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街,
街道两侧,也是竖起了白帆,入了街道里面,就能瞧见,街道两面,挂满了白绫,往来的人,多少都是戴孝,按理说,都都应该面有哀容,只是,许多人不得见。
宁国府门前,更是停满了轿子,和马车,来往的人,多数是达官显贵,
西府的赖大,忙了一早晨,如今也多带一些人,在门口做接应待客之道,
东苑的地方,也被王熙凤,安排做接待之用,里外用的丫鬟,也都是从西府带过来的,忙活了一阵子,
贾母也看出外面人的窘迫,出言问道;
“凤丫头,这个时候,你也不要退缩,两府办丧事的情况,里外就交给你了,你自己寻思着办,需要人手,就去西府调人,谁敢多一句话,直接发卖了,”
贾母这次可不是说玩笑话,眼神严厉,既然贾府要大办,里外都要伺候好了,要人给人,要银子给银子,脸面不能丢了,也给众多老亲看看,贾家还是那个贾家。
王夫人坐在那,瞧见老太太这样说,心中怕的是凤姐儿未经过丧事,怕他料理不清,惹人耻笑。
自己手下可有不少人,心中已活了几分,却又眼看着凤姐,蒙在那出神,想那凤姐素日最喜揽事办,好卖弄才干,虽然当家妥当,也因未办过婚丧大事,恐人还不伏,巴不得遇见这些。
只是一人掌管两府,以后的日子,自己伸手就伸不进去了,
“老太太说的对,是该搭把手,可是西府大小事也够她忙的,不如选一下管事,一人管一块,先对付着,”
眼见王夫人不允,不知有了什么心思在里面,邢夫人坐在身旁,心里有些吃味,什么事都想插手,把大房晾在哪了,
“哎呀,怎么就不成了,一府也是管着,两府也是管着,无非是多派一些人手,不听话的,该撵走的,就撵走,留着何用。”
言语不好听,显然是帮着王熙凤说话,心底还想着,给她管着,总比在二房手里好多了,所以,只要是二太太想要的,想阻止的,那就反着来,
二太太没有理会邢夫人,反而悄悄的问道:
“你可能么?”
问的就是凤丫头,能不插手,就别插手了,王熙凤回了神,那么好的机会,如何放过,
回道:
“二太太,有什么不能的。外面的大事被我安排的料理清了,不过是里头照管照管,便是我有不知道的,回头再问问太太就是了。”
二太太见说的有理,不好再多话,便不作声。
邢夫人面色一笑,见二太太允了,笑道:
“许些事真要不懂,来我这,最起码替你照看一下也是有的。”
“谢大太太。”
王熙凤作揖下去,知道刚刚是邢夫人特意出言语相助,虽然不一定真心,但每一次,总归是减少一些压力,
贾母见到事安排好了,就把宁国府对牌拿出来,递给凤丫头;
“你心中有数就好,就在这里先把事情安排一下,总归是有些好的,外头,让她们二人去接待女眷,男子,你不用问,吃喝用度,就在宁国府开宴,把几个院子都收拾出来,热闹些,再去请一个戏班子,今日就让他们过来。”
贾母三言两语,先把重要的牌面安排妥当,要把此事办成喜丧,冲冲晦气,让那个贾珍父子,对了还有那个贾蓉,听说是放回来了,
“对了,蓉哥儿是回来了,按照旨意,是要分出家去的,正好,宁国府外面还有一个宅院,让赖升先派人过去收拾一番,那处院子,就给他安身立命,以后的进项,等丧事完了再说。”
贾母一番话,看似是为了贾蓉好,其实就是把贾蓉直接送出去,和宁国府脱离关系,屋内的众人,没一人出声,心中净明,留着贾蓉在宁国府上,还不知闹出多少事情,
另有一点,也是埋在众人心底的想法,贾家男人,哪个不好色,尤夫人还有大嫂子,皆是女流之辈,年岁不大不说,长得花容月貌,孤男寡女时间长了,怎会没有流言蜚语,
想到此处,就算老太太不提,王熙凤也会想办法出言,把贾蓉安排出去,省的侯府那边担心,遂点点头,说道;
“还是老太太安排妥当,正巧那一处宅院也算大气,在南城那边也算是上好的宅子,以往宁国府伺候的奴才还有丫鬟婆子,选上一批送过去,至于府上产业,看看还有什么营生留下,一并给了他,留作以后过日子用,稳下心也好。”
这会子,人来人往的瞧着,也不能把事情做的绝了,留一些脸面也好,王西凤可是眼馋东府产业好久,虽然族产不能动,私产也被敬老爷分给了大嫂子和尤夫人,剩下的那些也不多了,就算都给蓉哥儿,可是族产进项多,都是要入公账的,
既然是入了公账,自己可就有了机会动用,想来大嫂子和尤嫂子,也不在乎这些钱财,实在不行,找个由头,她们三人合计一下,分了就是,只要放着二太太和大太太罢了,就怕她们也盯着这一块,也罢,容后再想。
“嗯,凤丫头说的好,抽空寻个机会,把宁国府上下私账还有族产公账,都算一算,私产应该是没多少了,该填补填补,都给贾蓉,族产的话,还要记在宁国府公账上,先把宁国府这一摊子撑起来再说。”
显然,贾母也算的清楚,分出去的那些,还能算是宁国府的产业,留下的,就是以往的族产,这些还有不少,每年收的银子都是现银,这些,可把宁国府门脸支撑起来,不能堕了脸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是,老太太,孙媳妇都记着呢。”
见事情商量妥当,鸳鸯也带人,给屋里头的太太们上了些茶点,来府上吊丧的人也多了起来,虽然来的夫人少一些,说些话就走了,保不准等会还有夫人诰命来此,
至于王熙凤,要来笔墨纸砚,让平儿记着话,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要记着规矩,第二件,事无专执,临期推委,就不能用做管事,第三件,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直接抄家发卖出去,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不能多不能少,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这些人也不能要。
王熙凤当着众人的面,让平儿记下宁国府的规矩,可见手段老辣,贾母更是另眼相待,这手段了得,以后荣国府,还需要她来领着路,至于宁国府,心底下,想着,还是珠家媳妇李纨,有她在,也好些。
“老太太,先记下这些,那些奴才什么的,看花名册约有一百五十人,我寻思着,给蓉哥儿送上一批,让大嫂子,和尤夫人选上一批,剩下的,表现好的,留在荣国府听用,偷奸耍滑的,直接发卖,省下一些银子开销也是好的,”
也不是王熙凤上心,想省银子,而是担心尤夫人那边,还有大嫂子那边漏了风声,几次机会,把人刷下去,敲打一番,留下四五十人够用就成,余下的人,都送出府,就算走漏了风声,到时候木已成舟,谁敢多嘴。
王熙凤一番话,让邢夫人和二太太尽皆点了点头,他们二人对宁国府都有想法,能少些花费银子的,自然是赞同,就两个主子,要那么多奴才干嘛,要那么多人也是浪费。
“凤丫头安排的好,是该好好管管,奴才就要有奴才样子,没个眼色,留下何用。”
不知是敲打何人,说的话有些冲了,邢夫人眼角一动,说的是谁呢,也开了口;
“既然如此,也别往西府放了,能用的不多,留下些补了缺口,剩余的,全都发卖或者送入庄子里,省的在府上碍眼,”
二人意有所指,贾母听的明白,早就看清楚,二人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行了,就按照凤丫头的话去办就成,宁国府这边,还需要珠家媳妇顶着,以后自个多注意些。”
一番提点,点明了以后东府,还是要李纨接手的,这一点,老太太分得清楚。
“是。老太太,孙媳妇会安排好的。”
应了话的时候,
外面忽然吵吵闹闹的,惹得贾母有些不快,王熙凤极为有眼色,让平儿出去看看,
宁国府外,
人来人往,不仅有达官显贵,勋贵世家的人前来,就连整个贾家的不少族人,也都三五成群的来此祭奠贾家的族长,并且很多人,都是扶老携幼,可见,贾敬以往的威望和恩惠。
毕竟贾敬还在宁国府的时候,族中分发的一些养老银子,还有每年过节时候给的赏银,几乎人人有份,不少上了年纪的,还能得一件新衣服,而如今,除了主家需要人做活的时候,才能得一点散碎的银子,以往的惯例,不知不觉就消失了,要不是洛云侯到了荣国府仗义执言,最后那一点,体恤的银子,想来也不会有的,
所以,不少人念着贾敬的好,这才纷纷赶来,人一多,原本还觉得空旷的宁国府,也显得有些拥堵,不过面子上好看了许多,贾赦和贾政二人,带着不少管事小厮,一个在大门处,一个在院子中,接待往来之人,陪着话语。
此时,
在宁荣街的西街口,
忽然跑来许多人,到了街口,瞧见宁荣街一片肃静之意,来报喜的腿快之人,不由得有些愕然,谁家办了丧事,不会是荣国府吧,这样一来,也不知有没有喜钱了。
可是一回头,瞧见还有不少人,腿脚利落的,紧跟在后,为首者哪里甘心,脚下一用力,就冲了进去。
进了宁荣街口,四下挤进去,也不管人多不多,到了荣国府门前立刻大喊道,
“报喜了,报喜了,荣国府的公子,入了甲榜第三,朝廷赐予官身九品,天大的喜事啊。”
一路往前赶着路,一路大喊,
身后那些腿脚相对慢一些的,见到前头人已经喊了出来,不甘示弱,也跟着喊起来,
“报喜了,报喜了,荣国府的公子,入了甲榜第三,朝廷赐予官身九品,天大的喜事啊。”
这一喊,不少站在宁荣街上的族人,还有一些官员,听得都频频侧目,难不成贾家子弟参加恩科,有人中了不成,为何还有官身赐予,难不成是宫里面的意思,毕竟谁也没有听说,中了乡试,就给官做得啊,
这样一来,不少已经进去的宾客,复又退了出来,想一观缘由。
而荣国府门前,更多的人凑在一起,瞧着一路飞奔而来的那些人,议论纷飞,
“这说的是谁高中了,还给了官身,真是厉害。”
“这你都不知道,明摆着,今岁恩科,贾家只给了一个名额推荐,就是荣国府的宝二爷,因为此事,前几日闹得,还有两个正主关在顺天府衙门呢。”
“原来如此,主家还是厉害,一考就中了,还是甲榜第三,”
“谁说不是呢,赐予九品官身,也不知真假,要是真的,天大的恩惠,以往,可没听见过。”
不光百姓议论,就连不少贾家族人,也围聚在一起,小声谈论,生怕别人听不见。
只见一伙人,先后差不多隔了点距离,拥挤在荣国府门前,喘着气,又喊了一遍,就是没提名字,赏钱不给,就不能细说,
门房的管事一见,心中一喜,难不成是宝二爷高中了,毕竟他们也知道,整个贾家,也只有宝二爷一人参加科举,
“敢问诸位,可是府上宝二爷高中了,”
只顾着问询,连个伸手赏钱的意思都没有,报喜的几人相互看了一眼,觉得不对劲啊,不光人名字对不上,赏钱你倒是给啊,为首的一人看不下去,回了一句,
“我等来报喜,只给主家报喜,不知荣国府的二奶奶可在,”
来人也是门清,荣国府是京城有名的二奶奶管着的,出手尤为大方不说,更多的是在京城的名声,都说荣国府二奶奶仗义执言,尊老爱幼,对待族人那是一等一得。
门房管事被怼了一句,脸色一黑,但又不能多说些什么,报喜之日,要是被自己坏了事,二奶奶知道了,挨板子少不了的,
“今个,荣国府主家都在宁国府的东苑,要是想见还是去东府吧。”
门房管事虽然没说难听的话,但撵人的意思,让几个混迹市坊之人,如何听不明白,脸色有些难看,走就走,
几人也在纷纷抢着先到,聚成一伙人,去了东府,
到了东府门前,眼看着门楼上挂着招魂幡,地上撒着纸钱,明显是办丧事呢,这如何是好,身后一人,焦急问道;
“这位兄台,如今该如何办,府上办着丧事,咱们来报喜,没见过啊。”
“是啊,兄台,不会白跑了一趟吧。”
又一个人在身后念叨着,心有不甘,几人合计了半天,也没个法子,身后不远处,侯府的队伍快到了,
为首一人怎会甘心,
“诸位,我等来报喜的,哪里知道府上办丧事,再说是给荣国府报喜,无关宁国府的事,不能白走一趟,一块喊。”
“好,一块喊。”
几人点点头,而后竟然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报喜了,报喜了,荣国府的公子,入了甲榜第三,朝廷赐予官身九品,天大的喜事啊。”
一路喊,一路就冲了进去,愣是把正面前拥堵的人,挤出一条小路,负责大门处的赖大一见,赶紧招呼小厮围上去,想把人抓住,这样一来,围堵的围堵,冲进去冲进去,
顿时,
宁国府门前乱作一团,
里面接待的贾政和贾赦,也全都脸色大变,急忙带着人过去瞧瞧,也不知谁胆子那么大,还是不小心,一下子,把白帆的挑旗,给碰倒了。
场面极为混乱。
此时,平儿站在那,瞧得分明,报喜的,难不成是给宝二爷报喜的,这,不敢再停留,赶紧带人回去禀告,
进了东苑的屋子,
平儿急匆匆开了门,走进了花厅,朝着二奶奶使了眼色,谁知王熙凤得了两府的管家权,正在兴头上,先开了口;
“什么事还要避着人,大方说出来,又是谁来了。”
王熙凤还以为是前面哪个勋贵老亲来了,需要屋里人去接待,在座的众人围观过来,眼里满是好奇,不会是谁家的诰命夫人来了,
平儿心里急的直跺脚,埋怨奶奶不知轻重,
“奶奶,来的人有些古怪,在门外喊着报喜之说,说是恩科已经放榜,荣国府公子入了甲榜第三,说是宫里还赐予了官身,也不知真假,闹得门口乱糟糟的,”
平儿说完,还没感觉出来有什么不寻常,但屋内的众人脸色各异,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二太太满脸喜色,难道说是宝玉高中,宫里还赐官身,怎么可能呢,
邢夫人更是不信,历来恩科,没听过乡试秀才给官做的,这不是唬人吗,只有老太太听得迷惑,问道;
“你刚刚说什么报喜之事,放榜在今日,是不是听错了,昨日恩科才结束,怎么今日就放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