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快!”老程看了一眼,没有多想,招呼着战士过来挖坑。
两名红箭士兵拿出工兵铲,甩开膀子,三两下就在赑屃的下方刨出来一个大坑。
挖坑的时候,骨头因为震动而频繁晃动,急得庄森抱着骨头破口大骂。
终于,骨头连接地面这一端的下方,出现了一个足够深的土坑。
“把骨头往坑里压。”宋以沐在一旁补充道,她似乎看穿了我的意图。
红箭士兵点了点头,操纵赑屃输出最大功率,把骨头一点一点地向下压去。
庄森惨叫着,他的双手快要抓不住光滑的骨头了,好在外骨骼把他的身体牢牢固定在那上面。
骨头伸出悬崖的那一段随着下压而不断升高翘起,很快,有了15度左右的倾斜角度。
庄森又惨叫了一声,身体一歪,在骨头上面转了个圈,身体向下背对着深渊,活像一头架在柴火上面的烤乳猪。
“庄森!抓紧,然后尝试滑过来!”我朝着他大喊。
骨头外表很光滑,就这样滑过来应该不是问题。
“不,这不可能!”他凄惨地哀求道,“我绝对会掉下去的。”
“来吧,我会抓住你!”我来到悬崖边上,扎稳脚步,朝着他伸出了手。
“小心点。”宋以沐轻声说道,站在我身后拉住了我背上的装甲。
众人在我身后排成一条线,确保我不会掉下悬崖。
“来吧,你能做到!”
庄森一咬牙,手一松,身体顺着骨头往这边滑了过来。
骨头的表面很光滑,庄森的速度很快,他以一个倒吊的姿势冲了过来。
“慢一点!”
“我停不下来!”庄森喊道。
我只好蹲下身去,准备拉住他。
庄森的身体狠狠地撞在山壁上,弹了一下,突然的冲撞让他一个没抓稳,从骨头上掉了下去!
庄森的胳膊就在我手边不远,我心一横,身体往前扑了出去。
“艹!”
“啊啊啊啊!”
“为知!”
我半个身子悬在悬崖外面,宋以沐往前一扑,拉住了我的双腿。
我的手死死地扣住了庄森的外骨骼。
庄森惊恐地胡乱挥动手臂,感觉到自己没有下坠之后,便急忙双手扒住了我的手臂。
“别tm乱动!”我怒声道。
“好。”庄森异常听话地抬起头看着我,竭力保持冷静。
我松了一口气。
巨大的骨柱轰然落下,坠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之中。
我们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把庄森拽了上来。
事后,我和庄森给老程道了歉。
“这事儿不赖你们,谁也不知道你们刚才那地方下面是空的。”老程摆了摆手,好生劝导着庄森,后者惊魂未定,仍有余悸。
随后,他恢复过来,勤快地帮着大家扎营,总算是安定下来。
“今天应该是过不去了。”老程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巨大峡谷,摇了摇头,“尽量远离白骨高林吧,以免晚上会出现什么危险。”
我们选在了一处比较远离密林的地方扎营,希望不会睡着睡着觉,忽然被白骨刺穿,那可算不上什么美梦。
所有人都聚在一个巨大的防风帐篷里面,两人一组轮流值夜班,好巧不巧,我和庄森分到了一组。
外骨骼装甲上的照明系统照着他的脸,他表情严肃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道:“李为知,谢谢你。”
外国人说这三个字的发音倒是极其标准。
“小事情。”我笑道,“如果因为那些小事儿就见死不救的话,我可太不是人了。”
庄森笑了笑,抬头看着天空,叹了口气。
我也沉默,夜已经深了,再过一个小时左右,我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忽然,庄森轻声说道:“这里,月亮也是红色的。”
我抬起头,月亮在我们头顶,血红色,红色的微光洒在大地上,远处血色的土地,仍然在无法描述地运动着。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远处的树林间攒动,我看不清。
我眨了眨眼,这样微弱的光线,让我的眼睛很难受。
“为知。”庄森叫我,“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为什么来这里?来深红领域?
“wm-175是我负责的,我们北海基地取得了很大的成果,如今就这样放弃,我是绝对不愿意的,所以我来了。”庄森自顾自地说道,“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
我眯起眼睛,看着天空中血红的月牙,周围的景象逐渐黯淡,月亮,就像是夜幕的伤口。
“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来这里。”
“并没有其他的原因吗?比如寻找关于175的真相?”
我摇了摇头。
我踏入深红领域,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因为老程和宋以沐也来,所以我不得不跟来?如果仅仅是因为如此,就把自己的小命搭上,会不会显得太过愚蠢?
我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反正我已经来了,回是回不去了。”我双手向后一撑,撑住自己的上半身。
我的手掌插进冰冷的沙土地中,泥土的颗粒很粗糙,并不舒服,但这至少可以缓解我的心慌。
没错,自打我进入深红领域的一刻开始,我就有些心慌。
这个世界太过虚幻、不真实,血肉组成的大地、森森白骨林立的高林。
我很多次都误以为我在做梦,但空气中血腥的气味一直提醒着我,我在深红领域,而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手掌放在沙土里面,让我感到很安心。
……
和黄冠倒了夜班。
帐篷里面亮着一盏昏暗的夜灯。
宋以沐睡在最边上,和我们这些大男人分开睡。
我走了过去,我的床位就在她边上。
因为她是第一班守夜,所以睡得很安稳。
我躺下,队伍里面最年老的两个,老程,和卫奇贤,俩人打呼噜一个赛过一个,好在大家劳累了一天,很快就入睡了,没有被这噪音吵到翻来覆去。
我听着那毫无节奏的鼾声,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祈祷着倦意快速袭来。
我的身体很劳累,可我的精神却因为这种噪音而不得不苦苦支撑。
我翻了个身,试图找个更舒服的姿势。
我看见——
宋以沐的侧颜在昏暗的夜灯灯光下,十分匀称,黑发散开,自然地披散在身下,她盖着一条军用毯子,看起来睡得很香。
我看着看着,入了迷,感觉周围的声音也没有那么吵闹了。
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
梦里很平淡,没有什么天灾人祸,也没有那只大鸟。
我真希望再也见不到她。
可忽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我又感觉到一阵不自在,就好像你知道明天一睁眼就要迎接考试周,昨晚却没有好好复习一样。
那种惊慌又恶心、却无可奈何的感觉。
我从睡梦中惊醒。
夜灯仍然亮着,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手表上显示时间是凌晨5点,我可能就睡了5个小时左右。
睡不着,我干脆从毯子上坐起来。
梦中那种惊慌的感觉仍然在。
我当时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总是这样,有时候,做了一个非常有趣且离奇的梦,在睡醒的一刹那,却忘了个精光,最后留给自己的只有短暂的遗憾,或者尝试睡个回笼觉,把梦接起来。
我躺下,让自己的心神静下来,帐篷里面已经没有杂音了,时值后半夜,所有人都进入深度睡眠,呼吸也在潜意识中被调整到最适合睡眠的节奏。
我长出了一口气。
试图回想起刚刚究竟是为了什么心慌。
琢磨了半天,我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想到了。
“骨笛?”我心中一惊。
骨笛似乎没有跟来?为什么?
我朝着空气伸手,试图召唤骨笛,可我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也听不到它划破空气飞过来的声音。
骨笛无法进入深红领域?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海中浮现,深红领域,果然不是宇宙中的某一个星球,毕竟,我们赖以生存的宇宙,可完全浮在帝熵的羽毛上面呢。
那也只有另一个可能,这里可以是另一个宇宙,也可以是平行宇宙。
如果地球2537是来自平行宇宙,那深红领域错在的宇宙,也会是另一个平行宇宙吗?
又或者,多元宇宙和平行宇宙,并不冲突;亦或者,二者本身就是相同的概念?
我又陷入了重重思考之中,直到一股反胃的感觉从我肚子里浮现。
睡觉前我只吃了一点高能量的食物,并没有吃太多。
“不对劲……”
我再次从毯子上坐起来,经验告诉我,每当我感到恶心的时候,一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果然。
手掌下面传来了细微的震动。
我借着微弱地灯光看去,帐篷底下的沙砾正在抖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了一样。
慌乱中,我看向了面前熟睡的宋以沐。
一根白色的尖刺从地底钻出,贯穿了她的身体。
“?”
我眨了眨眼。
师姐的身体无力地被尖刺带离了地面,她口吐鲜血,瞬间便失去了生机。
“宋以沐!”我大吼了一声,一嗓子把帐篷里面的人都喊了个半醒。
“啊?怎么了?”宋以沐愣愣地从毯子上坐了起来,眯着眼睛,表情狰狞地看着我。
刚才的一幕,是幻觉!
地面还在震动,没有错,留给我的反应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如同饿虎扑食一般从平地上冲了出去,扑到宋以沐的面前。
她彻底清醒了。
“诶?为知,你!”
在她的惊叫声中,我扯过她的肩膀,拉住她向帐篷的一侧滚去。
我就这样带着她一路翻滚到帐篷的边缘,知道撞到幕布,才停下。
慌张之中,我抱住了她,身体的重量没有控制住,距离变得有些暧昧。
四目相对。
她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双手抓着我的肩膀,眼神游离,从惊恐,变得慌张,脸色也从惨白变得红润起来。
我却愣愣地盯着她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到底救下她没有?”我一度以为,怀抱中的她,也是幻觉。
“怎么了!”老程听到我的叫喊,从外面冲了进来。
众人纷纷打开手电筒照了过来。
只见一根锋利的白色尖刺,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从地下钻了出来,将宋以沐刚才躺着的那张毯子抛了起来,扯了个粉碎。
那尖刺仍未停止生长,继续向上,直到把帐篷的穹顶刺破。
大家都傻了眼,谁能想到在我们熟睡的时候,潜藏在地下的骨刺,差点夺走同伴的性命!
“为知、宋专员你们没事吧!”黄冠举着手电照了过来。
我俩的姿势很不雅观……
“啪!”
宋以沐一巴掌扇了过来。
“哎呦。”
“快,快下去!”她脸色通红,小声地呵斥着我,却依旧躲避着我的目光。
我急忙撑着地面,从她身上爬起来,很识趣地躲开了。
老程松了口气待我经过他的时候,从后面给了我一掌。
“算你小子反应快。”
“我靠!师父!”我摸着自己的火辣辣的脸颊,嘟囔着跑出了帐篷。
为什么刚才我眼前出现了幻觉?
宋以沐惨死的场景,实在太过真实,那些温热的血液就好像顺着她冰冷的指尖,滴在我的脸上一样。
总感觉到了深红领域,我思考的频率变多了。
这不正常。
除非是这个鬼地方有什么东西对我施加了概念污染,不然就是我单纯的心事太多。
不过,刚刚和宋以沐近距离接触,我到现在心也没静下来。
众人纷纷走出来,除了宋以沐。
黄冠来到我的身边坐下,眼神古怪地看着我。
“干嘛?”
“嘿嘿。”他笑了笑,不表示。
“md有病。”我嘟囔着,故作厌恶地看着他。
“说实话,以后你要是在专员那边混不下去了,可以来盲网面试。”黄冠打趣地说道。
“让我去当炮灰是吧,好想法。”
宋以沐匆匆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扎好马尾,从帐篷里面走了出来,脸色仍有些红润。
她似乎在找寻着我。
迎着她的视线,尝试找个机会跟她解释。
我当时只是一心救她,并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可我俩的眼神一对上,就瞬间移开了。
她扭过头,马尾辫在空中甩了一个弧线,走到赑屃的边上,喝了点水,又用一点点水湿润了一下脸庞,然后用汗巾使劲擦了擦脸。
我扭过头来,发现黄冠凑着个大脸盯着我看。
“据我所知,互相暗恋的一对男女有时候就会出现这样尴尬的气氛。”黄冠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和高中时期的女友就是这样过来的,这时候,兄弟,是好机会,可以趁虚而入。”
“我求求你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