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君子欺之以方
这份卷宗,只有事情的简概以及县令的判决,更详细的资料并没有。
饶是如此,以诸葛亮的智慧,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把卷宗放在了案几上,对着蒯越说道:“兹事体大,吾初为荆州治中,恐怕不宜插手此案。”
“既然刺史身体有恙,不若就由别驾审理此案,有吾在旁观摩学习可好?”
如此漏洞百出的案子,居然能够从地方一直闹到刺史府,甚至差点敲响了登闻鼓,其中肯定大有问题。
此前因为楚王殿下的授意,诸葛亮不得不严格审核被举孝廉者的资格,这才得罪了许多世家大族。
否则以诸葛亮的智慧以及情商,哪怕再如何严明执法,都不会刚刚上任就与世家大族作对。
诸葛亮作为一位成熟的政治家,是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妥协的,否则也不会在制定《蜀科》,法正知法犯法又有人过来告状的情况下,却仍旧选择视而不见了。
并非诸葛亮不知道法正犯法对于推广《蜀科》的影响,只是他更知晓刘备对于法正的器重,知晓东州派系势力的强大,才会选择妥协。
这才是合格的政治家。
诸葛亮看着漏洞百出的卷宗,再加上又是蒯越亲自送来,就已经感觉到了陷阱的味道。
正是为此,他才会特意将此事禀报给周琦。
不过这位青年可并并非普通人,乃是楚王殿下首位谋主戏志才之子戏忠,年仅十六岁就已经被封列侯,此后被楚王殿下养在府中,待之如亲子。
妇人一边叙述,诸葛亮一边记录,当听完了妇人的叙述以后,诸葛亮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蒯越见诸葛亮油盐不进,不由感觉有些无力。
周琦听着陈文的汇报,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神采。
他心思急转,开口劝道:“刺史身体抱恙,贸然打扰并不合适。”
戏忠却是不同。
诸葛亮眼神微微闪动,暗道终于来了,表面却是不动声色的说道:“不知。”
妇人的叙述,与诸葛亮所看到的简略卷宗有着根本性的差别。
戏忠在这个关头前来拜访自己,未免有些太过巧合。
若换做常人,诸葛亮必不会将案件详情告知对方。
接下来,妇人就开始叙述事情的详细经过。
却说蒯越、诸葛亮联袂前去拜访边让。
回去以后,诸葛亮直接下达正式公文,要求将此案的相关人员全都转到襄阳,并且找到了案件被告的母亲,询问了一下案件的详细经过。
这天晚上,诸葛亮拖着疲惫的身体刚刚返回府中,就看到一位青年提着酒前来拜访。
他也想看看,诸葛亮这颗石头,究竟是会被前面的艰难险阻所吞没,还在在荆州掀起惊涛骇浪。
重新坐直身体的戏忠却是兴致不减,再次压低声音,有些贱兮兮的说道:“孔明可知,我新纳的那房小妾真是人间极品,特别喜欢剧情演绎。”
眼前之人如此年轻,就能担任荆州治中职位,要么背后有通天关系,要么就是拥有真才实学。
“若非那贱婢顾忌我的身份,恐怕就连这张俊脸都要破相了。”
诸葛亮笑着拒绝道:“诚德美意,在下恐难消受。”
在此期间,诸葛亮把刺史府内所有关与这个案子有关的案例全都调了出来,详细翻看完了每个卷宗,也不禁有些发愁。
看着面露威严之色的诸葛亮,又得知对方居然乃是荆州治中,妇人不由惊喜交加。
“既然孔明执意要去拜访使君,就随我一同前往吧。”
“吾初次为官,实在没有审理此类案件的经验,若最终闹出了冤假错案,岂不有愧于主公器重?”
诸葛亮却是眉头紧皱,显然想得更多。
周琦轻捋胡须,道:“我正是因为看重诸葛亮,才会将之推到风口浪尖。他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也就辜负了我的期待。”
楚国上下无人不知周琦的底线,因此这些年戏忠在襄阳也算是无人敢惹的小霸王,逐渐有些风流不羁,行事亦略显荒唐。
诸葛亮闻言,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因此,诸葛亮并不准备出言相拒,却也不打算醉酒误事。
蒯越选择退后一步,也是仗着在边让麾下任职许久,若是自己向边让举荐诸葛亮,这件案子大概率还是会落到对方身上。
他此举除了磨砺诸葛亮以外,也未尝没有想要撬动察举制根基的心思。
只不过,以诸葛亮的智慧与手腕,等闲事情根本难不倒他,周琦这才会让诸葛亮招惹荆州的世家大族。
最为重要的是,诸葛亮与戏忠之间虽有交情,可自从世子前往成都赴任以后,二人就没有了往来。
诸葛亮乃周琦看重之人,是打算将之培养成为一代名相,自然要好生打磨。
陈文面露惊愕之色。
他虽然有很多想法,不过既然边让已经发话,诸葛亮作为荆州治中,也只能受理此案。
未曾想,周琦非但没有选择保住诸葛亮,反而要将其推到风口浪尖。
诸葛亮目光闪动,表面却是不动声色的说道:“诚德相邀,亮怎敢相拒?”
陈文面露恍然之色,当即不敢怠慢,亲自前往刺史府拜见边让。
未曾想,这位看似年轻的治中,实际上却稳如老狗,浑身上下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根本不给蒯越发难的机会。
毕竟,世界上只有一位教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按理来讲,诸葛亮正接受这个棘手的案件,本来不应喝酒才对,不过他情商极高,晓得直言相拒必然会驳了戏忠的颜面。
他本以为,诸葛亮刚刚出任荆州治中,就敢刷下那么多世家大族族中子弟,乃是年轻气盛之辈。
蒯越本以为,此番想要见到边让可能还有些困难,却没想到二人刚刚到达门口,就被门房迎了进去。
陈文通过种种情报,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乃是蒯越给诸葛亮下的一个套。
无论是出于私交还是对于戏志才的缅怀,周琦都不允许戏忠受委屈。
诸葛亮好似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担忧,当即微微一笑,道:“汝且放心,吾乃荆州治中,若此案果有冤屈,本官必会还你一个公道,那些阻拦敲响登闻鼓的官吏,亦会受到惩罚。”
戏忠脸上露出了贱兮兮的神色,压低声音说道:“要不要我带你去尝试一下?城内哪家姑娘最好,我可是知之甚详。”
诸葛亮闻言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旧不动声色的摇头道:“未曾。”
青年嘻嘻一笑,道:“这不是听说孔明最近接手了一个奇案,正好我在家中闲得无聊,想要探听一下消息呗。”
无论哪种情况,只要对方公正判决,妇人都不担心。
戏忠轻笑一声,扬了扬手中的酒坛,道:“这可是公威从家里偷出来的美酒,据说公瑾府中珍藏多年的美酒,被我好不容易才抢了过来。”
戏忠闻言,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叹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公威,正是许褚之子许仪,也是襄阳有名的二代。
看着陈文的脸色,周琦当即猜到了其心中所想,笑道:“阿文可是在想,我为何会如此做?”
诸葛亮却不中计,而是说道:“兹事体大,毕竟还涉及到登闻鼓,还是应该先请示一下刺史。”
诸葛亮沉默半晌,随后叹道:“案子不难,难在取证,难在人情世故。”
蒯越闻言摆了摆手,道:“处理此类案件,治中比别驾更合适,孔明无需推辞,也无需太过担心,大不了你审理案件的时候,吾于旁边掠阵,绝不会让孔明孤立无援。”
刺史府内,憔悴异常的夫人脸上有些惶恐,眼神却是无比坚定。
“吾身体不适,就不多留你二人了!”
纵然招惹了世子周继,只要不怎么过分,周琦也会微微一笑,并不会多说什么。
“所谓一醉解千愁,孔明既然心中烦闷,何不随我喝上两杯?”
蒯越敢算计诸葛亮,那是因为对方无权无势,唯一的靠山也不在荆州。
他看着愁眉不展的诸葛亮,笑着问道:“怎么,案子很难办吗?”
只不过,诸葛亮并非武断之人,安抚好妇人以后,就静静等待着详细卷宗以及相关人员抵达襄阳。
一个只知道硬钢,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官员,最多只能在地方博一个清官的名声,根本进不了中枢,也成不了所谓的政治家。
他作为楚国的情报头子,又是周琦的心腹,自然知晓自家主公对于诸葛亮的器重。
诸葛亮来到了妇人身旁,妇人正想下拜,却是被诸葛亮拦住了。
“此乃私下会面,本官只是想要先了解一下案件详情,汝无需多礼。”
如果真要论起来,楚国二代之中最不能招惹之人,正是眼前看似有些轻浮的戏忠。
二人于是携手进入屋内,诸葛亮命人弄了一些肉食,就在府中对饮。
她早就打听过,整个刺史府除了刺史以及别驾以外,就属治中权势最高。
戏忠比周继大几岁,两人关系非常好,时常在一起厮混,诸葛亮因此与之相识,关系也算不错。
以戏忠在襄阳城的地位,除了最上面那位,应该没有人能够指使其做事。
蒯越心念急转之间,当即说道:“使君身体不知何时能够痊愈,案子若拖延太久,恐怕那名妇人又会跑去敲登闻鼓。”
以戏忠的身份地位,想要知道案件详情并不难。
目送陈文离去以后,周琦眼睛微微眯起,眸中闪烁着难以揣测的光芒。
王府。
言毕,边让直接摆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戏忠脸上露出了不忿的神色,扯开了自己的上衣,把脖子以及后背露了出来,骂道:“那贱婢倒是来真的,我折腾了大半宿非但没有成功,只是扯烂了几件衣服,身上还被挠成了这副模样。”
他抬头看着陈文,道:“阿文去老师府中一趟,帮我带个话,把这个案子交给孔明办理。”
“昨天晚上,她忽然说要尝尝被人用强是什么感觉,我感觉颇为新奇就尝试了一下,孔明可知结果如何?”
如今世子已经去益州赴任,诸葛亮在襄阳几乎算是孤立无援,根本不愿趟这趟浑水,才直接出言拒绝。
边让却是不同,不仅是蒯越的上官,而且又是楚王殿下的老师,名声更是著于四海,并非蒯越所能得罪的人物。
其父戏志才英年早逝,且戏志才生前不仅是周琦的臣子,两人相交更仿佛是至交好友,整个楚国能有如今的兴亡,戏志才当居首功。
“若你儿子罪有应得,本官不仅会对其判刑,汝亦难逃三十庭杖!”
不过兹事体大,纵然以周琦如今的权势,都不敢对这个制度下手,所以才想推出诸葛亮来投石问路。
陈文讪笑两声,道:“还是瞒不过主公慧眼啊。”
蒯越自然是惊喜交加,没想到自己尚且没有开口,边让就已经将案子交给了诸葛亮审理。
戏忠仍旧喋喋不休的说道:“还好这只是演戏,如果要事来真的,必然打得那贱婢骨断筋折,彻底失去反抗能力,我就不相信无法得逞!”
两人面容各异。
妇人看着如此年轻的诸葛亮,脸上不由露出了迟疑之色,显然不太相信对方有能力处理此案。
饶是如此,也没有胆敢轻视这位年轻的侯爷。
边让拖着病体接见了二人,当听闻了案件内容以后,直接以不容反驳的口吻说道:“此案就交给孔明审理,由异度在旁陪审,务必要公平公正。”
诸葛亮却是说道:“别驾如果不愿受理此案,那就先将其搁置,等到刺史身体好些以后,再来办理此案。”
许仪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问道:“孔明尚未婚配,是否经历过男女之事?”
假如边让选择亲手处理这个案件,蒯越也就会另想办法对付诸葛亮。
蒯越心中微沉,担心案子捅到边让那里对方会插手。
“君侯,今日怎么有时间光临寒舍?”
戏忠合上了衣服,继续感叹道:“我这人没什么大的志向,只想混吃等死,奈何主公却对我期待过高。”
“主公昨日还在对我讲,行为处事要莫要太过拘泥于礼仪,否则就会别人就会抓住破绽欺之以方。”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诸葛亮,脸上露出了不忿之色,道:“孔明且说说,我可是那种能被人欺之以方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