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宋以沐发了几条消息,她回应地很敷衍。
考虑再三,我给她打了电话。
“嘟——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我一直把手机贴在耳边,没有放下。
终于,就在即将跳转语音信箱的时候,宋以沐接起了电话。
“喂。”她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宋,宋师姐。”我清了清嗓子,最开始没想到她会接电话。
“我知道是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好长时间都没看见你。”
“嗯。”
嗯。
是什么意思。
我干咽了一下,试着找些不那么敏感的话题。
“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正好今天周末,我去找你。”
“找我干嘛?”
“我这边有点东西,给你拿过去。”
“什么东西……算了,不用了。”
“一点儿吃的,有海鲜、有肉……”
“哦,我不会做,你留着自己吃吧。”
宋以沐的语气十分疲惫,但她仍然没有中断与我的谈话,比起对老程,她对我的态度还算是稍好一点。
“那我顺便帮你做了吧,这些东西不耐放的。”
“算了吧,你自己留着吃。”
我抬起头,看着宋以沐家的窗户,说道:“我都到你家楼下了。”
“呃……行吧,那你上来。”
虽然有些不要脸,但我还是达成了目的。
“叮咚——”门铃响了很久,我站在楼道里面干等着。
只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从门后传来。
“咔哒。”
门打开了,宋以沐站在门后,一手扒着门框,一手拉着门把手,身体向外面前倾。
她光着脚,只穿着一身睡衣,头发乱糟糟的,无精打采地看着我。
房间里面很黑,客厅的窗帘拉得很死,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刚起床吗?”
现在是下午2点。
“嗯……差不多吧。”她笑了笑,眼神很无力。
“进来坐吧。”
我拎着一只泡沫箱子走了进去。
她家里很乱,和上次来相比,就像是换了个人住一样,更像是一群年轻人在她屋子里开了个派对,最后搞得一片狼藉。
桌子上、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酒瓶。
地毯上到处都是酒渍,一看就很难清洗。
“你这几天都干什么来着?”
我勉强把沙发上收拾出来一块空地,才能坐下。
宋以沐她迷迷糊糊地躺在沙发上,拽着一块毯子盖在自己身上,“海鲜……你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空地儿,能放就放一下吧,谢谢。”
她长出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我起身走过去,把冰箱打开,里面的景象让我有些震惊。
她把很多衣服都塞在冰箱里面,除了两层的脏衣服,还有很多打开的、没有打开的药物。
一个人真的需要吃那么多药物吗?
这些药大多数都是口服的镇定剂和安眠药,还有几盒治疗抑郁的药品。
一个人如果在极端抑郁的心理状态下,是不会对任何事情提起兴趣的,这也正是宋以沐现在的样子,躺在沙发上,什么也不想做,甚至不想把自己脑袋边上的几只易拉罐扒拉到地上去。
我摇了摇头,趁着宋以沐再次熟睡的时候,帮她打扫了一下客厅。
她似乎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导致精神有些涣散,即便我手里的酒瓶发出叮当的碰撞声,也没能吵醒她。
我就像个家政保姆一样,从下午一直忙活到晚上。
直到厨房里面传出香气,宋以沐才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你,你怎么还在?”
我一回头,宋以沐站在我身后,揉着眼睛,很疑惑地看着我。
“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吧。”我叹了口气,“成天吃垃圾食品可不行。”
“其实你不用这么操心的。”
她转头又打开冰箱。
“我酒呢?”
“没了。”
“没了?”她没好气地说道。
“嗯哼。”
“哈……”她叉着腰看着我,站了一会,然后没有任何征兆地顺势往地上一躺。
“给我买去。”
“啥?”
“我不想动……你给我买去。”
“先吃饭,吃完晚饭再说。”
至少她现在肯跟我好好说上几句话了。
她最终还是没能抵挡饭菜的诱惑。
“原来你做饭有一手嘛。”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道。
她的模样完全不像之前那个矜持而端庄的师姐,更像是个饿了三天的乞丐。
“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昨天中午。”
难怪。
我看着她飞快地将饭菜扒拉进自己的嘴里,她吃饱了,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然后坐在椅子上,看着我吃饭。
我自然是吃不下去。
“那个……谢谢你。”她冷不丁地说道,眼睛盯着桌面,并没有看我。
“谢我什么?”
“给我做饭,还,帮我收拾家里。”
“应该的。”
“哪有什么应该的?!”她忽然提高的嗓门,抬起头来瞪着我,“我们认识不过三个月不到,你就这样对我,你跟我说是应该的?”
我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你是觉得我别有所图?”
“不。”她眨了眨眼,改口道:“我是说……是,程叔让你来的吧。”
被她看穿了,虽然这的确很明显。
“是。”
我点了点头。
我俩沉默着,似乎都在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话。
我深吸一口气。
“程叔有几句话要我带给你。”
她依旧保持着沉默。
“他说,你是个优秀的专员,在基地工作的时候,帮助他处理了太多麻烦的事情,你是他见过最有条理的人,能把极为复杂的工作做得十分简洁且高效。”
“他说,你还是他见过最孝顺的女儿,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你的父亲。”
听到这里,她身体晃了晃。
“最后,你是我要好的朋友,也是我在这个城市里为数不多可以说得上话的人,我不希望看见你这样继续消沉下去。”
“最后这句话,是你的自己加的吧。”宋以沐轻声道。
“是。”
她忽然毫无预兆地从餐桌上跑开,跑到洗手间。
那边传来了她呕吐的声音。
“师姐?”
我以为是我最后说的这一句稍有些肉麻的话,让她有点恶心。
我来到洗手间,看见她趴在马桶上呕吐,声音很大,她身体不断地颤抖,看上去十分虚弱。
“师姐你还好吧?”
她抬起一只手,挥了挥。
“没事。”她的声音隔着马桶,很沉闷。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长期不规律的饮食加上过度服用药物导致的,一口气吃了这么多东西,很容易导致反胃。
她站起来,趴在水龙头前漱口。
她的发梢被水打湿,贴在她的脸颊上,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
“得,白瞎你做这一桌子菜了。”她喘了口气,“吃了也白吃。”
“你确实需要休息一下了。”
“是吗?可我这几天都在睡觉啊。”
“不,我是说,心里面的。”我叹了口气,她这个模样,实在令我难受,从前那个飒爽利落的师姐,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片刻之后,我俩坐在阳台上吹着晚风,远处的西山漆黑一片,只能勉强分辨出影子。
我俩就这么坐着,坐在两张挨得很近的躺椅上,她仰面躺着,睁着眼睛,什么也不想。
我转过头,悄悄打量着她。
柔光照在她的脸上,我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向下,看向她那裸露的白皙的锁骨,然后继续向下……
我干咽了一下。
“喂……”她不动声色地说道,“虽然你今天做了这么多事情,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
“不是。”
我急忙辩解。
“你衣服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师姐胸口那边有一个微微发亮的东西。
“你说这个。”她伸手把那东西掏了出来。
一块红色的玉石。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宋以沐把玉石放在眼前,直勾勾地盯着看。
“这算是他的护身符。”
宋以沐哽咽了一下,似乎是触到了她的心伤。
“他上班的时候总会带着他,但是八年前那一次,他忘记了。”
也就是那一次,宋煜彻底离开了宋以沐。
“能给我看看吗?”我有些恬不知耻地说道。
“……可以。”她双手绕到脖子后面,把玉石摘下来,放在我的手心,上面还有她的体温。
那是一块很不规则的玉石,半个巴掌大小,玉石上面有些红色的纹路,但并不多,在黑暗中,微微发光。
“这没有辐射吗?”
“这……我还真不清楚。”宋以沐在躺椅上翻了个身,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我。
我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电了一下,问道:“这块玉石,你父亲是从哪里搞到的?”
“不太清楚,似乎是在一个项目那边,从地里抛出来的,因为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于是基地就让我父亲随意处理了。”提到关于父亲的事情,她总是有很多话。
“我爸就是这样,总爱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来。”
“是……华表吗?”
“对,你怎么知道?”宋以沐瞪大了眼睛。
《南山经》记载,仑者山有木焉,其状如榖而赤理,其汗如漆,其味如饴,食者不饥,可以释劳,其名曰白?,可以血玉。
“可以血玉。”
“说什么?”
宋以沐疑惑地看着我。
“没什么,一些理科生不会爱听的东西。”我笑着看了她一眼。
“切。”
她嗔怒地哼了一声,听起来心情好了很多。
如果说《南山经》记载无误的话,那这块玉石,很可能就是通过华表所染红的。
“你知道吗?每次我戴着这块玉石的时候,似乎总能在梦里听见我爸在喊我,每次都是。”宋以沐把胳膊搭在额头上,声音颤抖。
“所以我相信,他肯定还活着。”
“但是所有人都说他死了。”
“我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