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署的建制是前衙后宅,杨安玄封雍公后,在衙署的北面新辟了三进两出院落,前院是书房、客房和待客之所,校场亦设在前院;中院分成两个院落,东院住着孔苗、杨愔夫妻以及杨莹,西面住着阴慧珍、杨翼和杨锐;后院则是袁氏的住处、佛堂和花园。
杨安玄有三子一女,长子杨愔,次子杨翼,三子杨锐,女儿杨莹最小。杨愔被立为世子,因为杨安玄常年征战在外,对子女的教育不多,杨愔的教育多由学宫的老师和其舅孔鲜负责,家中则是孔苗平日念叨。
在这些儒学大家的熏陶下,杨愔熟读经典,博学多文采,十三岁时便写出士林传颂的“襄阳赋”,被人誉为不输其父。杨愔表现得宽宏大气,为人和善友爱,深为儒士所喜,学宫中的才学之士都喜爱与他交游。
杨翼仅比杨愔小一个月,因为习武的原因,杨翼个头反比杨愔高,十五岁的少年郎快与杨安玄齐肩,身材挺拔,英武过人,除了上午到学宫外,平时最喜欢到军营中骑马射箭。
杨翼十岁时(414年),杨安玄经得慧远大师(416年逝)同意传授其大雁功传授,五年功夫小有所成,杨翼骑马持槊,在军中鲜有对手。
三子杨锐最得祖母喜爱,袁氏说他跟杨安玄小时一模一样。杨安玄得知后苦笑,所谓一模一样无非是说调皮好玩,杨锐时常趁着散学空闲到城中游逛、玩耍,时常被妹子杨莹捉到,只得带了她一同前去。
兄妹虽是同父异母,杨莹与三哥的感情最好。
阴慧珍担心杨锐变成纨绔子弟,向杨安玄提出找一位严师教导杨锐。
杨安玄让丁全暗中探知杨锐在集市上的行为,得知杨锐与集市上的孩童玩在一起,会倾其所有相助被窃的商贩,也会为眼馋肉包的小女孩递上两个包子;面对小偷敢于掷石提醒,会钻到勾栏的内部看妓娘扮妆,会偷偷地买壶村酿与伙伴分享;也会跑到河边游泳、抓鱼,到农人的田中偷豆……
丁全对杨安玄说起这些时忍不住嘴角露出笑容,他出身市井对杨锐的所做所为倍感亲切。
生怕杨安玄责备杨锐,丁全笑道:“锐郎君虽然调皮,但却有一颗仁心,大概就是那些读书人说的赤子之心吧。”
杨安玄调侃道:“你一个青皮,做了两天官也知道拽文了,赤子之心,说得好。暗中派人护卫好这孩子,不要让他有闪失。”
丁全正色地道:“主公放心,锐郎君但凡少了一根寒毛,仆提头来见。”
战事向着有利雍境的方向发展,越来越多的人看好杨安玄最终能夺取天下,刘裕治下向杨安玄暗通款曲门阀、官员数不胜数。
杨安玄麾下的文武也在暗中较劲,将来主公君临天下,他们必将成为朝堂要员,重臣的位置有限,谁不想入将拜相。
随着杨愔、杨翼年纪渐大,有些人把注意力也放到了他们身上,虽然说杨愔是世子,但将来谁继承杨安玄的家业还尚未可知,交好杨安玄的儿子比讨好杨安玄要来得容易。
杨安玄不止一次地思索过后继之人的问题。杨愔好文,谦谦君子,将来守成尚可,可是北方魏、燕、夏、秦、凉还有吐谷浑等诸国未定,特别是魏国实力强大,国主也算英明,一个守成之君能否开疆拓土,奠定百年盛世;杨翼好武,勇力过人,将来可征战四方、扬威四域,不过他性情刚烈,行事过直,不知妥协。
在杨安玄心中,此时的杨愔和杨翼都不是继承家业的最佳人选,不过两人尚未成年,可塑性很强。
杨安玄打算等哥俩满十六岁后,让他们结伴而游,体察民间疾苦,将所闻所见所感告知自己,自己能针对性地告诉他们是非对错以及行事之法,尽到严父、慈父之责。若得机会,让两人治一县,知处政之难;上战场,知将士不易,用心打磨当成大器。
至于杨锐方才十一岁,且让他多快乐几年,杨安玄相信自己至少还可活上个三十年,完全有时间慢慢挑选继承人。
都是自己的孩子,选谁都不差,杨安玄自嘲地想着,总要为天下百姓选一个最适合的人选。
晚间,杨安玄宿在阴慧珍的西院。
已是戌正时分,杨锐与杨莹还在厅堂内打打闹闹地玩耍,杨翼在院中练剑,杨安玄坐在桌前看着公文,时不时提笔批写上几句。
阴慧珍坐在桌子另一侧缝补杨翼的衣服,杨翼喜好舞刀弄枪、骑马射箭,又时常与人比斗,身上的衣物很容易破裂开口。
杨安玄放下笔,将批好的公文收拾好,见阴慧珍拿着针若有所思的样子,笑问道:“你在想什么呢?半天没见你动弹了。”
阴慧珍一惊,针扎到了手上,忙掩饰着放在嘴中吸吮。
这时,孔苗过来找寻杨莹,准备带她回去睡觉,夫妻三人在灯下说了会话,孔苗便带着杨莹回了东院。
亥时,卧榻之上,杨安玄抚摸着阴慧珍光滑的脊背,道:“慧珍,你有什么心事?”
阴慧珍犹豫了一下,道:“前些日茂英让你去救其父司马德文,奴想到当年在宫中司马德文对奴颇为照看。司马德文虽然贵为天子,却也是个苦命之人,玄郎若能相救不妨尽些力,就当替奴还了他当年的恩情。”
杨安玄微微一笑,他当然不会猜疑阴慧珍,不过司马德文对阴慧珍恐怕不乏少年艾慕之心,谁没有过年少,杨安玄自不会因此而对司马德文不满。
当年他做东宫侍读时与司马德文有过一段交往,这个少年王爷算是个温厚良善之人,两人的关系也不错。如今是亲家,就算不看在司马茂英的情面上杨安玄也会尽力相救。
不过,杨安玄不想立即出手相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此时褚灵媛身怀有孕,司马德文很快将会生下一个儿子,这个苦命的娃儿刚出世不久就被他的两个亲舅舅害死。
杨安玄名义上仍尊崇司马德文为天子,若是在这个娃儿身死之前将司马德文一家救下,将来如何处置这个娃儿,无形中多出许多纠葛来。不如借刘裕之手将这个男孩杀死,司马德文无子也能活得更安生些。
“慧珍,愚与司马德文是亲家,当年亦有交情,救他之事自然记在心上。”杨安玄道:“愚已命丁全派人前往秣陵,寻找合适的机会便救他夫妻离开险地。”
杨安玄没有骗阴慧珍,不过他命丁全派人前往秣陵的时间要提前两年。司马德宗身死之后,杨安玄便预知了司马德文不久将要被废囚居在秣陵。
这个废天子于杨安玄而言是反对刘裕的大义,只要司马德文在刘裕的宋朝便是篡逆,他可以借着司马德文的招牌广收民心,争取舆论和旧朝遗臣支持。
刘裕代晋后果然将司马德文囚居在秣陵,丁全对杨安玄的种种神奇已经见怪不怪了,一切皆可追溯到主公得仙长传授仙术之上。
丁全打探清楚,司马德文与废后褚灵媛住在秣陵零陵王府,身边没有一个亲信之人。司马德文深恐刘裕加害,整日闭门不出,不问世事,便连饮食都是夫妻两人亲手烹制,可怜被贬为富阳郡主的司马茂怡跟着两人受苦。
即便如此,刘裕仍放心不下司马德文,派太常褚秀之和侍中褚淡之前去监视。褚秀之兄弟是褚灵媛的亲兄长,却甘心为虎作伥,背叛求荣,充当刘裕的走狗,将司马德文的一举一动告知刘裕。
除此之外,刘裕还派其族弟鹰扬将军刘佩率兵一千,名义上保护司马德文,实际上囚禁隔绝司马德文与外界的往来。
刘裕称帝,将前朝的爵位降等,得罪的门阀世家可不在少数,司马德文在位的时候这些世家不念晋朝的好处,可是刘裕将自己的爵位降了,立马不少人念起前朝的恩情来。刘裕担心这些人会暗中借司马德文的名头反叛,所以不让司马德文与外人见面。
刘佩所率的兵马来自京口,是北府军中的精锐,虽说有些大材小用,刘裕求个心安。刘佩将麾下分为两班,分别由武毅将军郭涛和武奋将军盛恬统领,各轮值三天。
因为不知要在秣陵呆多久,刘佩等军中将领多将家眷带到了秣陵,盛恬当值过三天后回了家中,接下来的三天可以休沐,他答应妻子带儿女前往建康城中玩耍。
家中有客,来的是妻子苗兰的好友徐旋、韦淑夫妇,当年苗兰与韦淑夫妇合营淑兰院。
淑兰院在京口名噪一时,苗兰的弹唱堪称一绝,众多公子、富商追求,当年盛恬不过是军中屯长,而苗兰却出人意料地选择了他。
成亲后盛恬听妻子苗兰讲过,韦淑、徐旋夫妇暗中为他美言,称他为人忠厚可托终身,因此对徐旋夫妇很是感激,两家关系密切。
后来徐旋夫妇将淑兰院转给杏娘,带着儿女去了襄阳,路途遥远联系渐少,没想到徐旋夫妇居然来到了秣陵。
盛恬大喜,设宴款待。两家算是通家之好,也不避什么男女,聚于一堂欢饮。谈起别后情形,得知徐旋在襄阳西市经营环秀楼,生意依旧红火,盛恬大为羡慕地道:“久闻雍公治下繁庶,可惜愚身为宋臣,不能前去一观。”
韦淑已暗中将此行目的告诉了苗兰,让她劝说丈夫伺机救出司马德文前往襄阳。苗兰有些犹豫,若是当年杨安玄一句话她可以不顾一切,但时过境迁,她已经身为人妻,有了两子两女,怎能轻易涉险。
韦淑心知急不得,得知盛恬打算前往建康游玩,笑道:“奴在京中有事,要暂居一段时日,不如明日一起前去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