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录第四百三十回:回肠寸断这时节在许多地方,还仍热得与盛夏一般,不过在有些地方,也冷得似是入了深秋。可在绢云峰的高处都是一样的,甚至它比往年任何时候都冷。
天上甚至飘起了小雪。
与雪砚谷相仿,唯独到了冬日里,洁白的雪花才会簌簌地落下,其余的日子并不怎么出现这样的天气。这里的积雪只是终年不化,但也并非足够冷,而是运作的灵场维持着它们的形态。可七月飞雪这样的情况,即便是六道无常也没怎么见过。
站在轻飘飘的雪花间,揣着袖子的极月君直直站着。他那被黑幕遮蔽的眼望着一处,那儿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她的头上像是乌黑靓丽的长发被厚重的雪覆盖,呈现出一种浓淡不一的灰色。她的衣服也是黑的,如东国的丧服。独她的脸上覆着冰霜的半张面罩。右边的眼球已经完全坏死,她自个儿摘了去,徒留一个漆黑的空洞被封印在冰层之下。
极月君看到她体内灵力的流向,透着清澈的冰蓝。但那回路都是堵塞的、凝滞的,它们被另一种看不到的力量维系、制衡。那样的力量就封存在她身侧的刀鞘之中。
极月君轻声说着,但隗冬临并不看向他。她另一只眼睛也因体内灵力周转的缘故,颜色显得极浅,乍一看几乎已与眼白无异。可比起极月君,她对现世的一切看得仍算清楚。
她喃喃着,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隗冬临又不说话。她沉默许久,在原地发愣。她已在山上彷徨了一整天,却始终没能找到她想要的东西。而极月君是奉命盯着她的,倒也不和她打哑谜,想知道什么便直问了。他也静静站着,同隗冬临一样,头上、肩上,甚至背后负着的无弦琴上,都落了薄薄的雪。
她指着一个方向,
接着,她终于缓缓将头转向极月君。她的身子稳稳的,一动也不动,头却如猫头鹰一般拧过很大幅度。若是极月君能够看见,想必也会为这诡异的一幕感到惊讶吧。
极月君以沉默回答。
说着,她便这么离开了,漆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苍茫的微雪之中。极月君有一丝惊讶,但并不是因为隗冬临的发言。他并非不知道附近有一位无常鬼在,他只是没有预料到,她竟然能感知到那人的存在。要知道,那家伙将自己的气息掩藏得十分小心。
在隗冬临离开后,忽然现身的红色身影便是她口中的了。说实话,就连极月君也不是很想与此人有所交集。善于打交道并不代表喜欢,但出于一些不必要的礼节,他仍保持着自己特有的微笑。
他轻笑了一下,面对着朽月君的方向。
极月君依然笑着,心里是怎样想的,朽月君当然也清楚。他莫名有些不快。按理说,总笑的人是他才对,可他现在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但多少被打趣得有些腻烦,极月君便说:
极月君隐约有种预感,
朽月君忽然便沉默了。极月君的浅笑僵在脸上,雪势似乎大了些,似乎没有,他只觉得脸上十分冰凉。气氛微妙过头了,不祥的预感沉重了几分。他想,那恐怕是与如今的霜月君有关的事。真正奉命调查舍子殊的,不正是霜月君吗?她不在这里。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内呼之欲出。极月君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是属于谁的名姓。但,这确乎是一个熟悉的名字。极月君感到有什么画面在思想的边缘游荡、徘徊,直到搁浅。
他的笑容消失了,像消融的冰雪,但他分明觉得更冷了。
若要问为什么,答案却在心里悄然绽放。这时隔了几百年的名字在重新落入耳畔时,如蜻蜓点水,却激起万丈波澜。他僵着,感觉自己像是化作了山上的冰雕,稍有动作便会粉身碎骨。这是多遥远的名字,遥远到与凛天师、百骸主,乃至黛峦城的历史都化作漫漫长路,延伸到目不可及的过去的洪流之中。此刻,它裹挟着记忆席卷而来,磅礴,汹涌,沉重。
当某物被赋予名姓时便有了意义,当名姓得以被呼唤时,意义便连同其本身活了过来。
即便它转瞬凋零。
他突然落下眼泪。
黑色的幕布下淌出晶莹的什么,无声地落在袖边。朽月君再不说话,也只回以沉默,但极月君已经无暇在意他的态度了。他相信了朽月君的话,因为他正受到雪山生灵的委托,前去造访绢云峰的山神大人,到那时便能证明一切了,朽月君没有骗他的必要。
而他现在才能理解那些小家伙言语中的悲切与哀愁。
朽月君口中的姑娘便是那名为舍子殊的妖怪了。极月君微微一顿,轻声道:
极月君只是这样说,
话虽是这么说,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这的确是稀世罕见的景象。他大约是真的想不明白吧。只是极月君在听到他的陈述后,微微张开了口,似是有些惊讶。随后,他又微微抿唇,心中泛起一丝奇妙的酸涩来。
极月君的语气略微严厉了起来。
朽月君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他,即便他是看不见的。
他的语气也那样不自然,
他是如此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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