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有不少部众前去追袭雍军,高长庆大急,这不是自相残杀吗,这些部落怎么不听指挥啊。
岑明虎奔在最前,三尖两刃刀在风中发出轻微的颤音,昨夜饱饮人血,现在又在饥渴难耐吗。
对骑举着刀嘶吼着朝岑明虎劈开,岑明虎手中长刀一振,击在钢刀之上,轻松地将那柄弯刀削断,紧接着手往前送,刃尖带出血花。
身后五百骑与部众撞在一起,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这些部众多数没有皮甲,手中兵器老旧残破,与雍军的刀枪遇上,非破即损。
高长庆气喘吁吁地赶到,高声喊道:“住手,我是天水太守高长庆,大伙住手,都是自己人。”
岑明虎听到喊声,手中长刀一竖,麾下儿郎迅速地集结在他身旁,那些部众已被杀得胆寒,短瞬接触之下,便有数十人倒在血泊之中。
高长庆近前高声问道:“哪位将军率军,愚乃天水太守高长庆。”
岑明虎认识高长庆,催马上前,道:“高太守,岑明虎有礼了。”
高长庆见是岑明虎,笑道:“原来是岑治中,太好了。”
两人在马上简短地互相介绍了一下情况,岑明虎方知这些部落的人是高长庆雇来的帮手。
一场误会,在高长庆的提议下,伤亡的人赔上些粟米、兵器便了事,乱世人命如草,除了自家亲人又有谁会为他们伤心。
高长庆邀岑明虎前往柔凶坞,正中岑明虎的下怀,他率军前来是为了夺回天水郡,有落足之地正好。
至于身旁那些不怀好意的部众,岑明虎并不在意,这些部众的目的只是为了辎重、粮草、兵器,不妨施舍点给他们,让他们做攻城的先锋,若是胆敢异动,自家儿郎们手中的刀箭足够锋利,杀得他们胆寒便是。
新阳城中乞伏昙达收到了探报,雍军随各部落的勇士前往了柔凶坞。他是西秦勇将,随父兄攻打吐谷浑、(南)凉等国,攻城拔寨,战无不胜。他一直认为雍军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无非是仗着手中兵器锋利些、军械犀利些,真正厮杀起来怎及得上自家儿郎。
此次出征,乞伏炽磐将秦国三分之一的兵马交给他,乞伏昙达认为只要一万五千兵马便足够占领天水和略阳,说不定连陈仓都能夺下。
临渭城一战,十倍于守军的情况下仍无损临渭分毫,让乞伏昙达感觉到雍军并非不堪一击。
新阳城东被雍军夜袭,乞伏昙达狼狈逃进新阳城,心惊胆寒。他曾以为自己见惯生死,毫无惧意,但昨夜雍军铁骑将面前儿郎撕成裂片时,从未有过的惧意涌上心来。
二万八千兵马,在冀县留下五千,新都城留下三千,其他的两万随他进攻临渭城,此时逃回新阳城的兵马不足七千,损折了大半。
麾下部将提议城中守军加上逃回来的兵马亦近万人,不妨组织兵马杀个回马枪,与雍军决死一战。
乞伏昙达感到阵阵发冷,狐裘下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皮裘下的手紧握成拳,竭力不让两侧的人看出他的异常。
“大军新败,军无战心”,乞伏昙达放缓语速,好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很平静,“高长庆召集各部落的勇士,加上雍军轻骑、重骑,实力已强于我军,不如据城而守,候其师老再行出击。”
留下三千兵马,加上原本驻守的三千人守新阳城,乞伏昙达带着剩下的残军回归了天水郡治所冀县。到达冀县后,乞伏昙达上疏请罪,请求秦王派军来援。
两天后,高长庆和岑明虎带着大军在冀县南五里外扎营,高长庆率各部落扎营在西,岑明虎则扎在东边。
乞伏昙达在城墙上观看,东面的营寨杂乱无章,像草原上散落的蘑菇,左一篷右一伙,而雍军的营寨立起寨墙、箭楼,旌旗飘舞,气势森严。
高长庆和岑明虎并辔而行,绕冀县城一周,选择攻城地点。
作为太守,高长庆对冀县城十分熟悉,“冀县方圆五里多,城高两丈六,厚两一丈八,北依渭水……此处是西域及凉入长安的要道,商队往来不断……”
高长庆满怀感慨地说着,在天水郡做太守一年多,做了很多事,自然对这片山水百姓有了感情,得知冀县被秦军夺去时,他一刹那生出丧家之犬的念头,这种感觉当年离开晋土逃奔长安也曾有过。
当年被桓玄逼得背井离乡来到长安,一晃已经十余年了,桓玄死了,姚兴也死了,姚秦亡了,自己也老了,只想早些叶落归根返回家乡,此一刻望着冀县城池,突然觉得或许埋骨于此也无不可。
岑明虎不知高长庆心中感伤,指着城池道:“冀县地势平缓,可命人用土填出高坡,直接冲进城去。”
十一月二十日,乞伏昙达发现东、南两面出现了数万男女,推车挖土,在城外筑起泥山,十几处泥山渐渐高起,形成缓坡,三天时间不分昼夜,从六十步向城池方向延伸到二十几步远,再有两日便能直接联通城池了。
城中往外射箭,不断有人中箭倒地,高长庆望着那些被射死射伤的部众男女,这些人是被他许诺的每天一石粟米所吸引,有数百人丧身于箭下,不少尸体就丢在这土坡之中,只因自己说可以多换两石粟米。
岑明虎带着轻骑严阵以待,乞伏昙达发现不妙后率军数次出城,结果丢下百余具尸体而回,那些尸体加快了筑坡的进度。
站在城头,能清晰地看清那些挑土人的面目,城中的箭只所剩不多,土坡离得太近投石车效果不大,乞伏昙达感觉技穷,他原本还想着学临渭城往城墙上倒水布起冰墙,结果这招用不上了。
算算时日援军至少还需五六日才能到来,只是冀县城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
十一月二十七日,土坡离城池已经很近了,跃马都能从高坡上跳上城墙。西城门,乞伏昙达带着秦军出城,朝西逃窜。
一路之上,岑明虎率军追击,各部落也不想放过抢夺的机会,秦军且战且退,狼狈不堪。
十一月二十九日,被雍军重骑冲杀一阵后,秦军终于崩溃,四散奔逃,一万多兵马蚁散,多数兵马成为了各部落的俘虏。
新阳城,秦军得知乞伏昙达弃冀城而逃,发生内乱,鲜卑将领楼苏焜斩镇将乞伏光远向城外的高长庆投降。
十二月三日,西秦境内中陶城,乞伏昙达与一万援军相遇,身边只剩下三百余骑。
率援军的平东将军王延寿看到乞伏昙达满面灰尘、双眼凹陷、胡须虬结,狼狈不堪,哪有半分往日从容不迫的气度。待得知二万六千出征的大军仅剩下这三百余骑,王延寿变了颜色,惊道:“雍军如此厉害吗?”
王延寿不敢再前行,率军驻守在中陶城,派人送乞伏昙达前往枹罕见秦王乞伏炽磐。
岑明虎收复天水郡后没有追击,毕竟麾下兵马不多。高长庆遣散了各部落的部众,除了出战每人十石粟米外,其他的条件都兑现,这十石粟米高长庆答应会奏请雍公,最迟明年五月份就会兑现。
各部众伤亡了一些人,但此次应邀出战收获还是满满,多数人带着粟米、皮甲、刀枪箭只以及俘虏满意而归。少年郎颉伯贺留在了冀县城,成了高长庆的亲随。
陈仓城,王遵收到岑明虎收复天水郡的消息,满心不快地对王异道:“他都将天水郡夺下了,愚还在陈仓城,想分功劳也难找到借口,这个岑明虎也不知道等等愚。”
王异心中鄙夷,这厮不是嫌天冷就是说下雪难行,一天走个三十余里,在陈仓城一留便是三天,昨天带着自己登山赏雪饮酒,哪是行军打仗。
长安城,王镇恶得知岑明虎收复天水郡,派人给陈仓的王遵送信,让他率军前往仇池,帮着蒯恩、朱超石夺取仇池国。
…………
十一月二十五日,雍军退守凤州城已经一个多月了,从故道运送的粮草时断时续,每次押送粮草都会遇到袭击,有仇池的溃兵,也有山贼百姓。故道城留守的兵马不多,押运粮草的兵丁不过六百人,经常让贼人得手。
蒯恩不得不派出兵马前往故道城一路护送,两日前朱超石带着三千兵马前往故道城押运粮草,城中只剩下八千余兵马。
军需官禀报柴薪将尽,趁着天气晴好,蒯恩派出两千兵马与百姓一起出城伐薪。侦骑禀报,仇池兵马在河池城并无异动。
固守凤州城一个多月,将士们有些懈怠,蒯恩巡城的时候发现不少将士躲在帐篷内或者避风处。
这鬼天气真够冷,蒯恩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只是淡淡地斥责了几句,让将士们不可疏忽,回到住处后把军需官叫来,让他用姜和蜀椒煎水供将士们饮用御寒。
从陈仓出征前,蒯恩曾收到过杨安玄的信,提及新制了一批棉衣可以用来御寒,怎么不见王刺史送来。
前段时日王镇恶在长安的肆意而为,自己暗中向主公禀报,该不是被他所知,有意针对吧,蒯恩眉头微微皱起,心生烦乱。
同样心烦意乱的还有吕峤,出城打柴的仇池军暗探带回来平南将军杨抚的信,决定明日申时趁伐薪之人入城之时发动攻击,夺取凤州城,让吕峤里应外合,拿住蒯恩,事后仇池王将授他凤州公。
富贵险中求,吕峤眼中闪过狠色,身为氐人,他的祖辈便追随国主,国难当头,当舍命一搏,为国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