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后,芸儿拿来了一身素雅却不失身份的衣服,伺候沈熠换上。沈熠自然也没有拒绝,毕竟他今天可是去祭拜长辈的,绝不能像打扮得像往常那样招摇。
作为云昭训在这世上唯一的后人,又是今日祭典的主角,赵云溪理所应当地换上了一身素雅的衣服,就连原本大气贵重的头饰也变成了一朵米白色的绸花,整个人呈现出与往日不一般的特殊气质。
很少见到赵云溪这副打扮的沈熠不由得愣了一下,若不是今日的时机和场合不对,他定然又要使出他引以为傲的夸夸大法了。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文竹和兰儿也换了自己的妆容和衣服,打扮得很朴素。不过,考虑到她们是赵云溪的贴身丫鬟和侍卫,沈熠对此好像也能理解。
早饭过后,贺新来到沈熠和赵云溪所住的小院,询问赵云溪准备什么时候去云家。绛亭驿与云家之间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再加上到云家去请云昭训的灵位所花的时间,赵云溪午时从绛亭驿出发是最合理的。
赵云溪由于惦记着昨晚听到的事,很想早些到云家去探探口风,因而在与沈熠交换了眼神后,她决定稍后就动身。
对于赵云溪的安排,贺新自然是没有异议的。于是,他恭敬地领命而去,招呼云州府衙的其他僚属及来自京都的一众官员和白云观的虚元道长等人,令他们立马收拾行囊,随后启程前往云家。同时,他又派人去曲硕县衙,要求曲硕知县魏城带领县衙僚属及此前准备好的祭祀物品到云家集合,下午陪赵云溪一起祭拜云昭训。
贺新派出去的人刚到绛亭驿门口,迎面便撞上了来求见贺新的魏城。两人一番寒暄后,魏城便提出了告辞,急忙赶回县衙召集僚属,带着三马车的祭祀物品前往云家大宅,期待着能在半路上与贺新撞见。起初,当贺新派人将这些祭祀物品送到县衙时,他还觉得有些晦气。怎奈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也不好对贺新这个顶头上司的安排表示不满。可就在刚才,当他知道这些东西的真正用途后,心情顿时大好了起来。
巳时整,沈熠等人离开了绛亭驿,朝着云家大宅走去。一路上,沈熠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赵云溪却有些紧张。自打出生以来,她就与云昭训的娘家人没有什么交集,今天终于要正式地与名义上的“娘舅”一家人见面了,也不知见面后该说什么才好。
沈熠察觉到了赵云溪的紧张,笑着将她揽到怀里,宽慰道:“小九,别紧张,有我在。云家的人若是懂规矩,我们就跟他们讲讲感情;若是他们不识抬举,我们也就没必要客气。陛下之前让下旨给贺府尹,让他为今天的祭典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却唯独不告诉云家今天祭祀的事,想来是知道云家做了一些对云昭训不太好的事,不愿意打草惊蛇,只是希望你能亲眼看见,从而看清云家的为人。”
赵云溪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明白沈熠为什么这样说。可很快,她便想起来离宫前皇后跟她说的那番话,小心地问道:“夫君的意思是,云家这些年来并没有好好地侍奉母妃的身后事?”
“十有八九。”沈熠有些决绝地道,“都说‘人走茶凉’,云昭训亡故这么多年了,再加上陛下对待你的态度,云家想来定没有从中获得什么大的好处。此消彼长之下,他们又怎么能好好地侍奉云昭训的身后事呢?”
“云家若真如夫君所言,做出这种蠢事来,那我也就不用跟他们讲什么情面了。”赵云溪冷声道。在这场对话前,她还有些期待与素未谋面的娘舅一家人见面呢。可在听到沈熠的担心、想起皇后的叮嘱后,她心中的期待值便降低了很多。平心而论,她与云家确实没有多少感情,若不是因为有云昭训在,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来云家的。而云家在云州府能有如今的地位,也是与云昭训入东宫密不可分的。若云家真的敢过河拆桥,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熠等人离开绛亭驿后不久便引起了曲硕县百姓们的关注,他们都很好奇曲硕县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只见五辆大小不一的马车行驶在中间,为首的那辆尤其奢华无比;将近一百人的队伍紧紧地围绕在马车四周。这些人中既有身着家丁服饰的护院,也有身着披坚执锐的将士,还有身着云州府衙服饰的衙役。就算是不知道五辆马车内坐的人是谁,可只凭这支护卫力量,也能推断出马车内的人身份不简单。这么多年来,曲硕县何曾有过如此大阵仗的队伍,上一次有类似的情况时,还是云家的女子被纳入东宫时。可当时的阵仗也就那样,根本比不上现在。
在百姓们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这支声势浩大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云家大宅所在的方向行去。有反应比较快的人立马便察觉到了端倪,不由得高声惊呼道:“是云家,他们要去云家,云家又要崛起了。”
其他的好事之人被这么一忽悠,立马来了兴致,齐齐跟在队伍后面,想见识一下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这样,在百姓们的“簇拥”下,沈熠等人抵达了云家大宅。
作为曲硕县第一大家族,云家的眼线自然也不会少。当他们知道这支庞大的队伍要来云家时,立马便将消息送回了云家。因此,当这支队伍距离云家大宅还有三丈距离时,云家大宅的门口便聚集了十来个人。他们齐刷刷地看着这支庞大的队伍,心里面在不停地打鼓。
在出发之前,沈熠此前特意叮嘱过车夫刘三,让他将马车上的灯笼和旗子全都取了下来。贺新见状,也有样学样地将自己马车上的灯笼取了下来。如此一来,等候在门口的云家人也不知马车内的人究竟是谁,该如何寒暄。他们只知道云州府尹贺新在这支队伍中,也知道这支队伍中还有两名身份非同一般的贵人,怎奈贺新一直不露面,也没人跟他们介绍两名贵人,故而一时间尬在了原地。
正在这时,曲硕知县魏城带着手底下的人很巧合地出现在队伍后面。一下马车,他立马便被眼前的阵仗震惊到了。但见四名严阵以待的禁卫正脸色严肃地盯着他,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将他拿下。这巨大的震撼使得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又偷偷地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队伍前面的情况。
一名禁卫注意到了“鬼鬼祟祟”的魏城,下意识地就要赶走他。可很快便注意到了魏城的着装,试探性地问道:“敢问这位大人可是曲硕知县魏城?”
魏城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有些窃喜地道:“不错,本官正是魏城,敢问这位将军在何处供职?”
禁卫没有回答魏城的问题,公事公办地道:“魏知县,在下可不是什么将军,至于在何处供职,请恕在下暂时不便告知。贺府尹就在前面,请吧!”
碰了一个软钉子的魏城也没有生气,反而陪笑道:“是,是,多谢这位将……这位小兄弟提醒,那本官就先过去了,回见!”说罢,他便带着僚属朝着人群中走来,老远便看到了云家众人很是局促地站在几辆马车前,显得很是犹豫。
来到云家等人面前,魏城很自然地端起了曲硕县父母官的架子,很是倨傲地道:“大胆云家众人,府尹大人驾临,你们为何不迎接,竟让大人坐在车上?”
被魏城没来由地训斥了一通,云家众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苦笑,最终还是由与魏城相熟的云旭出面解释道:“魏知县,非是我等不迎接府尹大人,实在是我等不知道府尹大人在哪辆车上。你看这马车上也没有一个标识,万一我等冒失地见礼,认错了人,得罪了府尹大人可就不好了。”
顺着云旭的目光看去,魏城果然注意到这五辆马车上都没有提示车主身份的灯笼或旗子。尽管如此,他还是对云家人的施礼表示了不满,冷声道:“你们不知道府尹大人在哪辆马车上,难道就不会出声请教吗?用这种借口来搪塞本官,实在是岂有此理?”
发泄完毕,魏城立马换了一副神态,笑呵呵地走向面前的五辆马车,打算请贺新下车。可令他为难的是,他也不知道贺新在哪辆马车上,除了最前面那辆马车十分豪华外,其他四辆马车都很普通。他昨晚收到消息,知道曲硕县来了位令贺新都毕恭毕敬的贵人,那前面那辆奢华的马车上坐着的定然是那位贵人了。如此一来,贺新定然就只能在后面这四辆比较普通的马车上。可究竟是哪一辆,他也不敢冒昧地选择。昨晚已经失迎了,今天若是再失礼,那他可就真的麻烦了。沉思间,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里当即有了主意。只见他面朝四辆马车,躬身施礼道:“下官曲硕知县魏城,奉命押送重要物品前来,请府尹大人当面验收。”
这话一出,马车里的贺新也不好再躲着了。魏城以处理公务的由头将他架到了火上,他这个府尹若是再避而不见,只会落人口舌。想到这里,他推开了车厢门。
车夫见状,急忙跳下马车,将轿凳放好。一旁的师爷立马迎上前来,很是恭敬地将贺新扶下了马车。
贺新一露面,魏城急忙小跑了过来,谄媚地寒暄道:“下官见过府尹大人。多时不见,府尹大人风采依旧,实在是令下官羡慕啊。”
对于这种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寒暄,贺新也懒得回应,皮笑肉不笑地道:“魏知县,想不到你的脑子还挺聪明的,这么快就让本官坐不住了,干得不错啊。”
听到这话,魏城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他能感觉得到面前的府尹大人有些不开心,可又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顶头上司,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好在云家众人这时纷纷上前来与贺新见礼,让魏城有了一个思考的机会。一番客套之后,贺新端正神色,沉声道:“诸位,本府今日冒昧前来,乃是奉旨办差。不过,在本府宣读旨意之前,本府要先为诸位介绍两位贵人,他们便是同安县子沈爵爷和同安公主殿下。”
贺新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纷纷低声讨论了起来。对于同安县子和同安公主,他们当中有的人听说过,有的人没听过尤其是云家众人,一个个的脸上都写满了迷茫。尽管他们都知道这两位是谁,可就是不知道这两位来到曲硕县云家究竟所为何事。
“肃静。”贺新一声厉喝,制止了在场之人的低语。随后,他走向沈熠的马车,整理了一下衣冠,抱拳道:“沈爵爷,公主殿下,云家到了,两位请下车吧!”
数息之后,车厢门被打开了。紧接着,车帘也被掀起了。刘三将轿凳放在马车前,随后恭敬地站到一旁。围在马车四周的人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见识一下贺新所说的两位贵人。在曲硕县这种远离京都的地方,子爵偶尔还是可以见到的,但公主却很少能见到。
就在众人翘首以待的时候,沈熠毫不在意形象地跳下了马车,随后伸出手,将赵云溪扶了下来。芸儿等四女也紧随其后,有序地站到了沈熠和赵云溪的身后。
“下官见过沈爵爷、公主殿下!”贺新抱拳施了一礼道。他这样重复地施礼,既是礼法所要求的,也是为了正式地替其他人介绍这两位贵人。
沈熠偷偷地捏了一下赵云溪的手,示意她出面与众人周旋。赵云溪也明白沈熠的意思,便没有矫情,坦然受了贺新一礼,微笑道:“贺府尹客气了,免礼!”
“谢公主殿下!”贺新站直了身子,恭敬地道。随后,他走到一旁,将核心的位置让了出来,方便魏城和云家众人上前见礼。
精于钻营之道的魏城哪还能不明白沈熠的意思,感激地冲着自己的顶头上司笑了笑,向着沈熠和赵云溪走了过来。可刚走出两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朝身后招了招手,示意其僚属赶紧跟上。
“下官云州府曲硕知县魏城,见过沈爵爷、同安公主殿下!”魏城恭敬地施了一个大礼,极其熟练地吹捧道,“公主殿下天人之姿、光彩迷人,沈子爵英俊潇洒、年轻有为,两位站在一起,实在是天上地下难得的一对璧人。下官有幸见到两位,实在是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