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兄?”
众人循声一看,却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清瘦挺拔、一身绛紫镶银边流云纹的锦袍,让他只略有几分清秀的容颜看上去说不出的尊贵雅致。男子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都是书生打扮。
张嘉树忙拱了拱手,“赵兄也来了?”
来人正是苏惟生两年前初次进京时在青云楼见过的赵怀瑾,与那会儿的意气风发相比,此时的他显得更加从容内敛。
赵怀瑾笑着道,“老师此次受邀主持此次文会,我跟过来打打下手。”
张嘉树闻言露出欣喜之色,“许久不闻杜大儒的消息,不知他老人家身子如何了?”
苏惟生与苏茂谦对视一眼,原来赵怀瑾是杜大儒的弟子?
赵怀瑾含笑道,“还不错,”随后看向张嘉树身旁的苏惟生等人,“这几位是?”
张嘉树立刻为两边做了介绍,双方客客气气地见了礼,而后赵怀瑾便以找杜大儒为由,告辞了。
张嘉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感叹道,“赵公子几年前接连拿下了小三元和解元,才名动天下,若是再将明年的会元状元收入囊中,就是大魏头一个连中六元的大才子了!再加上赵大人与杜大儒门生的扶持,往后青云直上必不在话下。”
苏惟生心下也是感叹连连,自己是新瓶装旧酒,两世为人才千辛万苦地考了个举人。
赵怀瑾却在十七岁时便已连夺四元,更是今科呼声最高的状元人选,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天才呢!与此人比起来,自己在博阳的神童之名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众人又就着这个话题聊了几句,文会就要开始了。
托张嘉树的福,苏惟生一行人都得了个位置坐,大部分人都只能站在外围观看。
苏惟生扫了一眼,发现林杰与顾征的座位就在己方的斜对面。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林杰朝这边望过来,目中露出一丝挑衅。
一楼已经安静下来,三位主持者一同落座,杜大儒居中,傅翰林居左,宋夫子在右。
而后杜大儒走到大堂正中央,吟唱起祝酒词。
“这位杜大儒是山东杜家如今的家主。杜家在前朝出过好几任宰相,本朝建国以后虽未再为官,在文人之中的地位却不容小觑,”张嘉树低声为白修竹解释,离得很近的苏惟生几人自然也听见了。
前朝的宰相?苏惟生极力回想,倒真想起了这么个人,庆隆帝初登基时的宰相,可不就是姓杜么?
杜相清正自持,为人刚正,在朝中风评极佳。只是后来在改革税制之时与庆隆帝政见不合,无奈之下告老还乡,教书育人去了,据说在民间极受追捧。
末帝乱政之时,重回朝中的杜相的后人看不过眼,曾上书阻止,只是末帝一意孤行,还将小杜相廷杖之后罢了官。
自那以后,杜家便无人再入朝,但杜家人的风骨却深受世人敬佩,虽未为官,却无人敢轻视他们。
苏惟生暗忖,传说太祖深厌世家,禁止其后人入朝为官,究其真正原因,怕是忌惮如杜家这样的前朝世家在民间以及文人中的影响力吧?
只是,杜大儒竟出自那个杜家,难怪赵尚书肯让赵怀瑾拜他为师。
祝酒辞吟完,厅堂内便响起叫好声,且个个都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态,似乎都已被杜大儒的文采所折服。
曹承沛压低嗓子促狭道,“我怎么看着像街头卖艺的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人下一刻就要打赏了呢,这些人怎的拍个马屁都不会?”
苏惟生险些一口茶喷出来,身旁的张嘉树岳西池等人也是满脸尴尬,显然都被这番歪理邪说弄得哭笑不得。
岳西池板着脸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曹承沛耸了耸肩,冲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苏惟生轻咳一声,“表哥,岳兄说得对,当心祸从口出。”
曹承沛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只要你们不出卖我,谁能知道咱私下说的悄悄话?”
张嘉树与白修竹一窒。
苏惟生四人则无奈地对视一眼,这人从小到现在性子就没半点变化,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杜大儒的宣讲确实字字珠玑。
只是有了曹承沛那番话在前,再听到周遭时不时的叫好声,苏惟生一行人的神情都有些古怪,显然还是受了影响。
杜大儒宣讲完毕,便宣布文会开始。
宋夫子扫了一眼人群,将早就准备好的试题拿了出来,偌大的一幅字悬空而起,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清了题目:
“上善若水,德行天下,尔若为官,德与行孰轻孰重?”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惟生总觉得宋夫子朝这边多看了好几眼。
看的应该是张嘉树和白修竹吧?再不然就是岳西池?苏惟生心想。
宋夫子挂好试题才道,“给尔等一盏茶的时间破题,有意者可先上前一战。”
原来这次的文会竟是直接出题,让众学子辩论,众人皆是心头一热——这可比单纯的写文章作诗有趣多了!
曹承沛向来是个坐不住的,看了题目就忍不住道,“世人讲究的都是一个德行合一,哪里来的孰轻孰重?人跟影子还能分开不成?”
张嘉树笑着道,“正因说不清,青云楼还会如此出题。”
苏惟生一想,觉得这么说也没错。若出个毫无争议的题目,最后定然又会落入歌功颂德之流。
青云楼的文会历来会发现人才、为举子扬名,归根究底,也算是为皇家选拔人才,自然不能次次都弄那等毫无意义的文会。
张嘉树思忖片刻,转头问苏惟生,“苏贤弟觉得,孰轻孰重?”
苏惟生想了想,“若是为官,自然是行为重,为民么,还是以德为重。”
张嘉树抿了抿嘴,叹了口气道,“我的想法倒与你正好相反。若是为民,行可为重,若是为官,必得有德。”
白修竹打趣道,“你俩的看法截然相反,可别过了这一场文会,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张嘉树笑道,“朋友是朋友,辩论是辩论,苏贤弟不会计较的。”
朋友?苏惟生心头微哂,面上却哈哈大笑,“那是自然,白兄,可不兴挑拨离间哪!”
众人忍俊不禁,白修竹摊了摊手,见第一个人已经迫不及待地站到了堂中,便闭上了嘴,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