苴罗侯和琐奴说了几句,琐奴方才明白,这信竟是乌桓那边送过来的,发信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乌桓单于楼班。
信里的内容很直白,先前楼班在难楼苏仆延等人的拥立下成为单于,原来的单于塌顿退位为王,辅佐楼班,但这几年来,塌顿凭借娶的是袁氏宗族女子,越发气焰见长,又有自立之心,对单于楼班也屡次不敬。
单于楼班自然是心中怨恨,但苦于自己关系和袁氏不够亲近,只敢怒不敢言,而鲜卑入寇前,柯比能就已经派人秘密和楼班联系,双方达成了协议。
柯比能承诺,若是鲜卑攻打幽州,楼班若能起事响应,事成之后柯比能和楼班平分幽州,至于塌顿,自然顺手除掉便是。
如今苴罗侯攻打幽州受阻,却在此时接到了楼班信件,说乌桓已经平定内部,现集合数万骑兵,只等苴罗侯带兵过去,一起发动。
琐奴明白了前因后果后,皱着眉头道:“楼班真的靠得住吗?”
“要是他死心塌地投靠晋国,甘为鹰犬,到时候设计埋伏我们怎么办?”
苴罗侯点头道:“你倒是有些见识,这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和卑鄙的汉人的混的久了,确实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但若楼班诚心投靠柯比能大人,我们不答应的话,岂不是错失良机?”
琐奴还是坚持道:“我总觉得有些问题。”
“他们早不答应,晚不答应,我们打到蓟城才答应,现在却要回头去帮他们?”
“他要真的有心,为何不早答柯比能大人,让我们越过燕山之后取道乌桓,合兵之后一起攻取幽州,岂不是比现在境况好得多?”
“如今我们要是合兵,只能先往东北方向走,从渔阳到辽西,还要经过徐无山那种崎岖山地,这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到?”
“我看他们怕不是为了晋军解围,才突然消耗我们时间吧!”
琐奴这么一说,苴罗侯也是犹豫起来,“你说的挺有道理。”
“这里去他们约定的白狼山,至少要奔波半个月,我们的食物已经不足以支撑这么多时间了。”
他随即出声道:“但这么一来,我倒觉得他们不是晋军那边的,若真是设计埋伏我们,何必选择在白狼山这个难以到达的地方?”
琐奴听了,也不得不承认苴罗侯说的话有道理,若对面是晋军一边的,想要设计埋伏鲜卑大军,必然会把地点放在离着蓟城五六天里程之内,以配合城内出兵夹攻。
哪会像现在过去半个月,回去半个月,还不算中间出现意外的时间,这一来一去,都要到深冬了,哪有这种明显是让人赶不过去的陷阱?
他出声道:“乌桓那边路途不好,确实不好过去,相比之下,我们十天左右就能赶到冀州境内,那边必然有大批村庄,只要找到百姓,就必然有粮食!”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面上是相当挂不住的,因为幽州预料之外的坚壁清野,鲜卑这十几万人找不到食物,这每日消耗的都粮食是个极大的数目,既然食物不能从天上掉下来,便只能往地里去找。
于是他们不可避免的,只能将目光对准了同类。
每天冻饿而死的鲜卑老幼为数不少,先前半个多月,他们的尸体还会被草草掩埋,但最终这种现象越来越少,最终完全停止了。
死去的人去了哪里,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甚至先前被埋的人也被挖了出来,以致冀州周围,遍地都是土坑和白骨。
先前鲜卑先头部队惨白,尸体扔在蓟城外面筑成京观,冻饿交加的鲜卑人打起了主意,但他们刚接近,就遭到了城内晋军骑兵的埋伏,死伤惨重,这才发现京观是个诱饵,只得仓皇逃走。
这种情况下,鲜卑人越发慌乱,蓟城周围是有着大片的汉人坟墓的,要不是时间太久无法利用,只怕鲜卑人早就开始大规模掘墓了。
苴罗侯对此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人吃饭才能活下来,但他来之前柯比能最大的一个漏算,却是蓟城的应对。
苴罗侯发兵前,也对对柯比能提过,若是幽州人都逃走了怎么办,当时柯比能回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围住蓟城,断绝其一切后勤路线。”
“蓟城是凶虎的老家,他的家眷都在里面,若是能将他围在里面最好,若是围不住也没关系,只要我们封锁四周道路,断绝蓟城后勤,其自然会崩溃。”
“凶虎若是要救他的家眷,必然会派兵给蓟城送粮,到时候我们沿着路线一路打过去,用凶虎的粮食补给,便可以耗死他们。”
“若凶虎不去管他的家眷,那更好了,向蓟城宣扬他们已经被凶虎放弃,蓟城便会开城投降,到时候蓟城里面的人,便任由我们鱼肉了!”
“这个计策,用的是汉人围魏救赵的做法,所不同的是,我们等的是晋军的运粮队伍,以战养战,撑过开春,便是我们全面占据幽州,吞并冀州的时机!”
苴罗侯对此也不禁大为叹服,暗道柯比能大人比汉人看的还聪明长远,若是能听从他的计策,拿下中原指日可待!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的是,晋军在蓟城采取了鲜卑人料想不到的打法,他们竟然缩在城中,断绝了一切和外界的补给,包括补给路线,只凭着城内存储的物资硬撑!
现在的蓟城,如同一只刺猬,鲜卑空有十几万人,却围着蓟城无从下口,同时因为补给完全停止,他们也无法劫掠粮食补给,只能在冰天雪地里面和凶虎干耗着!
这还不算,蓟城时不时派出骑兵夜间突袭鲜卑人,每次都给鲜卑人造成不小的伤亡,这种情况下,体弱的人和战马开始大批死亡,只怕再过数日,鲜卑这边就要先撑不住了!
想到这里,苴罗侯狠狠一拳砸在地上,“晋军真是丧心病狂,每次突袭,竟然不管男女老幼,皆是痛下杀手,和卫青霍去病那种丧心病狂的狂徒,有什么两样!”
“虚伪的汉人,对老幼妇孺下杀手,他们怎么下得去手的!”
琐奴连连点头,“就是,我们胡人也就罢了,他们汉人满口仁义道德,却也作此行为,真是下作!”
他说到这里,觉得有些说不下去,便明智转移了话题,赶紧道:“那我们怎么办?”
苴罗侯想了想,说道:“我们不去白狼山,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发信,让楼班自己想办法牵制晋军,同时发兵配合我们攻打蓟城。”
“他们想要取得幽州,怎么也要做出些事情来,想跟在我们后面占便宜,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至于我们,集合青壮修整,能吃饱尽量吃饱,明日连夜出发,赶去冀州最北面的易京。”
“那也是个大城,往来商队皆经过其路,我就不信那边还能比蓟城守得严!”
“即使城不好打,这城周围必然有不少汉人居住的村庄,到时候杀光抢光便是!”
琐奴当即领命,最后他出声道:“那我们这边的老弱病残和女子怎么办?”
苴罗侯大手一挥,“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没有余力管他们了,让他们留下来迷惑蓟城好了,如果他们想要跟上,只能凭他们自己的脚了。”
“咱们要是能打下汉人城池,里面什么女子没有?”
琐奴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大王英明,吾等誓死追随大王,杀光汉人男子,抢光他们的女子!”
当天晚上,足足三四万的鲜卑青壮,骑上仅有的战马,开始迅速往南面易京方向奔袭而去。
这种大规模的行动,自然是瞒不住各部族的,当部族的首领们得知老弱族人都被抛下时,方才醒悟过来,柯比能让自己这些部族入关,只是想利用部族中的青壮战士,根本没有管老弱之人的死活!
当即有几名老族长拦在苴罗侯面前,要求讨个说法,苴罗侯正整装待发,见有人过来闹事,登时不耐烦道:“怎么,你们敢违抗军令?”
当初领头的老族长站了出来,吼道:“我们想要讨个说法!”
“柯比能大人在临行前,可不是这么承诺的!”
“他说南面都是膏腴之地,遍地都是奶和蜜,如今等待我们的只有冰雪和死亡!”
“如今大王要将我等抛下,是让我们等死吗?”
苴罗侯冷哼道:“谁说把你们抛下了?”
“我这不是带着你们的部族青壮去打汉人了?”
那老族长喊道:“那我们部族的老人和女人呢?”
“难道就在这冰天雪地等死,亦或等汉人来杀了我们吗?”
“不仅有老弱,还有我们的女人孩子,没有他们,部族如何存续?”
苴罗侯不想多说,冷冷起身往外走去,“这都是为了我大鲜卑战胜汉人,必须的牺牲。”
“只要打下汉人城池,金钱粮食,女人战马,应有尽有,汉人女子也能替我们生孩子,部族怎么会存续不下去?”
“现在大军动身在即,不要无理取闹了,要是拦在我前面,杀无赦!”
那老族长死死抱住苴罗侯的腿,“大王不能走!”
“草原之王,岂能对自己族人背信!”
“柯比能大人欺骗了我们,他还有资格做我们的大人吗?”
苴罗侯挣扎了几下,没有抽出腿来,他心头火起,用刀柄狠狠砸在老族长头上。
老族长昏昏沉沉松开了手,苴罗侯趁机一脚将老族长踢飞出去,“老东西,给脸不要脸,再多说一句话,就送你去见檀石怀大人!”
说完苴罗侯带人大踏步离开,只留下老祖长颤巍巍跪在地上,仰天大声咒骂诅咒着。
城内的袁熙得知鲜卑动向后,对杨修道:“忍了这么多天,时机总算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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