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吞鸿525章无家可奔,有国难投东境的故事,我们容后再讲,京畿长安城里的故事,更加精彩。
话说。
长安十月,一池秋水正盛,千景万景俱佳。
但是。
太尉府中,一片愁心难隐,千言万语难书。
按照常理来说,只要到了这个即将年终岁尾的季节,五公十二卿的府邸,必须是官吏如梭、一片热气腾腾,不管是年底业务办结,还是各府官员走动联络情感,那都是一副门庭若市、摩肩接踵的热闹场景。
事实上,今年的五公十二卿府邸,大多都是热闹景象,但只有一处略显不同。
自从太尉府换了江苍这个主人后,诺大的太尉府竟变成门可罗雀的冷清所在,连最热闹最繁忙的正堂大院,也欺负人地生出了几根野草,无人来拔。
太尉执掌天下军政事务,本该是当朝最为显贵之职,刘乾在位时,太尉府递拜帖之人络绎不绝,从太尉府门口排至数里之外亦不见怪。
不过,当刘乾离去,江苍走马上任,这一景象,便发生了地覆天翻的变化。
原因无他,自然是江苍的宝贝儿子江锋在曲州的所作所为,在京畿犯了众怒。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失道、全家遭殃。
此刻,太尉江苍坐在假山碧池之间,遥望天上一朗无云,忧郁的心情略微好转,他自娱自乐,拾起一枚圆润的鹅卵石投入湖中,平静的湖水瞬间开花,犹如万丈惊雷平地起。
这让老江苍回忆起年轻时金戈铁马的青春岁月,死气沉沉的眼中,莫名多了些许刚毅的色彩。
水中几点涟漪刚刚平复,老江苍抬头再看,原本万里碧空的天上竟凭白多了一块儿云彩,犹如他脸上的一块儿老年斑痕。
老江苍梦回现实,他的心情,马上又消沉起来。
老人再一次沉醉在那凄凉、哀愁的世界里,兀自一人站在湖边,呻吟不止。
可以说,自从来到长安城后,老江苍的心情,一直都不好,以至于一花一草、一山一水的微妙变化,都会影响到老江苍的心情,用草木皆兵来形容他的心态,一点也不为过。
虽说老江苍任的是位极人臣的五公之位,但洞悉朝中局势的人心知肚明,这是陛下要对高句丽国动武,为了保障中原腹地相对稳定,反复思量做出的无奈之举。
江苍在曲州牧的位置上浸淫了大半生,自然也看透了这层道理。
但是,他江苍,还是单人独骑,来了!
在江苍的心里,他始终是中规中矩的汉臣,从未有过什么裂土封王的想法,此生最大奢望,最多也就是想着百年之后谋个公爵侯爵。
在江锋平定曲州八大世族后,老江苍不是没有劝诫过江锋适可而止,但自己这个儿子继承自己衣钵后,野心越来越大,行事也越来越偏激。在蒋星泽等青壮派的鼎力相助下,江锋在很短的时间内便重新整合了江氏一族,架空了自己的权力,又连年通过手段对外扩张、招揽帮手,江家在曲州军威愈盛,却也越来越不得人心,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这些事儿,老江苍记在心里,也只能烂在心里。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江家,已经唯江锋马首是瞻,再也由不得他江苍指手画脚喽!
而江苍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城,不为别的,自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江家还是汉臣,他江苍,还想在有生之年再尽一尽臣子之道!
最起码,在他江苍活着的时候,还算是汉臣吧!
想到此,江苍不禁兀自哀叹了一声:朝堂之上,勾股之臣排挤冷落,世族之臣作壁上观;庙堂之外,亲近之人疏远殆尽,忠义之道渐行渐远。唉!人不得意,心不得满,事不得全啊!
就在老江苍哀叹之际,一名小常侍轻步赶来,他安静地站到江苍身后,轻轻执礼,战战兢兢地说,“太尉大人,陛下请大人入宫议事,车驾已经备好。”
江苍转头,见那小常侍装束普通,衣冠潦草,不禁微微皱眉。
天子日常传唤公卿,一般都由皇帝近侍赭红亲赴府上传诏,再不济,也会由主管宫中常侍的浮筠监委派一名大常侍前来。
可今日,浮筠监竟派一名小常侍传诏,而且这小常侍衣冠不整、袖有渍迹,很显然是被临时抓了的壮丁,不明所以之下仓促赶来。
因小见大,整个汉室中枢对他江苍的轻慢态度,可见一斑。
人世沧桑宦海浮沉呐!
江苍心中自叹了一番,又淡淡看了看小常侍,最后还是利落答道,“好!”
......
江苍所乘车轺,乃是天子刘彦为照顾江苍身体特意打造,车厢丈二见方、高三尺六寸,青铜车盖高八尺,直径一丈,出于稳定性考虑,车轮几乎比寻常车轮大上两圈,一旦启动便辚辚隆隆气势惊人。
这一点,倒让江苍略感欣慰。
每每坐在轺车上,江苍总会轻轻叹道,“圣上还是眷顾自己的呀!”
皇宫外宫环内宫而建,内宫由长乐、建章、未央、通光、长秋、甘泉六宫组成,外宫则是五公十二卿和王公贵族的府邸。
一路上,轺车四平八稳,老江苍端坐车中闭目养神,时不时抬眼顾视四周,一些宫中侍从和侍卫见到江苍车架,不行礼,亦不抬头;一些乘坐自家轺车的朝中大臣与江苍擦肩而过,目不斜视,不打招呼,亦不理睬。
老江苍见状,索性彻底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这些势力之人,亦避免了自己和别人的尴尬。
长安十月,正是宜人气候,可宣室殿内,已经点起了微微炭火。
天子刘彦身着锦缎绣袍,静坐榻上,庄重肃穆平视前方。
龙暗之上,摆着他平日里最爱吃的冰镇沙果,可今日,刘彦面对这酷爱之物,竟丝毫未动。
就连素来机灵懂事的近侍赭红,也没能猜出天子心中忧虑何事!
稍顷,天子刘彦平视前方,淡淡地道,“到哪了?”
近侍赭红战战兢兢地从侧面站出,恭谨地答道,“回禀陛下,算时间,该到了。”
刘彦不在说话。
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