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昨晚的烟火，你们看到了吗？！”
    次日庄园主宅的早餐厅里，薇弥尔绘声绘色向几人描述着昨晚的景象。
    接连不断的烟火持续放了小半个夜晚，没有人有理由没看到。
    “那当然了，”露意哼起嘴角一脸得意，“那可是我和阿奈凝找到的宝藏！”
    阿依凝低着头不说话。
    “诶？庄园里还有这种东西？”克萝茜愣。
    “对呀，是我们一起找到的对吧阿奈凝！咦……阿奈凝？”
    露意转过去，看到的是一张少女有些分神的脸。
    “哎呀抱歉抱歉，”阿奈凝抬起头来笑着挠挠脸道，“就是昨晚某个瞬间莫名感觉到一丝不爽，真奇怪呀哈哈。”
    “我看你只是吃太饱力气没地方使吧。”莎耶坐在对面嗤之以鼻。
    “哦？这么说？”
    伴随她站起，对面的莎耶也跟着站起。
    “你以为我会怕你？”
    这天早上，莎耶被虐得很惨。
    罗维看着打完一架后心满意足的阿奈凝，确信她并没有感知到什么实际的东西。
    这对并蒂相连的姐妹还真是不可思议。
    薇弥尔傻了吧唧的在一旁看着。
    当天中午，罗维例行完公事从审判庭出来，时间比他预想得还要早。
    明显感觉今天指控者们的气焰矮了一截，走流程一样又把其中几名送进了监狱，完全没有挑战性。
    罗维倒是希望这些人能有点骨气。
    贵族们不积极主动一点帮他找答案的话，他搜寻第三世界尾巴的半个目的就要落空了。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提前把该做的布置全都做了，但是算计的对手却不那么给力，抵抗根本没达到预期，显得他现在一下反而有点无事可做，只能等着。
    至于浪费时间在花时间自己慢慢找碰运气？罗维在上议院门口往偌大的城区看了一眼，那可真就是纯浪费时间。
    薇弥尔傻了吧唧的在一旁看着。
    罗维在这时转过来拍了拍她肩膀，“你，今天跟我去一趟教区。”
    虽然贵族这边暂时没什么进展，但他并不是完全无事可做，也是时候去教会那边打声招呼了。
    这让薇弥尔像掉线了一样突然反应过来，灵魂在这一刻登录了大脑。
    她鬼鬼祟祟地压低了身子，罗维回过头很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你在干嘛？”
    “唔……！”薇弥尔一时噎住，用手形容了一下，“我在……化作无情的暗影。”
    “？”
    罗维愣了一下，她是不是对自己的定位有很深的误解？
    梅伦戴尔，教城区。
    坐落于贵族区的东面，玫希芙湖的支干径直流向这里，作为护城河将整个教区包围起来，沿着河流环绕的还有一整片城区的高耸城墙。
    教区的建筑风格介于贵族区和主城区之间，但有更多的高塔和尖顶建筑，整体蓝白灰的涂彩也显得更为协调，各大教会的主教堂坐落其中。
    有人说，如果你不顾生死，那就翻进贵族区看看是被抓到处死还是偶遇上心地善良的贵妇人；如果你向往繁荣，那就去主城区见证王城的人们是怎样自豪生活的；如果你对建筑、码头、铁器感兴趣，工匠区永远是你最好的选择；如果你身无分文又想在梅伦戴尔闯出一片天，下城区欢迎你。
    但如果你只想好好活着，那么教区才是最接纳你的地方。
    站在城墙俯视整个城区，在阳光的照射下确实显得有种令人内心安详的力量。
    祈愿教会的大教堂在小信仰街的下坡深处，被一片看起来很普通的居民建筑包围，虽然教堂本身恢弘而庄重，但在大道上看过去确实不那么显眼，对不熟悉的人来说不仅容易迷路，而且也需要绕路才能找到。
    倒不是说祈愿教会在梅伦戴尔受到歧视，其他教会的教堂也基本都是这样。
    在王权统治的城市里，非王国主信仰的教会将教堂开在大道上被视为一种不友好的行为，尤其是主信仰教会的影响力并不强的时候，容易被视作一种信仰入侵，因此各大教会自然也懂得避嫌，只要熟悉的信徒能找到就好。
    狮苑的主信仰看一眼天上就知道了。
    三天辉环教。
    虽然说实话这教会没什么存在感，与其说是狮苑的主信仰不如说是王都的主信仰，教堂也开在贵族区和主城区，狮苑的大多数国民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个教会，王国各地也并没有设立过他们的教堂。
    但奇迹就在头顶，谁又能完全忽视它的影响。
    薇弥尔对此倒是显得完全不在意，不如说被民居包围更让她产生了一股亲近感，眼神发亮地看着自家教堂。
    “进去了。”
    她倒是容易满足。
    进入教堂内部，祈愿教会的信徒并不少，在大厅里他们很快就看到一位熟人。
    “薇弥尔……！天哪，你终于想起来找我了吗？”
    “玛、玛莎？？！你怎么在这？”
    薇弥尔惊愕看着自己认识的人出现在教会，立马迎了上去。
    一身修女装的玛莎大咧咧笑了笑，随后看向后面。
    “还有……罗维，也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玛莎，和薇弥尔关系很好的朋友，白港镇的见习修女。
    也是告诉了她那些奇怪启蒙知识的人。
    实际上罗维早就知道这件事，来王都之前在白港镇莫妮卡主教就和他聊过，说会派玛莎来王都做修女见习，有个熟悉的人在至少能有个照应。
    薇弥尔在看到玛莎后异常开心，两人捏着手聊了好一会，玛莎的眼神还时不时一脸坏笑地瞟向他这边。
    罗维：“……”
    她究竟是怎么当上修女的。
    不过这种有点恶劣的性格对教会来说反而不是什么坏事，当周围尽是些心思单纯的傻子，有这样的人在可疑之人根本进不了教会大门。
    当初几次事件罗维就看出来了，这家伙还挺机灵的。
    只不过看她做了这么久还是个见习，就知道压根没怎么把本职工作放在心里了，可能对混日子还挺享受的，对成为正儿八经的神官，念着那些晦涩难懂的教义根本没有半点兴趣。
    两人聊了一阵，玛莎亲自拉着他们去找大主教，在经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门后，玛莎直接敲响了大主教房间的门。
    “请进。”
    声音从里面传来，玛莎把两人带了进去，自己也站到了里面。
    “大主教，人我给你带来了，这两个都是很可靠的人。”
    “玛莎见习，”大主教站在桌子后面看着他们，“我什么时候给过你接引的资格了？”
    “额……”
    “另外我惩罚你打扫后屋，你为什么能碰见他们？”大主教的神色一冷。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玛莎脚底抹油麻利地溜了。
    罗维撇了撇嘴，而机灵的人往往也有一个能镇得住她们的大主教，白港镇的莫妮卡是这样，王城的这位也不遑多让。
    宽敞的房间里合适地摆放着各种物件，大多是和教会有关的书架、卷轴篓、信仰文书等等，在房间的里侧也有一座小型的祈祷台，用来随时对净水女神献上祈祷，点着长明的蜡烛。
    而梅伦戴尔的大主教一头白发，衣着宽松而典雅，额头的圣印显得整个人十分圣洁，有种宽容与威严兼备的气质。
    祈愿教会梅伦戴尔分部，梅丝莉朵大主教。
    “罗维·布鲁克，”大主教念出了他的名字，“我想你应该不是来抓我回审判庭的吧。”
    “……不是。”
    教区藏着的秘密并不比其他区块少，罗维这几天在审判庭安排的调查队来过教城区多次，也确实抓过其他教会的大主教。
    不过眼前这位……
    他可没有把对方弄进监狱的想法。
    “那我就放心了，”梅丝莉朵柔和笑了笑，“我还以为自己藏在抽屉里的柠檬蛋糕被你们发现了呢，这可真是罪过。”
    “……咦？”薇弥尔呆呆地摇晃了一下。“坐吧，薇弥尔和罗维，”梅丝莉朵在椅子上坐下看着他们，“你作为圣女和我职级平等，没必要感到拘谨。”
    薇弥尔战战兢兢坐在了椅子上。
    普通主教的职级低于圣女，但作为狮苑王城教堂的负责人，梅丝莉朵是祈愿教会的枢机主教，和圣女平级，只是职责各有不同。地位在她们之上的只有教皇和裁净廷莉雅兰和塞莉丝那些人。
    而梅丝莉朵是由莉雅兰亲自任命的。
    她的虔诚心早在上一轮就得到过验证，除了偷偷多吃几块蛋糕恐怕就找不到什么污点了，几乎和白雪一样。
    至于为什么那么说，是想表达让他们放松的同时，也已经了解过他们最近在王都的动向吧。
    “王女游行的时候没顾着和你们说上话，你们能来看我我很高兴，今天过来应该只是想打个招呼吧？”
    “是……是的？”薇弥尔不确定地看向罗维。
    “是的。”罗维点了点头。
    现在以祈愿教会的名义出手还为时尚早，但同盟关系也并不是到时候说一声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为了之后的进展能够顺利，双方达成共识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而罗维也需要从他们这里，得知最近神权世界的动向。
    梅丝莉朵看向了他。
    “我知道了，”她说道，“莉雅兰跟我说你会将王城闹得天翻地覆时我还对此产生过怀疑，没想到你来这里后的短短几天就做到了。”
    “现在还远远没到我想要的那一步。”
    “……”
    梅丝莉朵的眼神逐渐变深，虽然已有预期对方是个隐藏很深的人物，但看来把贵族圈子搅得人心惶惶还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至于他究竟想做到怎样，梅丝莉朵宁愿自己不知道。
    她在这时站了起来，“跟我来吧。”
    圣女守护有他自己的行事法则，他们之间都很清楚这次在王都的行动责任有多重大，因此自己这边也需要更坦诚一点。
    两人跟着梅丝莉朵来到教会地下，在经过一道又一道的封闭石门后，最终抵达了一座幽静的地下长廊。
    “出来吧，见见你们的圣女。”
    梅丝莉朵手中燃起白色的火焰，长廊里悬挂的灯火依次点亮，在两旁一道道耸立的立柱下，光明和阴影交界的地方，开始有什么逐渐显露身形。
    蓝色的翼盔，同色的衣装和银色铠甲，出现在那里的身影都有着纤细的身形，整体却呈现着力量与灵敏结合的美感。
    裁净廷的隐秘部队，「蓝衣净卫」。
    “加上由黎日曼支援过来的二十名，”梅丝莉朵举着火焰说道，“总共三十名蓝衣净卫，在圣城遭受黑泥的灾厄后，这已经是最大限度能够支援过来的力量，祈愿教会能在狮苑王城提供的帮助不多，但不代表我们不会提供帮助。”
    薇弥尔在裁净廷的图书馆见过她们。
    据说她们每一位都是经历过严苛训练的神格者战士，在女神面前立下过神圣的誓言，在十九年前的神战中战胜过诸多强敌。
    而且她们的神核……是由女神大人亲自赐予的。
    这让薇弥尔感到憧憬，因为女神的陨落使徒们纷纷跟着离去，她们可以说是离女神最接近的那一批人了，甚至其中不少恐怕都亲眼见过……
    “女神的离去使她们神格的力量有所减弱，”梅丝莉朵看着她们说道，“但无需质疑她们的决心，如果有需要的话，她们可以随时为了圣女献出性命，无论怎么样的命令都会执行。”
    “我不要她们为我献出性命……”
    从黎日曼支援过来二十名，也就是说原本王城这么重要的地方也只有十名蓝衣净卫，足以可见她们究竟有多么珍贵，是为了守护女神而存在的英杰，并且数量永远都不会再增加了。
    “不必如此，圣女。”有蓝衣净卫在光线下发出圣洁空灵的嗓音，“力量的存在必有其价值。”
    “我们并未脆弱到轻易失去性命，”另一名净卫说道，“敌人只会付出比我等性命更加高昂的代价。”
    “我的意思是……不要轻易地说出这种话，我不怀疑你们的决心，”薇弥尔抿了抿嘴，“我也没有脆弱到需要他人为我舍弃性命的程度。”
    长廊里沉寂了片刻。
    罗维靠在一边的柱子上闭着眼，如果薇弥尔是她们继承女神衣钵的希望，那实际恐怕要和她们想象的不太一样了。
    牺牲也许是很崇高的壮举，但外表软弱的人坚强起来的时候，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寻找出路的希望。
    “圣女大人，”梅丝莉朵在这时开口道，“我想你明白这背后关系着整个世界的安危，若是到了抉择的那一步，别说我们和教会了，即便牺牲掉整个梅伦戴尔的人，你也应该坚定地走出这一步，我们的女神也是为此而维持着整个世界的安定的。”
    薇弥尔的眼神没有退让，“那就在一切无可挽回前，找到在这样结局之外的办法！我相信女神大人的付出没有白费，因此更加不能辜负她为我们所创造出的现在，也许我们所有人都有不得不为之拼上性命战斗的时候，但那也是我们在做过所有的尝试，敌人却仍旧强大的情况下所必要的一战，而不是说别无选择，我不允许你们没有选择！”
    蓝衣净卫们纷纷朝她看了过来。
    梅丝莉朵注视她片刻，又转向罗维，随后轻轻勾起嘴角笑了出来。
    “总觉得你是被什么人带坏了吗？这种事情可没办法轻易办到，说不定比我们选择的道路更加困难，”她目光柔和看着她，“听说你没有接受作为圣女所承担的职责，这就是你想要走的路吗？”
    “是的。”薇弥尔也用眼神回应着她，“并且我相信着。”
    正因为他们一直在做的是没人可以做到，却又必须有人去做的事情，所以她才相信这样的尝试一定有意义。
    为此她会坚定不移地在他身边帮他破开这条路，这是她自己的意志。
    面对眼前少女的决意，梅丝莉朵重新将眼神放在罗维身上，询问他：“圣女守护，如果是你的话，你打算怎样使用蓝衣净卫呢？”
    罗维依旧靠在柱子上闭着眼。
    “我会让敌人身心恐惧到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
    蓝衣净卫们：“……”
    她们看向罗维的眼神产生略微变化，虽说可以嗅到阴谋诡计的味道，但他又怎么知道在什么时机才能发挥出正确的效果。
    罗维自嘲地笑了笑。
    这大概就是你们的女神送我过来的原因吧。
    “当然，如果有必须要去打的仗，我还是希望你们有足以付出性命的觉悟，”他睁开眼面对着她们的视线，“但在此之前，我会尽量让事情变得更简单点的。”
    “如果有这样的道路，”蓝衣净卫说道，“那就请你随时指引我们吧。”
    在梅伦戴尔，「送葬隐士会」的努努妮是足以信赖的一批人，现在站在这里的则是另一批。
    上好的锋刃自然要在合适的机会挥下去，砍在坚硬的铠甲上卷了刃，没有人有了第二次机会还会这么做。
    “那你希望我们现在提供怎样的帮助呢？”梅丝莉朵问。
    这话既是问薇弥尔，也是问罗维的，前者眨巴了两下眼睛显得一无所知，看得蓝衣净卫们愣了一下，刚才说出那些话的真的是眼前的这个人吗？
    罗维从柱子边起身，抱着手臂走到了梅丝莉朵面前。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他指着薇弥尔道：“如果可以的话，让这家伙有时间的时候也过来参与教会的日常工作吧。”
    梅丝莉朵在他的目光下张了张嘴，后面长廊里的蓝衣净卫们也短暂寂静了片刻。
    帮忙……教会的日常工作？
    花了一阵子理解状况，梅丝莉朵眼皮跳了跳，随即才领会过来他的用意，转变了神色，露出欣赏的眼光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如果他所设想的事情是真的，那么他恐怕真的为了这一切而铺平了道路。
    “当然，我很欢迎。”梅丝莉朵对着两人闭眼笑着。
    “诶诶……诶？”
    薇弥尔完全没有理解过来。
    将两人送出地下，送到房间门外，薇弥尔用眼巴巴的可怜眼光看向罗维，依旧没搞明白。
    梅丝莉朵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眸逐渐变得柔软。
    他们两个关系真好啊……
    而那隐藏起来的用意。
    让薇弥尔参与教会事务适应这一切的目的——
    是她终有一天将带领整个祈愿教会势力在这场圣女神战中参战。
    ……
    来到教会大厅，玛莎依旧没有去后屋，而是和不知何时过来的塞娅聊了起来。
    见两人出现，一人一机迅速过来汇合，塞娅确认周围后将手里的一张纸条塞给了罗维。
    罗维迅速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
    随后他阴冷地笑了笑。
    看来终于有点什么被他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