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城上贡的车队终于抵达京师。
当天看热闹的百姓非常多,本来就是农闲时节,这次出征虽并非对北方外族的胜利,但也是对外获胜,并缴获了大批的战利品,虽然多数东西跟普通民众没什么关系,但百姓还是愿意享受这种天朝上邦的自豪感。
率队回京的文官是礼部员外郎林庭。
武勋则是应城伯孙继先。
本来也才刚入朝不到四年时间,且也没在军政方面立功的林庭,一时间也成为朝野上下人人瞩目的人物。
随着贡品被送到宫里,朱祐樘亲自接见了林庭和孙继先,伴驾的还有内阁代表李东阳,上听处代表王琼,再就是六部尚书代表的林瀚。
除此外就是翰林院派过来的王华和张元祯等人,以及有不少鸿胪寺的官员,还有六科的言官。
朱祐樘没有在宫里设宴。
只是在奉天殿内接受了由林庭为代表所进献上来的贡品清单,随后朱祐樘对林庭加官一级,以林庭为户部郎中,随后就让司礼监秉笔太监杨鹏亲自去查验比对贡品。
“林大人,真是恭喜了。”
杨鹏陪同林庭和孙继先出了奉天殿。
而此时锦衣卫正在往大明的宫殿内抬东西,这些是要送到内府存放的,有很多沉重的东西将会分散送到京师的各处,甚至有的直接留在了滨海城,或者未来几天也会往西山送。
因为其中不止有白银,还有很多工业原材料,那是张周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
林庭仍旧在回头找寻父亲的身影,他也迫切希望得到父亲的肯定。
但林瀚毕竟是以吏部尚书身份入宫的,这次他出宫也会被人簇拥,他这个儿子虽然是争气了,但以他的官职还不足以跟父亲并行,且他的差事也并不包括陪同官员出宫。
孙继先急忙凑过去道:“杨公公,这次出海一战,可说是先险象环生,有关作战的经历,尤其是海战的经历,卑职已具体陈列在奏疏上,已呈递上去。”
杨鹏笑道:“伯爷你不必着急,奏疏陛下迟早会看到。就算海外取得战功,到底也跟北方的捷报有所不同。”
“这个……卑职是明白的。”孙继先急忙道,“都是一群草寇而已,还不足以威胁到大明,要不是咱的兵马主动而去,就怕以那些草寇,给他们几百年也难以造船杀到大明海疆范围之内。”
杨鹏好奇问道:“如此说来,都是一群茹毛饮血的野人?那他们……还能与你们完成海战?”
“这个……”孙继先没想到杨鹏很不好糊弄。
林庭道:“是这样,这次我们到了那片广袤的土地,在那边的山川河流之内,还发现了不同于地方野人的人,他们更好像是西洋人,我们的海战也是与他们之间发生的,几场战事下来,他们的人手都很少,一次也只有上百人或者是几十人。”
“哦?”杨鹏道,“您是说,西洋人也盯上那块地方了?是佛郎机人?”
林庭摇头道:“与他们交战,并没有直接的接触,他们也会用火铳和火炮,且他们的火炮威力也不小。为了防止我们撤兵之后,一些沿海的港口被他们夺走,这才留守了部份人马,以待来年出兵时,无须再从他们手上抢回来。”
杨鹏道:“被林大人这一说,听起来真是险象环生,大明有尔等出海,实在是幸事。不知这次出海,可有往南洋去?”
“未曾。”林庭不明白为什么杨鹏要提南洋。
杨鹏笑道:“其实现在朝野上下最关心的,乃是你们带回来的银子,数量什么的,都够数吧?”
“只多不少。”林庭道,“为了安抚军心,留下了部分的白银用以犒赏三军,这件事未曾提前上报,也是为保证军心安稳,这件事还要跟陛下请罪。”
杨鹏笑着摆摆手道:“将士们用命换回来的,请什么罪?能问一句,出海的将士,最少的一人能拿到多少银子吗?”
林庭似乎不太想回答这问题,倒是孙继先比较实在,道:“一人少说有二百两银子。”
“啧啧。”杨鹏听完之后似乎也非常羡慕,道,“这次出海有数千人,一人二百两银子,那至少就要花出二三十万两白银了吧?”
林庭赶紧解释道:“将士们出征海外,根本没有花银子的地方,将士们还曾经历瘟疫等事,幸好准备都很齐备,这才未造成很大的损失,但还是有不少将士永远无法回到大明境内。要不是有赏银打底,就怕会生变故。”
杨鹏笑道:“林大人怎还跟我解释起来了?没必要的。相信谁都能理解,一次就带回上千万两银子,打赏出去那些也不打紧。但好心提醒一下,最好是一切账目分明,陛下是不会追究的,就怕那些言官……你们该明白吧?”
“明白,明白。”孙继先最先应承。
……
……
杨鹏将送到宫里来的贡品,大致点算之后,就要前去乾清宫跟皇帝汇报。
到乾清宫门口,他被韦彬挡住去路。
“陛下正在召见蔡国公,还是先等等吧。”韦彬的意思,你面子再大,也不如那位蔡国公面子大。
杨鹏道:“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让人眼直。”
“银子很多?”韦彬问道。
“何止是银子,还有各种奇珍。就说那赤金,就有数十万两之多,都不敢想象,如此出海一趟就能收获如此之多,来年出海那还不是……”杨鹏说着,自己都很羡慕。
韦彬道:“怎没见北镇抚司镇抚使郭昂?”
杨鹏叹道:“据说是留守在那边了,带着一千多兵马,要守两个港口,还留了不少的战船,听说还有西洋人在掺和。”
韦彬好奇问道:“西洋人?就是佛郎机人那些?”
“是。”杨鹏道,“要不是蔡国公有先见之明,派海船先行过去,就怕等过几年,那边都已经被西洋人掠夺一空,正因为提前去了,现在满地是宝。”
韦彬点点头道:“竭泽而渔,宝山就那么大,好似是去抢东西的,谁抢着就归谁。”
……
……
不多时,杨鹏和韦彬都奉诏进内拜见。
此时朱祐樘正跟张周并排而坐,陈宽侍奉立在一旁,还有个张永也站在那。
杨鹏走上前,还没等行礼,就听到皇帝问道:“东西大致点算过了吗?可有问题?”
杨鹏道:“回陛下,东西只多不少。就是数字上,有些……难以具体陈列,或许是有部分东西在运的时候有遗失,听说每条船都是满的。”朱祐樘笑道:“秉宽,东西多到装不下,朕也看过他们的上奏了,还说应该马上再派船队出海,且这次应该多派人马去,不然东西都带不回来了。”
张永笑道:“这还多亏蔡国公,要不是抢在头里,被人给先一步抢就走不好了。”
“秉宽,你怎么认为?”朱祐樘问道。
张周道:“以臣所知,那地方地域广袤,光是一片聚集地,就有海外之民数百万人,若是能长久经营的话,或可以让他们成为大明的子民。”
“几百万人吗?”朱祐樘问道,“真有那么多人?”
杨鹏急忙道:“以林郎中和应城伯等人所言,的确是有不少百姓,但具体无法清点,毕竟这次出海就只能在沿海等地活动,还无法深入到内陆。”
朱祐樘道:“几百万人,那需要派多少人马,才能治理他们?”
显然在朱祐樘看来,这些未开化的野人太危险了。
鞑靼人也就有个几十万人,就把大明北疆折腾得不轻,要是有另外一批几百万人的野人,最好就是跟他们保持距离。
张周道:“陛下,以臣所见,只要有火炮和火铳等,那些海外之民不足为虑。”
杨鹏也急忙道:“奴婢也问过应城伯作战的情况,方知晓那些野人并无作战能力,所用的甚至都不是铁器,有的还在用石头和铜件,连大明将士的甲胄都无法打破。”
“什么?这也太……”
朱祐樘想说,这也太儿戏了。
我以为是派兵去跟鞑靼人打仗,还以为是那种有来有回的战场厮杀,原来就是一边倒的碾压?
杨鹏道:“据说只有西洋人才有实力与大明一战,但他们的武器也远落后于大明将士,且西洋人一次只有一两条船,最多出兵不过百余人,但就是这么一支西洋队伍,在那地方也可以做到横行无忌。”
朱祐樘道:“秉宽,看来要彻底征服那地方,也不太难。”
张周道:“回陛下,臣认为,在那边可以发展种植园,将大批的粮食运回来,同时也运回必要的矿产,诸如煤和铁等。除此之外,还应该在那边种植草棉等物,并以其人手的数量优势,在那边广泛开展种植和加工……”
“就是太远。”朱祐樘道,“若是把他们培养起来,以后他们有了铁器,甚至是有了更好的武器,会不会……有反噬?”
张周笑道:“以臣看来,他们的武器不可能会有质的提升,就算想有一定的作战能力,怕也需要个几十上百年。如此大明的兵锋会更加强盛,足以压制他们。”
“挺好,挺好。”
朱祐樘对此似乎也很满意。
还不如着眼于眼前,把大批的粮食和物资运回来,甚至还有让他想想都激动的大批白银,有了这东西之后,他皇帝再也不用看朝臣的脸色。
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陛下,还有一件事。”杨鹏随即道,“以奴婢所知,这次出海的将士,赏赐都不少,最少也有两百两成色非常好的银子赏赐,在赏赐之事上,就花费了几十万两白银。”
朱祐樘点头道:“带回那么多,多赏赐一些也是应该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色却还是有些不忍心。
因为朱祐樘是出了名的节俭,听说有几十万两银子就这么发出去了,他还是会有些心疼。
张永笑道:“如此也甚好,至少来年再派人出海时,必定都会抢着去。有了这批银子,要造船也更容易一些……滨海城内的大船很多,以后真或许就能直接把那块地方彻底占下来。”
“好。”朱祐樘又望着张周道,“秉宽,你说来年再能运回多少白银?”
张周微笑道:“应该不少于今年的数字。且海外的银矿已经开始运作,比较大的银矿已有三处,来年可以再增设个三五座,届时臣会借助天机等算一算,希望能找到更多的银矿矿脉。”
朱祐樘听到这里,瞬间就觉得不心疼了。
他兴冲冲道:“有秉宽在,来年争取拿回来两千万两白银,到时也不必拘泥于要在大明境内花费这些银子,甚至可以到西洋诸国去购买一批物资回来,甚至是往南洋去……”
……
……
朱祐樘跟张周一起吃了午饭之后,才派了杨鹏送张周出宫。
“先生,这次的银子真不少,成色也很足。”杨鹏在张周面前,显得底气不足。
因为先前在皇帝面前奏事,多少有点不给张周面子的意思。
甚至还暗中摆了林庭和孙继先等人一道。
张周道:“陛下对杨公公应该也有赏赐吧?”
“没……有是有点……但也不多……”
杨鹏当然有赏赐。
宫廷上下,最近人人欢喜,除了俸禄都发下来还加了奖金之外,皇帝还会根据亲疏远近往各家送银子。
杨鹏因为目前也算是得宠的,一次拿到的赏银就不少于两千两,这还不算正项和杂项的收入。
张周叹道:“海外之地,因为距离太远,船只单程去一趟就要两三个月,还要顺风顺水,要稳定下来也不容易。”
“您的意思是……”
杨鹏突然感觉背脊发凉。
听这意思,不会是打算把我送过去当首脑,让我负责海外之事吧?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张周道:“我打算跟陛下提出,要在那边设立总制等职,全面负责海外之事。但主官人选……唉!实在是难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