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玄奇救醒云滨的间隙,沈熠走到门口处,对候在外面的曲硕知县魏城道:“魏知县,云家出了人命官司,麻烦你即刻传令衙役,让他们将云家暂时封锁起来。还有,马上派人去叫贺府尹来一趟,我有事与他说。”
魏城一脸茫然,虽然不知道沈熠为何要如此安排,但还是很听话地去传令了。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沈熠突然有些感慨,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随后回到玄奇身边。
令沈熠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跟魏城谈话的那一点点时间内,玄奇已经从云滨的体内取出七根银针了。看玄奇的架势,她似乎还没有取完。
见到沈熠进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玄策冷不丁地道:“小师弟,这人也太惨了吧,体内被人刺入了这么银针,难怪变成了一个废人。也不知是谁这么心狠手辣,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谁知道呢,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世上的人,最会伪装自己了。”沈熠似有所指地道。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在唐正梅和云杰的身上来回骚动。不巧的是,唐正梅和云杰竟然与他同时对视上了。一时间,场面极其尴尬。
“可算是取完了,不多不少,正好十根。”这时,玄奇突然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怀疑地道,“三师兄,你是使暗器的高手,过来看看,是否认得这十根针的手法和来历?我总觉得这东西很像江湖上失传已久的一门独门暗器。”
一听到“暗器”两个字,玄策立马屁颠屁颠地走上前去。看着摆放在盘子中的十根针,再结合玄奇刚才的话,玄策的脑子快速地运转着。片刻之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八师妹,不知这十根针都是从哪些穴位中取出来的?”
“看样子,三师兄应该已经猜到一些眉目了。”玄奇笑了笑,随即将这些针所刺入的穴位一一讲给玄策听。
听完玄奇的介绍,玄策不禁呢喃道:“‘霓霞万毒山,飞虹十绝针’。世道果然是变了,想不到连毒王教这样的隐世门派都开始在江湖上露面了,真是有趣。”
“三师兄,你嘀咕什么呢?”沈熠突然出声打断了玄策的沉思,很是不解地道。他虽然在名义上是道宗弟子,可对于江湖上的事了解得不过尔尔,因而经常找不到共同话题。就像刚才听到玄策和玄奇打哑谜一般的对话后,他怎么也融入不进去,心里的好奇越发深了。
“没什么。”玄策似乎并不想让沈熠与江湖牵扯得太深,故而含糊其辞地道,“小师弟,想不到这次陪你南下,我竟然有意外收获。七师弟,马上给山里回信,就说云州府出现了毒王教的影子,请四师叔与天机楼即刻派人详查。”
一直处于“隐身”状态的玄硕闷闷地应了一声,向沈熠和赵云溪点了点头,这才离开了房间,按玄策的吩咐办事去了。
就在此时,玄奇将刺在云滨脚踝周围的银针收了回来,对沈熠道:“小师弟,他马上就可以醒了。不过,我建议你现在还是不要与他说太多的话。他的身体本就已经亏损太多了,先前又中了子母金环蛇的毒,还是需要好好休息的。”
“多谢八师姐帮忙,小弟知道该怎么做。”沈熠抱了抱拳,很是感激地道,“八师姐,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反正祭典下午才开始,现在还有些时间。”
“无妨,我没事。只是随便扎了几针,耗费不了多少心神。”玄奇道,“行了,小师弟,你去忙你的事情吧,不用管我,我与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交流一下。”
躺在地上的那人察觉到玄奇的目光有些不怀好意,不免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一缩。可他一来受了伤,二来这房间中此时挤满了人,他根本没有地方可躲,只能认命般地看着玄奇,暗暗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一定要恪守本心……
玄奇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人,压迫感十足地道:“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字,师承何处,为何会驱蛇咒,又为何要驱蛇咬伤床上那人?还有,这子母金环蛇你是从何处寻得的,还有没有?”
对于玄奇这一连串的问题,地上那人像是没听到一般,坚决地维护着自己的底线。可当玄奇给他喂了一颗不知名的药丸后,那是瞬间将自己的底线降了降,苦苦哀求道:“这位道长,您就饶了小的吧。小的也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实在没有其他的想法。”
“哪来这么多的废话,老实回答我的问题。”玄奇抖了抖袖子,有些不满地道,“忘记跟你说了,我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你若是再不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休怪我出手狠辣。当然,你若是执意寻死,我也不会拦着你。实话跟你说吧,就你那点小动作,我闭着眼睛也能发现,你完全可以试试。”
那人知道自己今天躲不过去了,于是也就不再反抗。当然,他也曾想过咬破牙齿中的毒,选择一了百了。可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实在不愿就此放弃自己的人生。再说了,玄奇连子母金环蛇的毒都能解,他牙齿中藏的这种毒自然也不在话下。如此一来,他又何必折腾自己呢,倒不如乖乖听话。
想明白这些,那人也就不再犹豫,回答道:“回这位道长,小人名叫‘周驰’,家师是毒王教四大护法之一的白麒,驱蛇咒正是家师亲自传授的。小人之所以用子母金环蛇咬伤床上那人,其实是有人答应小人,等他拿到云家的大权后,便帮小人搜集各种珍稀药材,帮助子母金环蛇快速成长。至于子母金环蛇的来历,其实是小人从家师那里偷来的,小人也不知道家师那里还有没有。”
听完周驰的话,玄奇与玄策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由得又联想到云滨身上的银针,继续问道:“我问你,床上那人所中的飞虹十绝针是怎么回事儿,你可知道是谁干的吗?”
周驰连忙摇了摇头,否认道:“道长请明鉴,此事小人并不知情。实不相瞒,小人是半年之前才受邀来到云家的。这半年之内,小人除了今天驱蛇害人外,还没做过一件不好的事呢。道长,小人真的是无辜的。如今那子母金环蛇已经落到了您的手上,小人所施加的驱蛇咒也被您破了,您就饶了小人这条贱命吧。”
“聒噪!”玄奇眉头微蹙,不喜地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哪来的这么多废话。你在云家做了什么事,自然会有人问你的,不必跟我说!”
被玄奇如此毫不客气地抢白了一通,周驰却一点儿抱怨的意思都没有,反而陪笑道:“是,是,道长说得是,是小人多嘴了。道长,不知您还想问什么,只要是小人知道的,一定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少啰唆。”玄奇冷眼看着周驰,很是怀疑地道,“你既然自称是毒王教护法之一白麒的弟子,为何又要偷走这子母金环蛇?你若是能将其中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我便放你离开,绝不为难于你,如何?”
周驰脸色微变,回避着玄奇的眼神,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沉默了片刻后,他有些自嘲地道:“还能是为什么,不过是想让他尝尝失去心爱之物的滋味罢了。他逼死了我自小便爱慕的师姐,我想为师姐报仇,可功夫不如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报复他。”
听到这里,玄策没心没肺地道:“听你这意思,你与你那师父恩怨很深啊。不介意的话,你不如跟我说说他到底是怎么逼死你师姐的。我真的很难相信这世上有这种把徒弟往死里逼的师父呢。还有你那师姐,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呢,天下之大,只要她想逃,怎么也有机会的,就像你现在这样,不也是逃离了你那师父吗?”
周驰以为玄策是故意在他伤口上撒盐,不由得冷哼一声,很有男子气概地道:“这位道长,我承认不是你的对手,因而不管你怎么羞辱,我都无话可说。可是,我师姐是个苦命的人,她如今已然不在世上了,你又为何要羞辱她呢?”
玄策脸色一僵,不明白周驰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在他看来,自己刚才不过是就事论事,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不知道周驰为何会突然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三师兄,你要是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就你这样子,日后再遇到姓岳的姑娘,说不了三句话,人家只怕也会被你气跑的。行了,三师兄,你还是别打岔了,我带他去外面问话。”玄奇没好气地瞪了玄策一眼,脸上写满了无奈。随后,她的眼神在唐正梅身上停留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对沈熠道,“小师弟,你也去忙你的吧。床上那人很快就醒了,你最好长话短说,让那人好好缓一缓。说起来,这云家内部的事,还真够乱的。”
沈熠也听出了玄奇话里的意思,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不过在行动之前,他还是要等云州府尹贺新出现才行。
遗憾的是,沈熠没等来贺新,却等来了云家的守门人。原来是守门人发现整座云家大宅都被官府的人围了,而且严禁云家的人出门,这才急匆匆地跑来向唐正梅汇报此事。
听说自己的家被官府围了,唐正梅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阴沉。掌家多年的她自然明白官府围家代表着什么,但好在今天情况特殊,想必也不会有人乱嚼舌根的。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必须尽快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能够调动衙役的贺新和魏城此时都不在这里,她就算是想打听,也找不到人。无奈之下,她只得寄希望于沈熠。根据他的观察,贺新和魏城似乎都很听沈熠的话,说不准沈熠就知道些什么。
“沈爵爷,刚才下人来报,说是官府派了人将宅子围了,并且禁止府里的人出入,不知沈爵爷可知道此事吗?”唐正梅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沈熠,不安地问道。
“这件事啊,我当然知道,围家的事就是我拜托魏知县办的。”沈熠也不隐瞒,很是坦诚地道,“怎么了,云夫人是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吗?”
一听是沈熠搞的鬼,唐正梅直接恨得牙痒痒,真想问一句沈熠究竟想干什么。若不是沈熠这个身份比较敏感,她早就将沈熠扫地出门了。一开始在大门外见礼时,沈熠很是失礼地将他们一伙人晾在一边,跟魏城讲什么故事;好不容易要进门了,沈熠却揪着门楣上的“云府”二字大做文章,就差明着说他们云家不配了;等到进入正厅后,沈熠又不止一次地提出要帮云滨诊病,要是可以的话,她早就同意了,何必那么为难自己。当然了,这些事虽然很闹心,但终究无伤大雅,忍忍就过去了。可她实在没想到,沈熠竟然让魏城派人把他们家给围了,这种事情对于云家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最重要的是,一旦官府介入,有些事情她就不好再办了。
“沈爵爷,你应该知道,我们云家不止在曲硕县,就是整个云州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如今无缘无故地被官府围了家,传出去岂不是有损我们云家的声誉?”唐正梅强压着心中的怒气,语气冰冷地道,“再说了,云家与皇室也有些牵连,一旦这种事传到了宫里,就算沈爵爷是驸马之尊,只怕是也会惹上麻烦的。”
听到唐正梅这么拙劣的威胁之语,沈熠只觉得有些好笑,毫不客气地道:“云夫人,我听你这意思,你该不会是想抬出已故的云昭训来压我吧?云昭训不幸薨逝,已经过去十七年了,你竟然还要狐假虎威,真是厚颜无耻。若是云昭训在天有灵,知道你这么利用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再说了,我让魏知县围家,这可不是无缘无故,而是事出有因。云家主被毒蛇咬成这样,生死就在一线之间,可凶手还没有找到,云夫人难道觉得官府不该介入吗?”
被沈熠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一顿,唐正梅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气得不轻。恰在此时,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贺新在魏城的陪同下进入了房间,直奔沈熠而来。此时的他脸含喜色,像是中了一笔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