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沈熠下了“逐客令”,陶震也不好再做逗留,于是起身告辞。而沈熠却四平八稳地坐着没动,只是摆了摆手,算是与陶震道别。尽管沈熠这个行为很失礼,但陶震却没敢计较。
陶震走后,沈熠来到内屋门口敲了敲门,意在告诉赵云溪陶震已经走了,她可以出来了。
看着桌子上风卷残云般的狼狈情状,赵云溪眉头微蹙,不敢置信地道:“这都是他吃的?”
“是啊,我还真没看出来,这位陶知县原来还是个大胃王。”沈熠苦笑一声,点点头道,对了,小九,你刚才在里面吃好了吗,要不让章掌柜再重新做几道菜上来,我看时间还早呢。”
“不用了,夫君,我已经吃好了。里面还有两道菜没动呢,再做就浪费了。”赵云溪道。
“那就行。不过,既然那两道菜还没吃,不如就带回家里吧,免得留在这里白白浪费了。且不说这世上至今还有不少吃不饱饭的人,就是我小时候也饿过肚子,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沈熠突然有些感慨,随后道,“再说了,阿良和那两名禁卫应该也快回来了,他们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想来已经很饿了,还不如带回去留给他们吃呢。民以食为天,粮食可不能浪费。”
“都听夫君的。”赵云溪连声附和道。对于沈熠所做的任何决定,她向来是绝对认同的。
随后,沈熠叫来章掌柜,吩咐他新做几道菜,再将内屋那两道还没吃的菜热一下,然后用食盒装起来,稍后带回子爵府去。主食就不用准备了,反正家里有季婶在,不会有问题的。
章掌柜本想把剩下的那两道菜处理掉,可却被沈熠严词拒绝了。无奈之下,他只得领命。
未时中,沈熠一行离开了凌霄楼,返回了子爵府。明天就是十月初一了,他们要南下去云州府了。趁着今天下午还有点时间,必须先把明天随行的人员敲定,把要带的东西整理好。
回到家里,赵云溪径直回了云深院,安排下人准备明天南下要带的东西。沈熠吩咐芸儿将从凌霄楼带回来的菜送到后厨去,让季婶先放在锅里面热着,再准备些主食,以便沈德良等人回来就有的吃。他则独自来到了希声院,与玄策等师兄师姐商议接下来的行程。按照他之前的计划,等祭拜完云昭训后,他要先与玄策等人返回道宗总坛,了结无念道人与宿主的恩怨,然后再到东境去寻找沈烨,最后直接回京过年。可没想到的是,圣帝却让他南下之后顺便到康州府去调查有关前康王府旧址和杏林堂的事。这样一来,他的时间一定会很紧张的。
沈德良等三人回到子爵府时已经申时六刻了,他本想先去跟沈熠回话,可芸儿却告诉他,沈熠正在希声院跟几位道长谈事呢,目前还没回来。而且,沈熠在走之前还留下话来,让他回来后先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再去膳厅吃东西,其他的事情等晚饭后再到书房去说。
闻言,沈德良也只得按照沈熠的吩咐去办。接连两天长时间地赶路,他确实也有些累了。于是,简单地洗漱过后,他便来到膳厅美美地吃了一顿,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小憩了一会儿。
沈熠回到云深院时已经酉时了。经过一个时辰的商谈,他总算是对此次南下的时间安排有了一定的信心。而赵云溪也收拾好了南下时要带的东西,已经命阿福带人装好车了,随时都可以出发。接下来就该敲定此次南下的随行人员了,尽管沈熠已经有了想法,但还是决定征求一下众人的意见。毕竟这次要走的地方很多,与此前去小阳村考察和上次回京反马相比,两者之间有着天壤之别。除了要考虑个人长途跋涉的能力外,还要考虑各种意料之外的危险。
晚饭后,沈熠将他身边的人召集到了书房,简单地寒暄后,便开门见山地说了一下自己此次南下想带的随行人员和留守在同安县的人员安排,包括三个丫鬟、沈德良和季婶等人。
首先是对芸儿、姜姝和曾容这三个丫鬟的安排。在沈熠看来,此次南下路途遥远,又有各种潜在的危险,因此,随行人员最好能有些傍身之术。姜姝武艺高强,又是他的贴身护卫,肯定要跟着他;芸儿和曾容都是弱女子,一来担心他们承受不了长途跋涉的辛苦,二来担心路上万一遇到危险的话,还需要人来保护她们,因而这两人还是留守在同安县为好。
其次是对沈德良的安排。鉴于沁沂山窑厂的重要性,沈熠必须让忠心可靠的人守在那里,而沈德良就是最好的人选。一来,沈德良参与了沁沂山窑厂从修建开始到正式步入生产阶段的全部过程,与各个窑厂的管事都很熟悉,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也很高;二来,沁沂山窑厂的所有护卫都是由他亲自挑选的,再加上玄封布置阵法和机关时他也曾参与其中,对于窑厂的防卫了如指掌。有了以上两个原因,在玄硕暂时地离开窑厂后,沈德良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除去看守窑厂的原因外,沈熠之所以要留下沈德良,还是为了照看子爵府。在阿福这个实习大管家正式上任前,沈德良这个名副其实的大管家必须操心子爵府的事,并监督和帮助阿福。
最后是对季婶等人的安排。此次南下是为了办正事的,而不是游山玩水,沈熠自然不能带着厨娘出行。因此,他们就只剩下留守在同安县这一个选择了,这也是最无可厚非的。
沈熠刚说罢,芸儿就提出了异议,嘟着小嘴道:“少爷,奴婢不要留在家里,要跟在您身边伺候您。老夫人说过,奴婢这辈子只需要做好一件事,那就是伺候您的吃穿用住。因此,奴婢一定要跟着您南下。奴婢不怕吃苦,也不怕危险。若真是遇到危险了,奴婢还可以给您挡刀的,您就带着奴婢吧,奴婢求您了。再说了,少夫人还带着文竹呢,文竹还不如奴婢呢。”可以说,为了能让沈熠带着她,芸儿此举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她先是以“奴婢”自称,然后搬出了柳含烟,最后还“拉踩”了一下文竹。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沈熠也有些犹豫了。
芸儿可怜兮兮地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沈熠,想让沈熠改变主意。可沈熠还没来得及开口,姜姝却不满地道:“小芸儿,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啊。我是少爷的贴身护卫,怎么能让你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给少爷挡刀呢,你是瞧不起我的武功还是瞧不起我的为人?”
闻言,芸儿尴尬地笑了笑,急忙解释道:“姜姐姐,你别误会啊,我刚才只不过是情急之下的随口一说,绝没有那种不好的意思。不信你问少爷,少爷会为我证明的。”
“随口一说?照你这么说,要是少爷真的遇到危险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帮少爷挡刀了?”姜姝故意打趣道。她们都是沈熠的身边人,彼此之间的感情非常好,时不时就会互相开玩笑。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呢。”芸儿一撇嘴,对沈熠道,“少爷,你管管姜姐姐,她欺负我。”
沈熠无奈地笑了笑,轻咳了一声道:“好了,你们俩别闹了,大伙儿都看着呢,说正事!”说实话,他也很希望芸儿能跟着自己南下的。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芸儿的生活了。至于先前担心路上遇到危险的事,若真碰上的话,就多麻烦一下几位师兄师姐了。
听到沈熠的话,芸儿和姜姝都严肃了起来,不再说笑。看到这一幕的沈熠觉得有些好笑,微微摇了摇头,正色道:“除了乖丫头外,其他人还有想说的吗,大家畅所欲言,不必拘束!”
曾容注意到沈熠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摇摇头道:“奴婢谨遵少爷的安排,没有意见!”
沈熠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又依次看向沈德良和季婶等人,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其他意见。只见除了季婶欲言又止外,其他人都摇了摇头,表示愿意遵从沈熠的安排,没有任何的想法。
“季婶,你是有什么想法吗?这里都是我们自己人,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开口。”沈熠道。
季婶犹豫了一下,关心地道:“奴婢是少爷的厨娘,担心的自然是少爷能否吃得惯南方的饭菜。奴婢听说江南道那边的饭菜口味比较清淡,担心少爷吃不惯,其他就没什么了。”
听到季婶的话,沈熠的心里充满了感动,微笑道:“季婶,你放心吧,我自小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天下各地的饭菜都尝了个遍,没有什么吃不惯的,但我最喜欢吃的还是你做的菜。”
对于沈熠脱口而出的肯定,季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奴婢在府里恭候少爷回家!”
安排好身边之人的去留后,沈熠便让其他人先回去休息了,然后叫来了沁儿,与她简单地说了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作为绣罗坊未来的明星模特,沁儿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只是现在时间有限,沈熠也不可能一股脑儿地把所有的工作都安排出去,除非他想逼沁儿跑路。
与沁儿聊完后,沈熠铺开纸张,让芸儿替他研墨。此次南下至少也要两个月,等他再回同安县时,多半已经是明年了。两个月的时间,他名下这几处产业能做的事还有很多。因此,他要提前做好接下来的规划,让几家产业的掌柜的暂时先按他的设想一步步走吧。等处理完手头这些事后,他应该就能闲下来了,到时候再静下心来细细勾勒自己的商业帝国的蓝图吧。
写完产业发展规划后,沈熠叫来沈德良,吩咐他明天将这几张条子分别送到几处产业去。尤其是绣罗坊那边,务必要让掌柜的薛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积极配合沁儿的成衣展会演出。最重要的是,演出当天务必做好人员的协调和疏散工作,有需要的话,可以去向陶震借一些衙役来维持现场秩序。他虽然不确定沁儿如今还有没有四个月前的名气,能不能吸引到那么多人观看,但他清楚地知道,世人都有起哄、看热闹的心态,只要绣罗坊将成衣展会的广告打出去,就一定能吸引到好事之人的关注。届时,一旦发生人群踩踏事件,那就得不偿失了。
沈德良恭敬地领命而去,刚要出门前,沈熠又叫住了他,叮嘱道:“阿良,沁沂山窑厂事关重大,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可要多多费心照看了。等我这次回来,我就给你办理脱籍,‘沈望’这个名字,我一直给你留着呢。家里的事也要麻烦你多多照看了,要是阿福能胜任大管家一职,等我回来后,你就去沁沂山窑厂当总管事吧。只有在那里,你才能出人头地。”
沈德良神色激动地道了声“是”,接着便要给沈熠行大礼。可沈熠及时拦住了他,笑道:“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种随便下跪的习惯要不得。尤其是你以后就要成为良籍之人了,到那时就更不能随便下跪了。若是你现在还不注意这一点,以后可怎么办,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少爷,奴才明白了。”沈德良声音洪亮地道。很久之前,他以为自己要等到侯府的大管家沈衍那个年纪才有机会成为一名良籍之人。可没想到的是,这一天这么快就要来了。
“嗯,下去休息吧,连着赶了两天路,想来已经很累了,今晚早点睡!”沈熠关心地道。
沈德良躬身拜了一拜,默默退出了书房,这时候,他似乎明白了沈熠此前经常说的那句“此时无声胜有声”是什么意思了。对于很多像他这样的奴才来说,从“奴籍”到“良籍”之间的距离,那可是他们大半辈子的光阴。甚至有很多低声下气了一辈子的人,直到临死前也没能在这个距离上迈出一步。必须承认的是,他是幸运的,因为他遇到了加冠之后的沈熠。
看着沈德良远去的背影,沈熠的心里不免有些酸楚。幸得自己前世受尽了罪,这才换来了他魂穿后有了一个好的人生。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像他一样有这种天赐的狗屎运呢。对于大多数世人而言,他们不过是尘世之间的一只蜉蝣罢了,其生若浮,其死若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