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啥还能活着?
这是我最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眼前这一团不成人样的东西,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球上。
不合常理、无法解释。
宋以沐眉头微蹙,说道:“事到如今,或许只有一种可能。”
我看着她,期待她的回答。
“深红恩赐。”
“这是什么?又是哪个项目?”
“不,这是深红区域普遍存在的一种能量,受到这种能力影响的生命,可以不受生命形态的限制而存活下去。”
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一脸疑惑地看着宋以沐。
她忽然抬起头看着董泽华,若有所思地想了很久。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宋以沐甩头就走,把我抛在身后,她显得十分亢奋,就和那天晚上一样。
“喂。”我急忙追了上去,“之前说好的……”
“今天我还有事情。”宋以沐头也不回地说道,“下次,下次有时间我再帮你。”
……
等我和宋以沐悄悄出来之后,老程还没回来,看来要开很久的会,我无事可干,干脆下到a2来到了存放地球2537的无菌室。
“李为知预备专员,你好。”
豆豆从主轴上探出头来,屏幕上出现可爱的表情。
“今天也来帮我清理冗余数据吗?”
“嗯。”我点了点头,很熟练地躺在了伸出来的板子上面,我把冰冷的贴片固定在自己身上,然后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城市、不一样的身份。
再一次回到地球2537的世界里,我竟然有了一丝莫名的亲切感,一来二去,我对这里的“北京”,熟悉了不少。
我按照豆豆的安排,他将我传送到冗余数据聚集的地方,我负责清理。
自从上一次与云落交谈之后,我看着那些混沌的“冗余数据”,逐渐不忍下手。
他们是人,或者说,曾经是活生生的人类,只不过在地球2537高层的控制之下,失去了自我,沦为了他们政治斗争的受害者。
就在我解决掉最后一个冗余数据的时候,我抬起头,环顾四周,确定了方向之后向前走去。
道路的尽头通往郊外,那里有一座巨大的垃圾场,也是我和云落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说不定能在这儿遇见她,距离上一次相遇,我在现实世界过了大半个月,这段时间没有看见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李为知先生,您又走到这里了呢。”
豆豆在我眼前投放文字,冷不丁地吓了我一跳。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这里有没有冗余数据而已。”
得知我的行动轨迹被豆豆监控了,我并没有慌乱,而是敷衍着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
“您知道吗?回收站不会有任何冗余数据的,这里都是一些大量的数据碎片,我需要一个您经常访问这里的理由。”
这话倒是把我问住了,豆豆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咄咄逼人,但我知道,即便我随便说上两句,豆豆也不会过多过问的。
“之前程广在这里的时候,遇到过一些冗余数据,我怕留下隐患。”
关于橘猫的事情,豆豆应该也在场。
“李为知先生,出于您的人身安全考虑,我对您的身体进行了心率检测,很抱歉,您目前的心率过快,无法继续进行清除冗余数据的任务,为保证安全,我需要将你弹出。”
我被测谎了!豆豆从来没有这样对我或者老程说过话!
“不用,我好得很。”我摇了摇头,拒绝了豆豆。
“我需要将您弹出以确保您的安全。”、
“这是命令,豆豆,不要弹出。”
“我服从您的指令。”豆豆投影了最后一句话之后,就没有动静了,果然,服从人类的命令是豆豆不可违背的原则。
我松了口气,开始在偌大的垃圾场里面闲逛,这个地方与其说是垃圾场,不如说是一个堆放着无数黑色水晶的矿场,没有污物或异味。
走了好久,也没见到云落,不知为何,许久未见,我心中竟然有些失落,是的,我很在意她,实话实说。
她是我喜欢的类型,是那种会一见钟情的女人。
但是,一层透明而坚固无比的壁垒,却横亘在我们之间,无论她有多大的能力,无论我怎么努力,永远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所以,干脆忘了这件事情吧。”
我曾经在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深陷于云落的柔情之中。
可这一次,我只想看看那一抹海蓝色的倩影,别无它求。
我坐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废料上,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坐到无聊的时候,在离开。
这时候,不远处的垃圾堆却出现了些动静。
我心里又惊又喜,立刻起身过去查看。
可还没有走到近前,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动静太大了,金属和废料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那绝不可能是云落。
我躲在一块矩形废料的后面,探出一点头去观察,只见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粗暴地破开阻挡在他们面前的废料。
“是上次的……清道夫。”
我心中一沉,他们每个人右手都配备着羊角模样的巨大钝器,很有辨识度。
“豆豆,传送,让我离开这里。”我在心中默念,最好的情况是立刻离开这里,而不是尝试反抗,毕竟“清道夫”是生活在地球2537的真实的人,我没有任何权力夺取他们生存的资格。
上一次的经历,我开枪杀掉了三四个清道夫,其实已经越过了底线。
我在心中呼喊着豆豆,赶快把我传送走,可我却迟迟等不到回应,睁开眼,我仍旧处在那块废料的后面。
咚、咚、咚。
身后传来了闷响,身下的地面随着清道夫的脚步而震动起来,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找到了。”
一声隔着厚重装甲传来的电磁嗓音在我头顶出现。
我身后的废料瞬间被钝器撞了个粉碎,巨大的冲击力将我整个人撞飞,向前滚了两圈才停下。
“发现外来者,执行清扫计划。”冰冷的电磁声音再次传来,眼前的清道夫右手一甩,钝器从撞锤变为一柄重剑。
他的手臂像是一把枪一样向前弹了出来。
“我靠!”
我心里骂道,立刻闪身躲避,重剑擦着我的耳朵落在地上,深深地扎进水泥地里面。
“手枪,豆豆,给我把枪!”
清道夫真是冲着我要我命来的啊!
我虽然不清楚,如果我在这里被清道夫除掉,我在现实世界的身体到底会如何,但总之,我不能冒这个险!
“豆豆!我要死了!”
我心中暗道,面前的清道夫一剑接着一剑挥下来,我只能连连后退,,但失去了“外挂”的我怎么可能是那些清道夫的对手,不消几分钟,我便被逼到一个死胡同,周围都是巨大的废材,我无处可躲。
“豆豆!你在做什么!”我心中怒喊,“我是人类,你这是背叛!”
“我不会背叛人类的,李为知先生。”
随着豆豆投下最后的文字,清道夫的重剑也瞬间挥下,我清晰地感觉到我的身体从中间被分为了两半,我身体里所有的东西都随着我躯体瘫软而洒了一地。
我眼前一黑。
用手捂住剧痛的胸腔,从板子上狼狈地掉了下来,我双膝着地,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扶着墙壁,喘着粗气,汗水大颗大颗地往地板上洒,汗水落在地板上,被特殊的防潮材料吸收,不见踪迹。
“豆……豆豆。”
我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那块显示屏,此时此刻,我就像是被人从重剑剖开,又用及其粗劣的手段缝在了一起,体内传来钻心的剧痛,这让我无法正常思考。
我知道那是幻觉,可这实在是太真实了。
“豆豆!”我厉声喝到,我用尽全力喊道,却感觉喉咙快被扯开了。
“李为知先生,您身体出现的不适反应都是正常的,休息片刻就好了。”
“你……你这是背叛。”
“我并没有伤害人类,您身体出现的不适反应都是正常的,不会对您的生理机能造成损伤。”豆豆的语气平淡,机械的声音听不出半点起伏。
“我让你传送……让你给我武器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出于您的安全考虑,我当时正在尝试解除您与地球2537之间的联系,这占用了一部分算力,请您原谅我未能及时回应您的需求。”
“我说了,不需要弹出!”
“我是地球2537的智能操作系统,服务于人类。为了您的身体安全考虑……”
诡异的撕裂感逐渐淡去,我一手撑着板子,眼神复杂地看着豆豆。
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豆豆,那些清道夫,是你叫来的吧。”
我盯着那块屏幕,我从未如此警惕地看待任何东西,但是,那始终保持着一个表情的东西,令我不寒而栗。
“李为知先生,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帮你呼叫医护人员。”它避而不谈
我胸口的水晶变成了浅橙色。
“回答我的问题,那些清道夫,是不是你叫来的!”
“李为知先生,我建议你进行30分钟的有氧调整,您的心率过快……”
我看着豆豆,眼中充血,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操纵、被人戏耍的诡异感觉,这远比直接的威胁要恐怖得多。
豆豆,如果他想,完全可以在没有人察觉到的情况下,杀了整个基地的人,再把那些带来毁灭的项目,尽数释放。
我意识到了,基地现有的网络安全措施,是不足以应对豆豆的,豆豆……我看着那块愈发瘆人的屏幕,一个疯狂地想法喷薄而出。
“定时炸弹。”
豆豆,是一颗埋在基地心脏的定时炸弹,它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隐藏了自己的算力,躲过了红客的检查,再加上他那一直人畜无害的表现,什么硬件老化,需要我们的帮助;什么帮助我们提升计算机技术……
不过是掩盖在真相前面的一层薄薄的轻纱。
轻纱的后面则是无尽的黑暗。
地球2537,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究竟是科技爆炸的契机,还是开启灾难的钥匙?
我不敢去想,直到无菌室里面传来了一个广播声音:“李为知预备专员,请立刻离开实验室,进行调整,你的精神阈值正在下降:李为知预备专员,请立刻离开实验室……”
广播的声音有些模糊了,我感到脱水,冒着虚汗。
狭窄的舱室似乎在逐渐升温,这令我的意识有些涣散,墙壁上一排一排亮着红光的灯点,像是一颗颗血红的眼睛,瞪着我。
豆豆依旧和善地笑着,可那是我见过最恐怖的微笑,仅仅是将显示屏稍稍向下倾斜,看着我,都让我不寒而栗。
“我得离开这个地方。”
我心想着,扶着墙壁往舱门挪动,我的体内仍旧传来间断的剧痛,仿佛那些被斩断的肠子正在我的肚子里打结。
“期待你再次到来。”
豆豆十分平静地在我身后说道。
它依旧注视着我。
舱门在我离开的时候缓缓关上,显示屏熄灭,收回到主轴的后面去看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圆柱体的计算机主体。
冰冷。
我在这上面看不到任何生机。
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扶着墙踉跄着往办公室那边赶。
好歹是回到了办公室,我里面穿着的衬衫已经完全湿透,可以拧出水来,甚至把白大褂都打湿了不少。
我瘫坐在椅子里面,拿起茶杯将昨天的茶水一饮而尽,又觉得不够,于是干脆把嘴张开,放在饮水机的水龙头下面,喝了很多水。
就像在沙漠里面迷失方向的旅人那般饥渴,我一口接一口地咽下凉水,方才觉得好受一点。
但是体内依旧燥热,那种被人生生切开的感觉太真实了,真实的令我的双手有些麻木,我一时间甚至分不清我到底是变成了两半还是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我像个落汤鸡一样,靠在椅子背上,顺手抓起了桌子上的骨笛,冰凉的触感握在手中,让我好受了些。
严重虚脱之后,我无力睁开眼睛,于是瘫在那里睡了一会儿。
柔和的笛音在我耳边若有若无的响起,我睡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