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路府离开的淮王马车并没有要回自己府上的迹象,在淮王的授意下,马车一路驶向东城的尽头,走得马匹浑身是汗,臭味在街道上弥漫不休,方才在一座寂静的宅邸前停下。
“父亲……”李明睿看到这座建筑的时候,浑身一颤,两条腿瞬间就软了,语气近乎哀求。
“走。”
淮王却只是冷冰冰的说下一个字,于是李明睿便只能颤颤巍巍的跟着下车。
侍从眼疾手快的上前推开大门,淮王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带着儿子径直穿过了院子,走进了一座阁楼。
直到这个时候,黑暗的角落里才有眼睛睁开,落在两人的身上,确认身份无疑后,方才低头说道。
“淮王殿下,诸位大人已经在二楼等候多时了。”
对此,淮王面若寒霜,仿佛就跟没看到这个影卫,直接从其旁边穿了过去。
外表朴素简单的阁楼内部暗藏乾坤。
才刚走到楼梯,淮王就先一步闻到了从楼上飘下的那股甜腻腻的酒香。
他阴沉着脸顺着旋转式的楼梯走到二楼,蓦然间,仿佛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失神,就来到了一片新天地一样,眼前的世界焕然一新,到处都是真金白银打造的痕迹。
一般人恐怕很难想象,这座不起眼的阁楼二楼内部竟然无比辉煌。
角落里枯黄凋零的绿植,实际上是千金难求的南魏珍品, 随手摆放,堆积如山的书画每一张的落款看了之后都能令人心惊肉跳……有些字画甚至还染上了紫色的酒渍!
巨大的厢房里,样貌各异的长者慢条斯理的享用着下人端来的美食,或是从翡翠湖运来的鲜鱼,或是与南魏交易的上等瓜果。
每一位长者都存在着一个共性,斟茶倒酒的不是貌美乖巧的侍女,而是笨手笨脚的少年郎。
他们刚一看到淮王带着李明睿走入厢房,一双眼睛蓦然亮了,带着某种期盼。
不过这种期盼,很快就伴随着发现淮王阴沉寒霜的脸色,李明睿低头回避的目光而如同被浇下一盆冷水,再激动的心,此刻也冷却到了极致。
只有长者的表情还从容不迫。
“殿下,失败了?”一位青衣男人淡然开口,作为敢在这种关头第一个询问情况的人,他的身份自然不会一般。
男人的脸或许很少有人见过,不过站在他身边畏畏缩缩的少年,路寒却是见过的。
正是他在绘烟楼差点掐死的周嘉誉。
当时路寒不知道的是,周嘉誉的父亲,正是当今朝堂上的礼部尚书,周煦。
而周嘉誉在十二生肖中的代号,是“猴”。
淮王阴沉着脸:“本王亲自登门,恩威并施,再三阐明利害与规矩,那小子和路滁竟然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我看路家已经一门心思准备投靠书院了。”
这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好消息,因为他们之所以汇聚在一起,目的就是为了解决来自路家的隐患。
如今最轻松简单的贿赂失败了,包厢里的少年和长者有愤恨的,有嫉妒的,有怨毒的……就是没有意外的。
因为路家的形势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当年名盛一时的“路家双凰”剩下皇后一人的时候,偌大个路家地位动荡,摇摇欲坠,四面八方皆有豺狼窥视,不知道有多少人就等着从他们身上撕咬下一块肉。
皇后的太子,本该是扶稳路家的定海神针,然而谁能想到才呱呱落地几年,便出现了一种药石无用的病症,命中注定要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夭折。
接二连三的打击,好像是老天都不希望路家崛起一般。
路家若是想要在这乱世中保全自身,利用逝去的路抬霜的影响,傍上书院的大腿众人真的一点都不意外。
设身处地的想,若是他们落入同样的情况,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
“那眼下是如何?死的不过是一个连县试都没考过的学生而已,书院便这般震怒,我看未必就没有小题大做,杀鸡儆猴来彰显自身地位的想法。”有长者脸色颇为难看。
他们这么一帮人的势力聚在一起,权力之大,不客气的说甚至能够通过朝廷影响到整个世界。
如果将整个世界比喻成一张棋盘,那他们毫无疑问便是站在最顶端的执棋者。
可执棋者之上还有执棋者。
书院便是当今世界上最强的执棋者之一。
别说他们,整个大虞恐怕也就只有不良人的力量能够与之抗衡。
但问题是那位陛下不可能允许,在如此小事上让不良人与书院兴起干戈。
否则的话,高高在上如他们,又怎么可能有朝一日沦落到成为为了警告猴子,从而被杀的“鸡”?
“还能如何?儿子终究是亲生的,即便再不成器,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等死啊!”有长者恶狠狠地瞪了站在旁边的儿子一眼。
“韩老将军呢?”淮王环视一圈,没有找到那熟悉的身影,于是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糟糕了,怒道:“他当自己安全了是吗?”
周煦迟疑了两秒,还是说了:“他老人家没来,听说二公子直接找上门……受伤了。”
偌大的厢房内,突然整齐划一的响起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少年们面面相觑,皆是骇然。
没有人想到,那书院的姿态竟然如此霸道!竟然公然闯入镇北将军府,把韩星驰的老父亲,大虞的前将军给打伤了!
一时之间,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哀伤而又绝望的氛围在厢房内流转。
就连淮王也哑口无言了。
过了好一会,还是周煦开口打破了僵局:“诸位不用太过担心,据我所知,二公子之所以会雷霆震怒,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韩峻雄对五公子起了歹心,行动未遂,否则的话,总司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听到这里,众人松了一口气。
一品高手的强大毋庸置疑,一己之力庇护一城绝对不是虚言。
二公子之所以能够进入韩家,想来十有八九是因为云照尘的默认。
“没错,这一点不需要担心。”
淮王的话相当于一锤定音,抚平了众人不安的心。
有人壮着胆子说:“殿下,书院地位超然,行事霸道,以我们之力,恐怕是左右不了了。可孩子终究得救,眼下我们可就唯您马首是瞻了,可有破局之法?”
淮王沉默了半晌,随后才幽幽说道:“书院注定是撼动不了的庞然大物,既然如此,那就将它与大虞连接的线剪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