,长得又白又俊?”
“听你们江南人都是猫舌头,一吃辣的,烫的就能要命,是不是真的哟?”
“我从跟着我爹,走南闯北,就是没去过江南,还从没见过大海是什么样子……”
就似个乡下来的村姑,憧憬外面大城市的生活。
其实商人与戏子有很多相似之处,一个走南闯北经商,一个走南闯北谋生,沟通起来并无障碍,聊得到一块儿去。
通过路上闲谈,宋澈也从龚灵芝口中,得知了许多戏班子的事:
龚灵芝五岁便跟着父母在外谋生,从刚开始的街头卖艺,再到如今的大戏班子,吃过不少苦头。
先前所见的那个青衣少妇乔琴,原来是龚灵芝的后妈,曾是艺伎出身,后来嫁于龚震,成了老板娘,一起管理整个戏班子。
那个儒衫青年是大郎,与二郎,三郎都是龚震收的义子,大郎因不适练武,便被培养成了账房先生,负责整个戏班子的出纳,是整个班子里最有文化之人。
“林大哥,你们这几日去鄂州啊,算是去对了……鄂州城重修‘白鹤楼’,恰好后日竣工,还赶上鄂州知府五十岁华诞,张大人会在白鹤楼设宴款待众宾,咱‘喜来人’班子,正是被邀请去演出的,到那时,,唱,戏,曲,杂技,所有表演都可免费观赏哟!”
“是嘛?”
林玥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演艺的,比看客还要期待啊?”
龚灵芝亮着眼眸,笑道:“那是自然啦,能受官府邀请登台演出,对咱戏班子而言,本就是一种荣誉。若是演得好,张大人高兴,定有收获不少打赏,”
到这儿,她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落寞,不过片刻又重燃了喜悦,“宴会当日,鄂州城里的张神医肯定也会在场,将他逗开心了,又得了赏赐,我就可以请他为爹看病了。”
“龚班主的病,很严重?”宋澈随口问了一句。
龚灵芝点零头,不禁再次落寞:
“时候,爹娘为了养活一家人,风里雨里在街头卖艺,演的又是些伤身体的狠活儿,身体落下了不少病根,我娘便是因为当时贫困,没钱治病而离世的,”
她再次抬头,充满希望与热情:
“如今熬出头啦,戏班子一场演出的收益,足以让咱丰衣足食,等爹的病被神医治好,我便用攒下的钱为他买一座院儿,让他享清福,嘿嘿。”
的憧憬,最真挚的爱。
多么至真,至善,至孝,至美的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