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姨娘,我爱你
稷山,草堂。
夜月高悬,林风悠悠。
袅袅油灯明灭着火焰。
陆尘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以素姨娘就坐在他的对面。
或许是因为陆尘然的话语本来就少,即便是一整天不说话,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而以素又是有些心虚,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就露出了破绽,到时候月拂都不好帮着她圆谎,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陆尘然刚想要说些什么,姨娘的素手便是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唇。
“别说话,让姨娘好好看看你。”
以素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那双眸子中映满着他的身影:
“一路走来,吃了不少苦吧”
玉手肌肤光滑,触之极觉舒服,几根乌丝缀在了她的鼻尖。
他顿时感觉到有一种冰凉温润细雨,恍若杨柳之风拂过,挠人心肺。
即便是明知故问的话语,可是眸子中的那一抹心疼却是真实的,从佳木郡的狐山,一直到金陵,近乎横跨了半个大周,少不了风雪严寒。
“不苦,能再见到素姨,这些都不算什么。”
陆尘然静静地感受着属于姨娘的温柔,甚至能感觉到姨娘鼻尖轻柔的吐息。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素姨,若是你没有在这儿见到我,我求仙有成后,回到狐山,还能再见到素姨吗?”
“素姨——还会想我吗?”
这句话,其实有两个意思。
一种便是浅显的字面意思。
另一种,则是他有朝一日,真的成为仙人后,当他再次看向她时,她会如何去看自己呢?那时的她又会是以一种什么身份来面对自己呢?姨娘?小夷?还是以素。
陆尘然的蓦然开口,让以素的心神恍惚一颤,她张了张嘴,脑中的思绪在这一刻纷乱着她的感情,而后,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瞳孔之中满汉复杂的凝望着他:“然儿,我永远都是你的姨娘.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伱的姨娘。”
陆尘然先是沉默。
继而,他的心中又多了几分释然。
素姨,终究只是自己的姨娘不是吗?可是他心中却又有不甘,他从见到她的第一眼时,脑海中就已经深深的将这只雪狐的影子烙印在内心的最深处。
他从来都没有将以素看作姨娘,心中的期许,或许就是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她的面前,同她述说着他心中最初的念头。
明灭的灯火被一股风吹的恍惚,月光投映在了雪狐的身上,淡淡地流华附着在她的身上,一如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般完美。
她是天上人。
陆尘然突然起身,毫无征兆地拥住了以素。
以素猛地僵住。
陆尘然趴在了她的耳畔,轻轻道:
“姨娘,我爱你。”
“.”
陆尘然闭着眼睛,缓缓地吐出这一口气。
终会有一日,这一句姨娘,会变成以素,那一个‘爱’字,也不会夹杂着亲情,而是堂堂正正,不留遗憾。
他想要成为她的依靠。
想要成为拥抱着她的那件狐裘,庇护她风寒。
但他也明白,现在的陆尘然,没有资格说出这句大话。
以素修长的睫毛颤抖了两下,继而霞飞双颊,绯红的脸色酝酿出三分妩媚,就像一树正要盛开的桃花。
在身体短暂的僵硬之后,她慢慢柔和下来,柔柔弱弱地倚在那方不算宽阔却很坚硬的胸膛上,轻轻道:
“姨娘,也爱你。”
“.”
稷山的夜晚,是寂静的。
仿佛可听见它正慢慢的入睡,轻轻的呢喃着。
窗外,一条星河横跨此间,星影闪烁着琉璃般的光泽,陆尘然拥着以素,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榻上,抬头眺望着此间星河。
他不断地述说着一路所见所闻的趣事,即便是心中清楚姨娘是知晓的。
以素的眸子中浮动着追忆之色,她缓缓从他的怀中坐了起来,在陆尘然有些惊愕的目光中,拍着他的脑袋,面庞上带着些许温柔,温柔之中又夹杂着几分宠溺:
“小时候,姨娘这么拍着你的脑袋,你总是会躲闪。”
“还说,男子汉不能被拍脑袋,会长不高的,长不高就不能保护姨娘了.”
“狐山很大,姨娘总是一个不留神,你就不见了。”
“.”
不知不觉中,这个自小就在她的身旁长大,一手拉扯大的小男孩,晚上必须要她抱着哄着才能入睡,缠着自己给他讲故事的小男孩,也逐渐地长大了呢。
这一路上,其实她的心中怀揣了好多好多的疑问,想要问他好多好多的问题。
——诸如他是怎么学会的那么多的稀奇古怪的术法,又是怎么懂得那么多的,他的气息为何又会那么的悠长。
只是,后来她释然了。
她见着这个每日盘坐在狐山上的小男孩儿,一步一步走向成熟,或许最初收养他时,完全是因为他异于常人的不凡。
在那个暴雪如瀑的狐山,尚在襁褓之中的他,安详的睡在北境苍松的树下,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避开他,落雪在他的周围划了一道弧,晨时的露,滴在了他的唇畔.这个孩子不哭也不闹,笑着朝着她张开双臂,在那无遮拦的北境蔚蓝的天空下,咯咯的笑着。
他本非池中物,蛰伏只待花开。
这些秘密,又何须刨根问底呢?听着以素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陆尘然并没有感觉到心烦。
心中久违的升起了刻在了灵魂深处骨子里的那种家的感觉。
感受着她轻柔地抚摸,心中竟还有几分受用。
月光打在了以素的脸上,阴影逐渐地散去,剩下的是越发显得温柔的祥和,恍惚就是每个人心中最完美的女子的形象。
“然儿,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不要让姨娘担心.好吗?”
陆尘然的身体微微一颤,似乎终于知晓姨娘为什么会同自己说这些了。
就如同他突然提出的欲往上京求仙缘,可真的是将她打的有些措手不及。
这路程很远。
她不得已方才化为雪狐,出此下策。
以往在看到某些玄幻小说的时候,主角装逼,最后打脸成功,身边之人的感觉是什么呢?
除了震惊,会有同姨娘这般忧虑紧张吗?是了,也许这才是真正关心伱的人心里的第一感觉,不是为你的出其不意而感到震惊喜悦,是那一种一颗高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慢慢地逐渐归于心安。
也许在姨娘的心中,卸去那层完美而独立的伪装,姨娘其实比谁都要软弱。
“以后,然儿不会擅自做决定了。”
陆尘然轻轻道。
蓦然觉得身侧一软,暖香暗浸。
稍稍侧首,便见得姨娘轻轻倚着自己的肩,摇了摇头开口道:
“男儿怎么能没有自己的主见呢?自应当断则断,无需理会他人的干涉。”
“姨娘不是小女人,也不是在指责然儿什么,只是——”
她伸出手,摸向了陆尘然的胸膛,那双眸子微微闪着,极美:“最起码,让姨娘的心中有个数。”
“.”
陆尘然使劲地点了点头。
以素温柔地笑着。
陪着他一路行来,这个在她的眼中,原本还很稚嫩的男孩儿成长的速度是惊人的。
已经学会腾云了呢。
在这个仙道破碎的世界,只要再给他一点点时间,他一定能够独当一面,撑起一片巨大的天空吧。
‘我的小男孩儿,快快长大吧.’
以素的心中默念着。
夜月高悬,林风悠悠。
稷山的草堂,微风四拂,撩起了阵阵泥土和青叶的清香。
那是一处小池塘,而在池塘的中央,有一座亭子,长宽各有十丈。
而此时亭中有人,她身着月衫,满头青丝被一根红丝带挽在背后,只作乌雪乱洒,身上的长裙湿哒哒的,不断地在亭子上滴着水迹。
——很明显是刚刚沐浴完。
月拂坐在亭椅上,哼着不知名的曲子,荡着未着履的玉足,轻轻地晃着白皙的玉腿。
不多时,一道身影走了过来,月拂都没有回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狐狸,同你家然儿卿卿我我够了?”
“他已经睡下了。”
“好奇怪,没有睡你吗?”
“你你这张嘴!”
以素面色上升腾起了一抹红晕,白了兔子一眼,便是坐在她的旁边,同她一同眺望着这轮夜色。
“狐狸,咱们来这儿已经多久了?”
“近千年了吧。”
“都已经这么久了啊.”
月拂朝着她递过去了一个酒葫芦,眺望着金陵上空那条明亮的星河,众星闪烁。
“狐狸,你说大周的这条星河还能撑多久?”
以素的眸子之中有些复杂,而后低头轻轻叹:“不清楚。”
“我现在觉得,那小家伙,一定就是此方世界的传道人。”“我不希望他是。”
“别骗你自己了,心月狐什么时候会选错呢?”
“担子太重了,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
月拂哼了一声,黛眉一簇,凤眸微凝,盯着夜幕之上的弦月。
“你也太宠溺他了,还孩子?等哪天他骑在你身上,你就不这么想了”
以素默不出声。
月拂有些恨其不争地摇了摇头,甩了甩身上的水珠,认真的看着她:“你我二人皆为东天星宿,这一路上你也跟着走了,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
“但凡是陆尘然出现的地方,哪里不是道韵萌生?蜃楼上那个儒生,甚至已经自问心门,破入了一境。”
“.”
以素眨了眨眼睛,不确定道:
“或许,只是巧合呢?”
“那你就当巧合吧,哼哼,你等得起,东天的这条星河可等不起,别忘了你的任务,还真在这里玩养成,若不是那孩子浑身冒金光,你还能收养他”
以素的眸子一凝,冷冷地望着她:“不许你这么说他”
月拂心中更恼,眉间却缓缓放开,漫不经心的将酒葫芦放在一旁,而后叠好双手:
“慈母多败儿!当初,还不如我来收养他。”
以素轻轻叹了一口气:
“拂儿,你不懂。”
月拂没有同她争辩,眉间流露出了一抹苦涩,轻轻道:“素儿,我要是真的不懂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他现在是需要引导的,难道真的要他发现这个世间并没有什么仙人后,陷入迷茫,你再告知他这些?”
“星河撑不了多久了,东天也藏不了多久了。”
“众星湮灭之际,这个没有修行者所在的世界怕是一瞬间就会成为众矢之地到那时,又岂止是生灵涂炭?这样的场景,是你想看到的吗?”
以素的眉心浅凝作川,修长玉指在酒葫芦上轻轻的扣着,声音脆响。
她心知肚明,在资源近乎枯竭,人人面临着大道争锋的世界,突然出现了一个资源沃土辽阔,灵气充裕的风水胜地,吸引力究竟有多大。
东天,就像是一块庄稼地。
即将赶上了大年份,丰收的季节。
以素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轻轻道:
“为什么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呢?寻个奇山之地,不问世事,不是也很好吗?”
就如同她游遍了整个大周,最后在狐山捡到了陆尘然时,就一直坐在狐山中,再没有下过山。
其实她的心中也清楚,所谓修行一道,莫名其妙夭折于阳关大道,或是死于争一线机缘的独木桥上,绝不是什么稀罕事。
月拂叹了一口气,她亦知晓以素的心。
她太善良了。
若是证道长生,能够事事循序渐进,步步为营,无灾无厄,尽享好处而不担风险。
那这所谓的大逍遥的修仙者,好像也太不值钱了。
月拂看出了她以素的挣扎,缓缓地走近,而后温柔地抱住了她:“若是你不想说,那就由我来说吧。”
以素的眸子中,写满了心疼,轻轻喃喃道:
“那是肩扛着整个东天啊.”
在那场荡气回肠,千古绝唱的惨烈战事之后,东天仙迹破灭,渐渐隐没在了天际间。
月拂灌了一大口酒水,深深吸了一口气:
“扛起东天那又如何?”
她眺望着此间的月色,望着那众星闪烁的星河,一改往日的慵懒,眉宇间尽显雍容华贵之色,秋水长眸中流露出一抹罕见的豪气:
“正所谓末代王朝,山河破碎,必有救世之人出世,以迎新朝气象!”
“陆尘然这小子,本宫看好他。”
“本宫就信他能肩扛下整个人世间,弱冠青衫也敢封天!”
随着接近腊月时节,天气越来越凉,冬雨簌簌地下了一夜。
鹤纸窗透着莹白,阳光穿过隔栅,将整个房间照的明朗,一整晚的燃烧,那盏青铜雁鱼灯内的灯油早已经燃烧殆尽,桌案上的香薰尚在寥寥。
陆尘然从入床榻之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觉睡的是极为心安,身旁的姨娘已经不见了,被子上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气,不知怎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的脑海之中,有金书扉页缓缓浮动:
【与清水河蚌结缘:(20/20)】
【.】
继而独属于清水河蚌的这张金书扉页中,自有字迹幽然浮现:【结缘清水河蚌,清明之水,清明之心,获问心术】
‘问心术?’
这一次所获得的术法并没有小术二字,想来应该是比此前的术法,要高一等级,和鲸饮术是同一个级别的。
不过这一次的介绍极为模糊,甚至于他也不清楚此术的具体用法。
不过,如今,这只河蚌对于自己来说,却也无用了。
陆尘然想了想,取出了其中的那枚珍珠,拔出金笔,浅浅一画。
一根盈彻的珍珠项链便是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陆尘然伸展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撑起身子,披上了一件白色的长衫,将长发用一根丝带束了束,便是走出了房间。
他没有忘记今日是要去赴宴的。
屋子外久违的传来了一阵饭菜的香气,仅仅只是浅闻,便是食指大动。
循着饭香,他沿着青石小路一路走了过去。
以素姨娘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坐在桌子旁边看着书,见到他走了过来,便是微笑道:“然儿,醒了?吃饭吧。”
熟悉的饭香,熟悉温婉的人。
陆尘然的心中生出了一抹温馨之意,轻轻走了过去,继而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肢:“姨娘.”
“别闹,小安和织杼还看着呢。”
以素的面颊上升起了一抹红晕,白了他一眼。
“大先生,小安没有看见!”
小安的双手捂着眼睛,指间露出了一条大缝隙,瞪大着双眼,脆生生道。
陆尘然笑了笑,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袋。
而后,便是从怀中摸出了那枚清水河蚌珠所做成的项链。
一抹流光异彩,淡粉色的珍珠夺目生辉。
“素姨,你看这是什么?”
以素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然儿,这.很贵吧。”
织杼默默地望着那枚清水河蚌珠,缓缓低下头,亦是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小安嘻嘻笑着:
“大先生!这项链好漂亮啊,快给姨姨带上试试!”
以素瞥了一眼织杼,刚想要拒绝,陆尘然却是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缓缓地撩起了她的长发。
一抹淡淡地幽香自浮。
却不知道是她的发香还是体香。
“素姨,这是我亲自为你做的。”
“让然儿帮姨娘带上吧。”
这一根项链并不长。
陆尘然的指端不经意的触碰到她的脖颈,细腻的触觉便沿着指尖传入心里,而后,他原本灵巧的手就变的有些笨拙了。
要扣上本就不熟悉的锁扣,变得更加困难,难免更多的触碰。
以素低着榛首,任由他为自己带上项链,脸色本就微红,触碰几次,白皙的肤色上便染上一层红晕。
陆尘然也有些着急,低下头细看,却将呼吸拂在她颈间,却同时嗅到更是馥郁的香气。
以素微微低下榛首,脸颊上已满是红晕,起伏不定的胸口越发地显得丰盈。
明媚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点点光斑,落在女子的绝美容颜之上。
陆尘然低头间,便有几缕头发垂在了她的脖颈间,同时嗅到了更加馥郁的香气。
这一股灼热的气息拂动在她的脖颈间,她有些不适,却也知晓然儿并非有意,也怕拒绝伤了他的心,便是自顾自的忍耐着。
那一颗净水无澜的心,此刻荡然无存。
随着一声“咔”。
项链的锁扣终于是合上了。
“素姨,好了。”
陆尘然擦拭了一下掌心处的汗水,而后拿出了一块儿铜镜,放在了她的面前。
淡粉色的珍珠项链合在她修长秀雅的弧度上,却似她的肌肤一般的细腻。
而她白皙的肤色正染上一层淡粉的晕色,却与珍珠的色泽,相得益彰.“好看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