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的引擎终于熄火,耳边巨大的噪声瞬间消失,只剩下夜晚的风声。
从运输机尾部的舱门中走出十来个人影。
一个翻译小哥立刻跟了上去,跟在老程身后朝着那些人走去。
“欢迎来到北京。”
老程和对方为首那人握了握手,简单寒暄了两句,便朝着我们走来。
我立刻站直身子,至少要有最起码的礼貌和体面。
打头来的是个白人,年纪不小,眼神锐利,他双手插在大衣兜里,一边听着翻译的话一边点头。
他身后跟着十来个人,那些人神情严肃,目视前方,偶尔会朝我这边瞟一眼。
其中有个黑人小伙看着我,目光稍有些不屑,我眉头一皱,也抬起头来注视着他。
我们目光对上了半秒不到,交流了很多东西。
“那个小黑,不简单。”我心里暗道。
对方的人在红箭的安排下进入专车,车队的最后尾随着一辆巨大的改装全顺,里面似乎装着很多东西。
总之,接下这些外宾之后, 车队开始返程。
车的后排坐着翻译小哥和刚才那位白人,老程侧着身子与他交谈。
“此次研究邀请计划持续15天,这期间,你方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来,西山基地会争取满足你们的要求,以便达成一个高效的合作状态。”
翻译:“阿诺德先生说,我代表北海基地,感谢西山基地提供的帮助。”
我看向后视镜,那位中年欧洲人神态平静,身躯隐藏在宽大的黑色风衣下面,他忽然抬起头看向后视镜中的我。
我立刻收回了目光,感觉浑身不自在。
“请问这次我们需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当然,本就是我们从西山基地借取的东西,总归是要还的。”翻译小哥说道。
“那么,你们那边对wm-175的研究有什么最新进展?”
“等到了西山基地,我们仔细讨论一下。”
……
次日,我和老程以及刚刚从现场飞奔回来的周明礼坐在会议室的一侧,北海基地的人员坐在另一侧,和我们一样,他们也穿着统一的白大褂,只不过他们脖子上并没有挂着水晶,反倒是胸前别着一枚胸针,那上面有一块水晶。
“师父,咱没有那种东西吧。”会议还没开始,我和老程说着悄悄话。
老程看了过去。
“他们把他们基地的标志刻在胸针上了诶,感觉挺不错。”我补充道。
“没必要的事儿,何必花更多心思在上面?”老程不屑地说道,“我看咱们基地的检测装置才是最好的,多直观,多简单。”
“也是。”转念一想,那些花哨的东西,除了好看,也没有别的用处了,“不过,他们北海基地似乎有自己的标志?”
北海基地的标志,下方是波浪,正中央是传说中的石中剑,石中剑的周围用锁链缠绕,类似于蛇杖的模样,还挺帅气的。
“咱们也有。”老程坏笑着,拿起桌上的印章,在一张白纸上印了一下。
一个红星印章,上边写了“西山基地”四个大字。
我看着老程,老程也看着我。
“就,就没了?”
“不然咧?你还想要什么样的?”
闲聊间,阿诺德到场,我方也陆陆续续来了更多的专员和干员。
没有宣布,也没有什么流程,研讨会就这样开始了。
“首先,咱们交换一下wm-175的现阶段研究进程。”周明礼主持着研讨会,双方翻译开始忙活起来了。
“这边是北海基地的研究成果。”阿诺德递来一份厚实的材料。
周明礼也递出去了前不久我们刚审阅过的报告。
北海那边并没有翻看。
“首先,我们将wm-175的外侧图案与古凯尔特卢恩字母进行比对,发现在1980-2000这段时间里的图案,有14%能够完全吻合,译文在文件中。”
我们每个人都拿到了一份。
“于骨头中苏醒,他(待定)杀死了十万又三……红色的海洋,与大的高塔,这便是欢乐的王国……他(待定)被鹿角(待定)插入胸膛,但是又活了……”
这些中文译文翻译得很不通顺,但看着那些不断论证的证据,我只觉得北海基地真的尽力了。
我们这边的人翻看译文看了很久,周明礼明显对这些成果感兴趣,聚精会神地看着,以至于忘记提问。
老程推了推他。
“继续啊。”
“咳……请问阿诺德先生,你方除了使用卢恩字母作为对照,还有没有使用其他的语言体系进行研究?”
“我们尝试过很多,例如苏美尔的楔形文字,我们也尝试过比对,但匹配度不足1%。”阿诺德看了周明礼一眼,接着说道:“我们向‘金字塔’征集了古埃及文字的比对意见,其中也有些许成果。”
金字塔?
听起来似乎是另一个类似西山基地的机构。
可听到这句话,老程和周明礼瞬间变了颜色,我也回过味儿来,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你们把wm-175的截断部分交给别的机构了?”
阿诺德坐在座位上,脸色平静地听完翻译的内容,说道:“是的,我认为这样更加高效。”
“高效?不,你们违反了双方协定,我们的合同里从未允许过你们私自处置wm-175的截断部分……”周明礼脸上青筋暴起,场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除了金字塔,你们还把wm-175交给哪些机构了?”
“复活节岛基地也收获了不错的成果……”阿诺德语气中带着挑衅。
老程的脸色愈发难看,看得出来,他在竭力克制。
我也深知北海基地将项目175扩散到那么多机构,并不是一件好事。
首先,我们不能保证项目175离开中国之后,会出现什么新的变化。
其次,那本属于中国文物,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最后,最重要的,这无疑削弱了西山基地对项目的解释权,将会有更多的机构,朝西山基地“借取”项目。
这根本不是合作,而是欺诈。
“既然这样,那没什么好说的了,终止合同吧。”老程沉声说道,“把全部的wm-175截断部分归还,包括你们现有的研究成果,西山基地也要收回。”
翻译脸色凝重地在阿诺德身边说着,后者却只是笑着,脸上依旧很平静。
“程广专员,你并不能代表全部的西山基地。”
一段蹩脚的中文忽然响起。
北海那边站起一人,是之前在机场与我对视的小黑。
他声音高亢,并不在意自己的中文是否有语法错误,胆子很大。
“北海基地已经联合金字塔、复活节岛基地向西山基地委员会提出了请求,我相信,以你们委员会的智慧,一定会在wm-175周围划出一部分专门供我们研究的区域。”
他们想在我们家门口搞研究?还是研究我们的项目?
我心里燃起了一股怒火。
“西山基地委员会是不会放任你们这种行为的。”老程缓缓站起,眼神冰冷。
“是吗?但是委员会更加看重成绩不是吗?”那小黑说道,“据我所知,西山基地对wm-175的研究,还停留在‘推测’上,以中国的古代文字体系,竟然无法分析出任何有效的信息,这不是很讽刺吗?”
周明礼低下了头,这是不争的事实,仅发现的能和古代文献结合起来的信息,也是建立在北海基地的研究成果上的。
“咚咚。”
小黑拍了拍周明礼递出去的文件。
“中国崇尚让贤与能,所以,这个项目,不如由我们来接手。”
“我相信委员会绝不会作出这种荒唐至极的决定。”老程说道,一字一句,声音顿挫。
“你为什么这么自信,程广专员。”
“项目175,是自远古以来,就出现在华夏大地上的项目,它一定与华夏大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北海基地的研究员,不可能比我方研究员掌握更多华夏史实。”
小黑点了点头。
“我承认,在这一方面,北海基地没有发言权,但是事实摆在面前,我们做得,至少现在,比你们要好。”
我站起来,看着那个黑人。
“真不敢相信,百年之后,来自非洲的黑人,也会为殖民主义说话。”
“你什么意思?”小黑明显不高兴了,语气发急。
“北海基地联合其他机构,要征用我们西山基地的项目,使用我们国家的土地,这不是殖民是什么?”我平静地说道,虽然心中慌得一批,“如果我们所有机构都希望解决问题,应该是通力合作,而不是打压。”
小黑明显被我的一番话气到了。
“我是北海基地专项研究员,请问你是什么身份?”
一句话把我呛住了。
我俩看着对方,谁也不肯退让。
都是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心气足,我凭什么要让着你?!
“他是项目175历史研究主管。”老程拍了拍我的肩膀,“也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什么异议吗?”
我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镇定地瞪着小黑。
我知道这是老程在给我撑腰,我好有面子!
“没有。”小黑咬了咬牙,坐下。
“话已至此。”对方的翻译说道,“我们会积极配合西山基地的工作,至少是在委员会的答复下发之前。”
会议不欢而散。
……
“是,是,我会想办法。”
周明礼和老程站在会议室门口,周明礼脸色很难看,他攥紧双拳,难掩心中的怒火。
“小周,我也没预料到今天的会谈会是这个样子。”老程叹了口气,“北海基地那些人,从来就没安过什么好心,这事儿不怪你。”
“没能研究出来成果,确实是我们失职。”
“别忘心里去。”老程安慰着他,“你是我见过学识最渊博的专员了,华夏五千年,古籍那么多,总会有对应的上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搞出点名堂来,不然,委员会可能真的……”周明礼的脸色憋得通红,我知道项目175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
“我知道、我知道。”老程点了点头,“委员会那边我来解决,你专心做你的工作,大胆一点,你不是已经有了对商周时期的推测了吗?大胆往下研究下去,能成功的。”
“好。”
周明礼并不是个自信的人,虽然自信并不能影响客观事实,可它毕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老程正在帮他建立起自信。
“小李。”老程转过身对我说,“虽然你专业不是主攻这个方向的,但是你也可以想想,我们都帮着想想,说不定我们在这些门外汉也能提供点思路。”
“谢,谢谢程老师。”周明礼对着老程郑重地鞠了一躬,随后快速地离开会议室。
老程叹了口气,看着周明礼远去的方向。
“要是宋煜还在,肯定就不会……”
“委员会真的肯把项目175拱手让人?”
“委员会在乎的是项目,而不是基地的面子。”老程说道,“那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我见过最冷血的家伙。”
老程拍了拍我的肩膀,沉重地说道:“虽然基地要求我们理性的思考、行事,但也不能变得太过冷血、不近人情,这你以后会知道的。”
我点了点头,我是个冷血的人吗?
最起码在基地的这段日子里,我清楚的知道,比起那些真正冷血的家伙,我都已经是热心肠了。
尤其是那些应急人员,对于那些每天把脑袋别在腰上的战士,冷血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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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几天,我向周明礼请教了很多问题,当然,也看了很多关于夏商周时代的历史书籍。
我从未想过参加工作之后,我还能这么积极地学习。
一切似乎只是为了给基地争口气,把项目175留在自己家里,这点理由就已经足够了。
我看着手中洁白的骨笛。
“如果有必要,我可能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我把骨笛贴在自己的脑门上,说道:“别让那一天来得太快,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