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路寒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绳索捆在了一根冰凉的木柱上。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他身处的地方头顶有光芒射下,这里是……伦珠塔?
路寒瞳眸一缩,认出了这里的内部构造。
“你醒了。”角落的黑暗里,突兀的响起一道沙哑的男声。
他主动迈步走进光亮里,路寒一下就认出了他。
“原来是你。”路寒眼神一僵,后怕的滋味如电流般穿过背脊。
他曾经离自己是那么的近!但当时的他却表现得与正常人没有任何差别!
谁能想到他就是在兖州犯下惊天血案的连环杀人魔?!
路寒对这张脸算不上熟悉,只是说过几句话而已。
只是让人悚然的不是说过几句话的经历,而是对方与自己说话的目的……他从那个时候就盯上自己了吗?
“我早该想到的,你提醒我了,凶手就是隆吉,不过隆吉就是你自己。”路寒在一瞬间调整回了情绪,冷声道。
怪不得前前后后排查了两天,还是无法从“独居的寡夫”上找到什么线索。
原来凶手根本就不是兖州人,甚至不是大虞人,路寒忽略了这一点,终究还是经验不够丰富。
卖驼峰肉的草原人呵呵一笑,走上前蹲下,像是在观赏一件艺术品,又像是要把他灵魂中的一切都给看穿,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路寒上下。
不过任他怎么看,面前的男孩都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这张俊秀得雌雄莫辨的脸。
“真没想到啊,这些日子将我逼到穷途末路的人竟然是一个小孩……还是说你是侏儒?”隆吉道。
显然,他并不认为一个普通的十二岁的男孩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路寒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直视着他的眼睛,平静道:“我的人呢?”
偌大的空间里,除了他们彼此之间的呼吸与心跳,没有任何的杂音。
这也就说明了,宛秋他们并不在这里。
“我没带走他们,我只对你感兴趣。”隆吉淡淡地说。
一个心理变态的连环杀人魔说对自己产生了兴趣,这种事情换作绝大多数的正常人都不会感到高兴。
可路寒的心却是在兴奋。
因为心理变态者哪怕放眼国内外,那也是十分罕见的存在,与隆吉进行一次面对面的深入交谈,绝对算得上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或许可以借此了解到这类犯罪者的心路历程。
路寒可以肯定,这种事情若放到现代,不知道会有多少从事相关行业的研究人员像疯了魔似的前仆后继的争抢。
可他为什么会感到兴趣?
喂喂喂!张遥,你清醒一点,你前世就是一个破写书的!
“你是怎么做到兵分两路的?”
既然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杀死自己,那路寒自然也就不客气的发问了:“我确定那个正在被追捕的人存在异常,他也不可能是你的手下,你是怎么做到驱使他的?”
心理变态者不是不会发展手下,而是根据这起案件前后表现的性质来看,很多证据都表明凶手只有一人。
隆吉是一匹单打独斗的孤狼。
果然,他笑了,瞳眸中折射出异样的光彩:“很奇怪吗?你应该知道他吧?不是你们大张旗鼓的通知我放他离开的吗?”
一个名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路寒的心底浮现。
杨坤……路寒脸色难看至极。
隆吉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不是,小孩,在关心别人之前,不应该更加关心一下自己的下场吗?就这么喜欢舍己为人?”
这一刻,近在咫尺的隆吉的脸像是盖了层人皮般没有血色,渗人的可怕。
他就这么死死地盯着路寒,两只眼球都仿佛要从里面弹出来了,血丝密布。
“我不符合你杀人的条件,正如你所说的一般,我只是个‘孩子’。”路寒道。
“谁跟你说不符合我就不会杀人了?我之所以会将那些男的带走,那是因为我在寻找!”说到这里的时候,隆吉的神情忽然扭曲了起来,皮肤下的血管就像是蚯蚓般根根凸起,他看起来狰狞如厉鬼。
路寒神情未变,胸口下的心脏却是控制不住的加快跳动。
“什么意思?你在找什么?说说吧,或许我可以帮你。”路寒道。
隆吉笑了,忽然直起了身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路寒:“你懂什么?一个小孩。”
“小孩怎么了?小孩不也把你逼得露面了吗?”
路寒故意激他,冷笑道:“你难道就不困惑?你难道就不挣扎?我知道你每分每秒都在痛苦,难道就真的不想说出来?或许这是你这辈子唯一一次机会了,你要放弃吗?”
隆吉突然如僵尸般定在了原地,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
“难得有人真心想听。”隆吉的眼神沧海桑田般变化,语气不由自主的便带上了一份沉重的怀念:“那事……过去二十年了吧?”
“这是一段来自痴心妄想者的自述。”
…………
我身上有草原的血统,却并非是纯正的草原人。
我的母亲是草原人,我的父亲却是大虞的男子,两人是在通商的过程认识的。
那一天正好是乞巧节,传说中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所有未婚适龄的年轻男女都会去西城的河上放自己精心挑选的荷花灯,盼望自己将来能够找到情投意合的佳人。
或许是命中注定,他们隔着飘转着万千盏荷花灯的星光河流对上了眼,那一瞬间的心动又怎么是三言两语能够道尽的。
两人很快就相爱了,母亲甚至甘愿为了父亲,从熟悉的草原,搬到这陌生的城市里从头开始,放弃从小学到大的骑马射箭,学习中原女人的针线女红。
父亲是一位工匠,虽然因为“奇淫巧技,祸国殃民”的影响,向来地位低下,不被权贵所尊重。
但我知道,母亲也知道,父亲的手艺是最了不得的,看家里地下摆满了架子的作品就能知道,那一件件都是父亲当着我的面打造出来的,巧夺天工,神工鬼斧。
“你爹爹当年可是洛阳城工部最厉害的能工巧匠。”母亲有一次说漏了嘴。
我听到后惊喜无比,很是自豪,经常跟附近的男孩吹嘘此事,他们信了,于是个个都对我尊敬有加,直到此事传到某些富家子弟的耳中。
他们带人将我踩到泥里,为首的男孩冷笑着讥讽道:“什么最厉害的能工巧匠,你父亲只不过是一条被洛阳城逐出门外的丧家之犬罢了,你这个小杂种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