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诡异的一幕令我立刻清醒了过来,背后的冷汗让衣服黏在我的身上,气温变得愈发冰冷。
人呢?
“师姐?彭主管?”我面朝着空无一人的控制室试探着问着,但想必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里面的气温越来越冷了,我的呼吸带出了团团白雾,身体也因为汗水的原因而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眼前的墙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白霜,我身体上的汗水也随之凝固,变成粉末状的冰屑。
“我得从这儿出去。”
心里这样想着,我跌跌撞撞跑到门口,用力拉开了大门,用身体的重量压在沉重的混凝土门上,把它挤开。
大门忽然一轻,我猛地一个趔趄,在地上趟了几个大步,差点摔倒。
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门的这边,是一个空旷无边的白色空间,空间的中央,罗胜江坐在椅子上,他的面前是一张方桌,一张诊断证明放在桌上。
“罗胜江?”我叫着他的名字,他却没有听到一样,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仿佛那边有什么人一样。
他的另一只手放在右边,悬空抓着什么东西,可其实什么也没有。
“真的吗医生?真的不是误诊吗?”罗胜江冷不丁地说道,看起来似乎是在医院看病。
他眼神稍微有些涣散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攥成拳头。
“脑炎?脑袋里面有异物?”罗胜江的语气难以置信,“……你们都看不了,我还能去哪儿?!”
罗胜江忽然站起身来,他的表情并非愤怒,而是无奈和慌张。
他看着桌上的诊断证明,整个人直接呆住了,片刻,他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蹲下身去,转向右边,仿佛罗药药就站在那里一样。
“爸爸没事,药药不哭了啊,不害怕,不害怕。”
他的手在面前的空气中移动着,像是在擦去女儿眼角的泪水,然后他转身拿起诊断证明,又回过头将看不见的罗药药抱在肩头,朝着身后走去,然后瞬间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呆愣在原地,看着罗胜江出现又消失,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这里的气温不再那么冰冷,只有耳边不断响起的机械运转时金属的摩擦声。
那声音很大,从高处传来,有频率地规律运动着。
“不疼,不疼。”罗胜江的声音有一次在我的身后忽然出现,我猛地转身,发现罗胜江坐在沙发上,怀中抱着什么,一手轻轻拍着。
他的表情充满了宠溺,和悲伤。
怀抱中不存在的女儿忽然开始挣扎,罗胜江急忙抱紧了她,他把罗药药贴在胸口,搂在怀中。
男人的脸向上扬起,严重眼中闪烁着泪光,女儿在他怀中挣扎着,他的胳膊就像一对翅膀,难以收缩。
他很嘴巴很痛苦地颤抖起来,胸腔一起一伏。
“爸爸带你去医院。”罗胜江怀抱着女儿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走了几步,来到门口的地毯上,忽然停住了。
他看着怀抱中的女儿,忽然不说话了,动作也僵住了。
那个不算高大的男人轰然倒塌,声音变得微弱难寻。
“药药?药药?”他轻轻摇了摇怀中并不存在的女儿。
“药药你说句话。”罗胜江把自己耳朵贴在女儿的嘴边,“你别吓爸爸。”
罗药药死了。
死在罗胜江驾车出事之前。
一个脆弱的小生命,就在一个平静的日子里悄然消失。
罗胜江跌坐在门口,背靠着冰冷的铁门,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身体不能移动。
时间过了好久,这一次,他却并没有消失。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放在门口肮脏的地毯上。
然后他走去厨房,拿了一把剪刀,对准了地毯上的空气。
他想知道,那个藏在她女儿脑袋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颤抖,剪刀在进入的时候受到了一丝阻碍,但很快就破开。
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伸了进去,在空气中探了探。
他摸索了好久,不停地在袖子上擦拭自己的双手。
终于,当他把那个东西从空气中抓出来的时候,他的动作终于开始颤抖。
像是癫痫一样的在地上抽搐、扭动,将自己的四肢如同麻绳一样在空中胡乱地甩动。
很疯狂,就像一个躺在地上将莎士比亚所有悲剧演绎的淋漓尽致的舞者。
他又何尝不是悲剧的主角?
终于,诡异的挣扎停止了,他的双手松弛下来,一枚齿轮从手心滚落,它在地板上转了一圈,最后钻进了地毯的褶皱下面。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这和我的记忆有着天壤之别的差异,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我眨了眨眼,一个活生生的罗药药却忽然出现在罗胜江的面前。
男人躺在地上,看见一双鞋子,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爸爸,我好难受,好疼。”那个罗药药委屈地说道,用手揉着自己的脑袋。
男人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说道:“走,药药,爸爸这就带你去医院!”
他从地上爬起来,却并没有理会站在他面前的罗药药,男人失去了理智,将地毯上看不见的女儿抱起来,夺门而出。
罗药药看着关上的大门,愣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十分乖巧地坐在地毯上,双手抱着膝盖。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了我。
我心里顿了一下,眼前一阵恍惚,场景又消失了。
“罗药药是因为脑炎死的,而不是在桥上发生车祸?”
心中想着,房门再次被打开。
罗胜江走了进来。
他和上次不一样,他表情平静,身体硬朗,身上穿着短款皮衣。
“爸爸。”罗药药站起来,投入了罗胜江的怀抱。
就和一对真正的父女一样。
可能只有我知道,眼前的这两个人,东西,或许和真正在大桥上死去的罗胜江、罗药药,没有半点关系。
罗胜江抱起女儿,将她放在沙发上,罗药药的眼睛看着前方,像是在看电视。
罗胜江拿着什么东西回到门廊。
那应该是拖布和水桶,男人比划着墩地的姿势,在地上认真地拖着。
哗啦——哗啦——
耳边能听到血液被冲刷洗净的声音,但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只能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她眼角的余光,令我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