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驴车分开行走,但拉开的距离也不远,城门这边的变故,前方的两辆车也已经看到了。
连冗进了城门之后,前面已经通行了的四个护卫立刻回了头,看到他打的手势之后才继续往前,直到完全通行,他们才停留在路边等待。
“程持礼追来了!先藏匿起来!”
连冗说着闪身进了旁边一家茶馆。
此时已经接近晌午时分,茶馆里人已经很多了,由于临近城门,南来北往的过客多不胜数,连冗他们这么一闯进去,根本就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在京城之中生活了七年,又成天替徐胤跑腿,对城中大街小巷连冗早已烂熟于心。
他带着四个护卫直接穿过茶馆店堂,然后从后门出,眨眼就来到了另一条街巷!
在他们身后,程持礼刚刚好过了城门。
他这张脸就是通行令牌,到了城门之下,哪有人敢拦他?穿行城门省去了一半功夫!
到了城内他举目四顾,街头人群熙熙攘攘,哪里有连冗等人的踪影?
“三爷,咱们往哪里找?”
护卫们问道。
程持礼目光停驻在左首一间门口茶客云集的茶馆,随后眼眸之中锐光一现,立刻道:“追过去!
“再跟四处城门打声招呼,钦犯连冗疑似进城来了,命他们对过往人群仔细盘查!”
……
程持礼走了之后,傅真传人把方才之事禀报给裴瞻,这才乘着马车出镇子。
她落后程持礼许多,等进了城门,问及可曾见到程小将军回来?将士都说程持礼已经匆忙进了城。
待穿过城门到了街头,哪里还看得见程持礼?
正在街头筹谋下一步的时候,张成驾着马远远的赶过来了:
“少夫人,你回来了?属下正要出城去找您!”
傅真道:“出什么事了?”
“潭州那边押解徐胤那帮下人的队伍已经抵京了!”
傅真算算时间,的确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抵京,便道:“回头等将军回来,我与他一起去瞧瞧。”
“不是啊少夫人!”张成紧接着她的话尾说道,“您还记得蒋林见过的那个疤脸人吗?”
“记得,如何?”
蒋林夜探徐家老宅,差一点就死在了周谊他们手上,千钧一发的光头,如果不是那个奇怪的疤脸人突然出现出手相救,他们哪里还能脱身回到京城?
蒋林他们要是回不来,也就根本没有后来进宫揭发徐胤、引出太子逼宫的这一出了。
“这次他们押解徐家人的时候,这个疤脸人他不见了!”张成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
傅真满腹心思也不由自主地绕回来了,她屏住呼吸:“他去哪了?怎么不见的?”
“据前往徐家押解犯人的人说,他们收到命令就即刻包围了徐家,但冲进去之后,根本就没有发现有这个人!
“他们对着蒋林给的名单一一数人头,发现就少了他一个!
“发现少了人之后赶紧追踪,根本就没有找到!”
“那可曾审问过周谊他们?会不会是在蒋林他们暴露之后,就跟随那批武士逃走了?”
“问过了!他们不知道!他们说疤脸人的确是蒋林离开之后就不见了,但也没有跟那些武士走,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明明是他们的人,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话到此处,傅真心里另外一个猜想就冒了头,蒋林他们是疤脸人救走的,当时那么大的动静,周谊肯定爬起来了,也肯定会当机立断调查前因后果。
疤脸人只是他们的一个下人,竟敢做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怎么可能会被周谊所容忍?
换句话说,做下这么大胆的事情之后,周谊一旦查出来是疤脸人所为,迁怒于他,然后杀了他,难道会是什么奇怪的事吗?
所以,如果他真的失踪,那他十有八九是被周谊给杀了!
一想到如果不是这个人,那他们根本不会这么快抓到徐胤的把柄将之告发,傅真心底对周谊这次的痛恨就又多了几分。
她沉声道:“你去趟梁家,找梁小将军,回头等周谊他们入狱之后,让梁小将军去大理寺牢中把疤脸人的下路给审出来!
“如果确认疤脸人是死在他手上,便给他罪加一等!”
“是!”
目送张成上了街头,回想起正在追踪连冗他们的程持礼,傅真再次把目光转向四面路口,只见到处人来人往,一切如常,更加看不到程持礼他们的影子了!
此时却又感到小腿处冰凉凉,伸手一摸,只见左边腿肚处竟然流出了一片血迹,这才回想起来,刚才被马撞倒后,跌倒在地上擦伤了腿!
遂打发护卫,让先回府,回头上了药再出来。
马车刚刚离去,先前在镇子上面馆里的两个猎户此时也走出了城门口。
他们站在城墙之下,正望向了马车消失的方向……
却说连冗穿过茶馆,远离了城门之后,一看地形,便径直奔向了燕子坊,又穿过白玉胡同,来到了原先徐胤住过的小院。
推门一看,还没来得及抬脚,就从院子里传来了丫鬟婆子的清扫的声音——
这座自从徐胤成为了荣王府的女婿之后,就被闲置了六七年的院子,看来自从上回徐胤被捕,就已经被梁家收了回去,而且还派遣了下人在此守院子!
“门怎么开了?”
这当口院子里已经有人走了出来。
连冗连忙掉头,又沿着胡同向前飞奔而去。
眼下是大白天,虽然胡同两旁多的是民居,要闯进去躲避不成问题,可如此进去必定会引起旁人失措大喊,到时反而暴露!
他只能先兜圈子,等到完全甩开后面的人再说了!
但连冗是个文人,他不像徐胤还习过武,在翼王府长大,他什么武功也没学会!他是个因为祖父犯事被家族驱逐出家门而沦为奴才的下人!他有什么资格学习这些?!
这么一来,连续跑了这小半日,他就已经气喘吁吁了,他对京城地形虽然熟悉,可再怎么熟也绝对熟不过程持礼他们这些贵胄子弟!
如果不能尽快找地方隐蔽下来,那他一定会被程持礼抓到!一定会功亏一篑成为阶下囚!
“公子,老九他们一直没有回应我们的哨声,看起来已经凶多吉少了!”
身旁的护卫这时说道。
“不要管他们了!穿过这两条街就到了徐府,徐府如今人已经空了,我们先去那儿躲避!”
说完他就往前指起了方向。
另一个护卫忽然往后头看了一眼,难掩慌色的说道:“公子!后面好像已经有人追来了!”
连冗闻言侧耳一听,果然马蹄声已经如雨点般的从身后巷子里响了起来,果然情势已经非常急迫!
他转过身来望着来路,咬紧牙关说道:“我们兵分三路!你们留一个人跟着我,一个人引开他们,剩下两个人,你们去给我盯着傅真!
“她一定比我们后进城,你们俩去擒住她,然后押着她到徐府来见我!”
四个护卫相视了一眼,同时点头:“得令!”
说时迟那时快,便有两个护卫迅速翻过墙头,闯入了一旁民居之中!一人挟着连冗翻过了另一侧的高墙,剩下一人等他们都走后,便继续沿着胡同往前奔去……
傅真接连打发了几批人去办事,进城之后身边便只剩下四名护卫。
由于裴家是一等一的贵胄,所以府邸所在之处紧邻皇城,从城门到裴府倒有不短的距离。
傅真归心似箭,只想快一些把伤口裹一裹,便赶紧想办法协助程持礼追踪。
所幸沿途有近道。
马车在僻静的胡同里拐了弯,耳尖的她突然听得车厢外一阵风声,这时候马车下的护卫也急声提醒起来:“少夫人当心!”
话音刚落,拐弯中的马车便急剧地摇晃起来,傅真急速扶住车窗,可马车却还是以更快的速度翻倒在了地上!
“快保护少夫人!”
四名护卫齐刷刷地抽出了刀子,两个人前来搀扶傅真,另两个人则快步奔向了马车后方!
马车着地的那一刹那,傅真几乎同时从车厢里跃出来。
她推开了来搀扶他了护卫们,拖着伤腿站到了地上!
就在马车后方,两个手持软剑的鹰眼汉子身着黑衣,脸覆黑巾,如同鬼魅一般地出现在眼前!
而她刚刚乘坐的马车车厢后背上,两柄飞刀此时堪堪插在她先前坐着的位置!而刀刃已经全部没入了木板之中!
“哪里来的蝥贼?敢在爷们的眼皮子底下暗算我们少夫人!”
护卫们怒声呵斥,提着刀迎了上去!
但这二人临危不乱,其中一人前来应招,而另一人直直地盯着傅真。突然间他几个腾跃,眨眼之间就杀到了傅真面前!
傅真此时此刻自然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两个人就是他们要追踪的人,当然也很明白他们此刻想干什么!
故而当此人冲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提剑应对了!
黑衣人的身手十分不弱,傅真也算应敌经验丰富,差却差在这具身体尚未能完全接替梁宁的身手,相形之下终归差了一截!
不过她有两名护卫在旁,这却没有落败的道理!
以三敌一杀了二十来招之后,对方招式转颓,傅真乘胜而上,使出一记杀招,将其一连逼退了十余步!
“把他拿下!”
她咬牙厉喝,长剑前伸,直指他的锁骨之下!
这一剑寒光熠熠,眼看着就要刺穿这副胸膛,黑衣人的双眼在这刹那之间却突然微微一眯,哪怕他脸上覆了面巾,也让人能清楚感觉到面巾底下的他此刻正发出了得意的狞笑!
傅真暗道一声不妙,半途之中正要收回身势,只见那黑衣人突然从腰间掏出一只圆筒,将之对准了自己的心窝!
傅真这一招扑上来其势之猛,其速之快,使得她顷刻间与黑衣人就只剩咫尺的距离!
那圆筒一掏出来,她就立刻认出来那是她曾经在徐胤身边的护卫身上所见过的袖弩!
也正是将禇钰害得几次踏上鬼门关的夺命暗器!
这袖弩以如此之近的距离对准她,完全没有射偏的可能!
可是已经晚了,她这么快的速度,这么猛的攻势,怎么可能戛然而止,全身而退?!
“少夫人!”
身后的护卫惊骇得连嗓子都撕破了!
随着这惊呼的声音,他们同时也飞扑上来,可是连傅真自己都没来得及,他们怎么可能会比他还快?
傅真觉得自己怕是要中招了!
可是就在她奋力翻身躲避之时,却听近在咫尺的前方传来“啊”的一声痛呼!随后又是器物落地的骨碌声!
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声沉闷的“扑通”声响起了……
她蓦地转头看去,只见方才那得意自己阴谋成功的黑衣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而一把长剑从他的后背经过肩胛骨一直穿透到了他的锁骨!
他手上的袖弩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滚落在地!
而就在他的身后,此时正站着一个高大冷峻的汉子,手持着的正是穿透黑衣人锁骨的那柄长剑!
傅真惊讶地望着眼前人,只见他穿着一身寻常布衣,戴着笠帽,笠帽未曾遮住的下半张脸蓄着短须,棱角分明的下巴透露出坚毅的气质。
“多谢壮士相救!”
护卫们连忙上来致谢。
傅真此时才发现,另一边的黑衣人也已经被拿住了,他的一条胳膊被卸了下来,两名护卫的长剑皆为血淋淋的。
他胸腹处也中了一剑,而这一剑,却属于另外一个正背对着傅真这边的精瘦的布衣汉子。
傅真一颗心在胸膛里擂鼓,她重新把目光转回到面前的笠帽汉子身上,站起来道:“多谢壮士出手。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汉子把尚插在黑衣人锁骨处的长剑倏地抽回去,粗哑的声音从笠帽之下传出来:
“你是宁泊池的孙女?”
傅真哑然:“我是。您到底是——”
汉子把笠帽取下来,露出跟他浑身气质完全相符的一张粗犷而冷峻的脸:
“我是宁先生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