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鱼”将我们送上了岸,我们并没有回到三沙基地,而是登上了受灾的海南岛。
停靠的港湾已经被大气生物摧毁,我们只能找到一个没有太多杂物的深水区停船。
一位驾驶员、一名士兵还有我和师姐,我们四个人从潜水艇中走出来,站在岸边。
我瞬间跪倒在地。
“怎么了?没事吧?”师姐见状立刻上前来问道。
“没事。”我摆了摆手,就是有点晕晕乎乎的。
我攥着岸边的沙砾,心里从未如此踏实过。
片刻,我站起身,在两名人员的带领下,朝着附近的一座气象台赶去。
城市正在燃烧,街道上乱作一团,火焰、浓烟,警笛的声音,人们的呼喊,混在一起,在这里居住了几十年的原住民,从未设想一场台风,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可哪怕他们受灾了,也依旧没有知情权。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灾难来自天空的生物。
我们走在街上,我和师姐的脑海都有些麻木,且迷茫,我们眼睁睁看着灾难在我们身边上演。
无家可归的人们、妻离子散的家庭、四处奔波的消防车和警员,他们的脸上除了惊慌,没有别的表情。
一种强烈的自责深深刺痛了我。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汞流管。
师姐看着我,脸上露出的愧疚的神情。
“为知,这都是因为我,当时是我在指挥,要是……”
我摇了摇头,拉住了她的手,叫她不要再说下去。
就算我们没有启动汞流管,如此巨大的台风登陆,带来的破坏也不会比“坠落”好受多少。
我们没得选,只是在最危急的关头选择了一个最合理的决定,尽管这个决定带来了严重的后果。
“两位,车来了。”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停下脚步,一辆越野车从远处快速驶来,来到近处停下。
“快上车。”车里的司机招呼我和宋以沐,那两个人则转身离开了。
我们乘坐越野车,一路穿越那触目惊心的废墟。
城市已经不能称之为城市,它支离破碎,连同其中的人们,也支离破碎。
司机猛打方向,前面的浓雾中冲出来一辆疾驰的消防车。
师姐不受控制地撞在我身上。
她没有离开,抱着我的胳膊。
她闭着眼睛,似乎外面的景象比电闪雷鸣的雨夜更加可怕。
“都是因为我……是我指挥的。”
她喃喃道。
看得出来她已经很累了,于是我让她靠在我的肩膀上,稍微睡一会儿。
我则独自一个人看向窗外,看着这毁灭的景象。
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这是西山基地的职责所在,也是基地成立的意义。
而我们失败了,我们没能保护住这座城市,成百上千的同胞,可能已经葬身在废墟之中。
偌大的责任,此刻压在师姐的心上,也压在我的身上。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不由得猜测起来。
整个任务从准备到出发,再从进行到收尾,这其中所有的过程,都显得奇怪。
“奇怪的地方太多了。”
我开始梳理起来。
最开始的跳伞训练就显得很匆忙,任务准备极不妥当,甚至那个什么——
“轻飘飘汽水。”我心中暗道,“竟然是在跳伞前几分钟才告诉我们的。”
这种匆忙的感觉,和西山基地一贯稳重谨慎的办事风格,极为撕裂。
另外。
为什么大气生物忽然间进化了,而不论是三沙基地还是复活节岛基地,都没有提及这件事?
为何我们行动组在中途与机组的通讯还有与基地的通讯都莫名其妙的失灵了?
为什么原定用来锁死台风的电离发生装置竟然不起作用?
种种意外导致了整个任务的溃败,如果仅仅是意外,那我心中倒还能有点安慰,不过——
“这意外也太多了。”我喃喃道。
思来想去,我只能把怀疑点放在生天目千里和三沙基地的负责人张天溪的身上。
如果生天目千里故意隐瞒他们那边关于大气生物的信息、攻击我们的卫星,最终控制电离发生装置失效,那么这一切的失败,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动机呢?”我不断推理着,“她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只是和西山基地对着干的话,未免太过牵强,在根本利益上,各个基地都是一致的。
生天目千里作为生天目公司的话事人,或许有从公司出发的不同利益,但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唉……
我叹了口气,暂时也只能推测到这里,更加深入的信息我暂时收集不到。
我转头看向师姐,宋以沐,她的母亲是生天目千里,复活节岛主管,生天目公司董事长。
她的父亲是西山基地资深专员……沙漏的重要成员。
可对于她来说,她的父母曾经、现在或者将来,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父亲不仅是基地的叛徒,彻底死去;她的母亲当年抛下了她,如今再一次成为嫌疑人。
“除了钱,你还真是一无所有啊。”我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奈地说道。
生天目千里,一个谜一样的女人,我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意图,是什么心思;但如果那天她对我说得话不假,她没必要再去策划这么多阻碍西山基地的事端。
胸口的水晶又变了颜色,我感觉到一股反胃的感觉。
不对,这次是真的要吐。
“师傅!”我拍了拍司机的椅背,那大哥心领神会,立刻在路边停下车。
我跑下去,师姐的脑袋duang叽一下砸在车座上。
“唔……”她呻吟了一下,然后继续睡。
我则快速冲到路边。
“呕!”
我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那感觉实在不好受。
我睁眼看着地面,才发觉我吐出来的东西有点奇怪。
“蓝色的……果冻?!”
我似乎吐出来了许多蓝色的凝胶一样东西,我是什么时候吃进去这些东西的?
我不明白。
“师傅,稍等我一下。”我转头喊道,然后从之前的储物箱里拿出来一个罐子,取了点呕吐物装进去。
“我草,大兄弟,你干啥呢?”司机极其嫌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没,没事儿。”我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那呕吐物还带着一丝胃酸的恶臭。
我回到车里,用水冲了冲手,然后把那一罐蓝色物质放进兜里。
师姐立刻扑上来,继续抱着我睡。
唉。
我叹了口气,但看着她的脸,至少还能有一点暖意。
汽车开始上山,朝着山顶的一座气象站驶去。
那就是个小山包,越野车驾轻就熟地窜了上去,在气象站的门前停下。
“师姐,师姐?”我轻声叫道。
宋以沐在我肩膀上蹭了蹭,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然后睁开眼,疲惫地看着窗外。
车窗外,老程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表情凝重,香烟夹在手里都没来得及点上。
我打开车门,朝着他挥了挥手。
“为知!”他激动地喊道,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扶着我走下越野车。
“沐沐呢?”老程慌乱地看向车里。
师姐冲着他笑了笑,“程叔,你看你,激动成什么样子了?”
“沐沐,我天哪。”老程忽然泄了气,站在原地缓了缓。
“师父,放心吧,我俩好着呢。”老程转头偷偷瞄着宋以沐,然后从兜里掏出打火机,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一连打了几次都没有打着火。
他是真的慌了。
“我来吧。”我从他手里拿过打火机,替他打着火。
他颤颤巍巍地将烟凑了过来,一手拢着风,将烟点着。
呼——
他猛抽了一口,呛出了几滴泪,终于冷静下来。
“为什么让我们来这里?”等老程恢复了,我开口问道。
“这里离你们失事的地方近一点,而且灵视的人过来了。”
“灵视来做什么?”
“查案子。”老程说道,“现在生天目千里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我心中一惊,身边的师姐脸色更是剧变。
“果然。”师姐喃喃道,“她果然还是如此,我甚至动摇过……”
师姐脸上的青筋很明显,她咬紧牙关,看样子气得不行。
“沐沐,你先消消气,也不一定是那样的。”
“程叔,我知道你们以前是朋友,但你现在还要向着她说话吗?”师姐回怼道,脸色很不好看。
“你母亲当初离开你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们共事了那么久,会不清楚她的为人吗?”
“你认真的?”师姐瞪大眼睛看着老程,一脸的不可置信,她似乎很难相信刚才的那一番话,是从她的养父嘴中说出来的。
“是,我就这么说了,沐沐。”老程掸掉烟灰,“误会如果永远不解决,会害了你。”
“我不在乎,她还能害我更多吗?”宋以沐也没有再咄咄逼人,“我还能失去什么?”
她说着,余光瞟了我一眼。
“算了,你们先休息一下吧,还有好多人没有回来呢。”老程叹了口气,“小李,照顾好你师姐,我先下山。”
老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能照顾好自己!”
听到这话,师姐的脸色又变得红润起来。
“哈哈,走吧师姐,我来照顾你。”我打趣道。
“哎呀,你俩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宋以沐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朝着气象站走去。
“嘿……”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因为此刻我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师姐的声音变得很慢很慢。
“为知?你怎么了……”宋以沐转过身疑惑地看着我,“为知?”
我想说话,可是我说不出来。
意识,开始模糊了。
为什么……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李为知?”师姐的表情从疑惑变为惊慌。
“别开玩,笑,了,你,别……吓……我……”
她伸出手来,可动作却变得无比缓慢,声音也被无限拉长。
“李……为……知……”
我看不见她了!
我听不见她了!
别这样!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