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勒屠全军覆灭,要是一年前谁告诉耶律原这个消息,耶律原一定会觉得他在说梦话;但是一年后铁勒屠全军覆没的军报出现在他案几上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最后的依仗!汗国最后的底牌!没了!
大明殿内气氛沉闷,鸦雀无声,那些平日里高调张扬的八王也不在跳出来诋毁慕容灼灼了,反倒是在得知铁勒屠覆灭后一直不停的询问慕容灼灼为何还不来保卫王庭。
耶律原一把将军报扔在地上,气愤无比,“为什么,为什么连铁勒屠都能输,这宁延难道是天山的神仙吗?怎么就没人能收拾得了他呢!”
身为王庭节度使的董长陵一言不发,他就担心铁勒川冒然进入红蚁勒格会出事,特意让呼延山石派了五千金甲卫前去接应,结果在铁勒川打起来的同一时间,金甲卫也遭到一支不明军队的袭击,这支军队战斗力极强,最后呼延山石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只能下令撤退,金甲卫撤退后,岭口关自然而然守不住,没多久就丢了。
宁延设伏铁勒屠在董长陵意料之中,可埋伏金甲卫的军队又是什么时候偷偷潜进来的,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当时壶腔勒格交安城一战,也是因为交安城莫名其妙遭受供给给了耶律长齐误判,这才导致宁延大军突围离开了西茶山。
如果攻打交安城和伏击金甲卫的是同一批人的话,那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要是这么一支来无影去无踪的军队也是宁延麾下定州军的话,那现在定州军的战斗力也太恐怖了。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撑着拐杖走出来叹息道,“大汗,汗国危机如此,已呈不可扭转之势,宁延大军盘踞岭口关,大军随时都能南下,王庭北部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定州军两天就能杀到王庭城下,王庭万分危急啊!以老朽之间,大汗当率领文武百官西撤,离开王庭,从西门川进入哈克勒格,哈克勒格有着西门川天险,定州军一时半会杀不过来,我们可以依托西门川阻敌于外,等待慕容将军和长齐少主回援。”
这个老头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北蛮八王中年纪最大的一位,耶屠王耶律江。
老头话音一落地,大明殿就躁动了起来,年轻的少壮派官员大声喊道,“大汗,不能撤,这定州军还没打进来我们就要撤退,这不是自毁军心吗?我汗国还有呼延将军的金甲卫,我等官员身强体壮,脱下这身官袍,也能提刀一战。”
耶屠完根本不理会说话的年轻官员,在他眼中,一个小小的少壮派官员是不值得自己打理的,今日早朝,他要做的只需开场定音,至于其他的自有同宗之人在旁辩说。
“匹夫之勇!”耶屠王身后一位八王遗少站出来说道,“大汗尊躯,岂能置身于险境,暂时后撤也是为了大汗安危所虑,再者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此举只是权益之举,为的是避敌锋芒,等我汗国援军一到,我等必然杀出西门川,重新夺回王庭。”
“好一个权宜之计,一国都城也是能说丢就丢的吗?”年轻的官员来了脾气,指着眼前娇生惯养的阔少爷说道,“王庭之内,不仅有我汗国大小官员,还有五十万百姓,我们是能走,可这些百姓怎么办?一个国家如果抛弃了百姓,那未来也一定会被百姓所抛弃。”
旁边年纪稍大一点的八王贵族指着男子大骂道,“大胆!竟敢在此妄言国祚,你是不想活了!”
“为国所虑,忠义直言!”男子面不改色的回怼道。
耶律原长叹一声,看了眼自己的老王叔,老王叔垂头低眉,一言不发;随后又看了眼自己的老师国相孙成盛,国相孙成盛闭目养神丝毫不慌,好像这大明殿上的争吵和自己没有关系一样。
无可奈何的耶律原干脆也不管了,看他们能吵出个什么出来。
“是啊,不能走,我们都是汗国男儿,将士们在前方奋战,我们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那宁延也不是三头六臂,就不信没人收拾得了他。”一些有骨气的官员也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表示要在王庭死战到底。
“就是,岭口川丢了我们就守王庭,王庭保不住我们守皇宫,皇宫保不住我们就守大明殿!打不了一条命不要了,怕什么!”说这话的基本都是少壮派官员,说要暂离王庭的也基本上都是八王遗老遗少,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什么非得在这里死磕,只有活着才能报仇,才有机会。”
“宁可战死失王庭,绝不拱手让江山。”
“好好,你要想做英雄,你一个人留在王庭,我们去哈克勒格。”
“胆小鬼,要走你走,我还就不走。”
“切,你装什么啊,不怕死你就待着,一步也别动。”
。。。
很快大明殿上就吵的不可开交
董长陵无奈叹气,这就是汗国八王的嘴脸,危急时刻想的不是如何拱卫王庭,而是逃生保命,试问汗国供养这么一群所谓的贵族究竟有什么用!
别以为他董长陵不知道,这些八王遗老遗少在铁勒川率领铁勒屠离开王庭的时候就秘密派人把自己的家人财物转移去了哈克勒格,他们今日能说出这些话,不是没有原因,这些靠着先祖荣光活到现在的八王,能有几个硬骨头,就算有也早就被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泡软了。
大明殿上吵得不可开交,耶律原也不喊停,耶屠王耶律江和国相孙成盛谁也不肯先开口;在这么吵下去,等到定州就冲到家门口都争不出个一二来。
这个时候需要有一个说话有分量的人站出来稳住局面,既然耶律江和孙成盛都不愿意做这个第一人,那这第一人就由他董长陵来做吧!
董长陵深呼吸一口气,果断站出来拱手说道,“大汗,万不可撤退!我王庭尚有呼延将军两万金甲卫,雄口川还有五万狼骑,这些都是我们的底气啊!据前线情报来看,宁延虽然吃掉了铁勒屠,但其麾下也是死伤惨重,若是他们执意南下,我王庭城高墙立,两万金甲卫依托外围城墙死守王庭,未必不能一战!”
董长陵的地位在王庭众所周知,不仅是王庭节度使,更是少壮派将领的绝对核心,虽然他在官位上比不过孙成盛,身份上比不过耶律江,但作为目前王庭的掌权派,他的话绝对很有分量。
一直低头的耶律江听到董长陵开口后,也是慢慢抬起了头,但一开口就是一阵冷嘲热讽,“若是铁勒上主的铁勒屠尚在,你董大人自然是底气十足,可现在就靠金甲卫和远在雄口川的五万浪骑真的能守住吗?我就问你一句话,一旦开战,你有几分把握挡住定州军?”
董长陵昂首挺胸站在大明殿中央,中气十足的说道,“属下不敢欺瞒大汗,把握不到五成。”
“哼!”耶律江甩了一个白眼过去,随后继续阴阳道,“好一个理直气壮的五成,怎么?董大人是也要让大汗披甲上阵吗?”
董长陵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大汗,王庭是我汗国的国都,一旦丢失等同于灭国!汗国立国千余年,难道大汗想让汗国丢在您的手中吗?”
这话倒是戳到了耶律原心里,他耶律原绝对不愿意做这个被人戳脊梁骨的人。
看刀耶律原神情有所变化,董长陵接着说道,“大汗,您看看我身后这些义愤填膺的同僚,他们愿意走吗?他们虽为文臣,但在家国危难之际也愿意执刀上马,为国一战!金甲卫的将士愿意撤吗?我想他们也不愿意,他们的职责是拱卫皇城,保卫王庭,您让他们一仗不打就离开王庭,对他们而言无疑意味着屈辱和不甘,未战先退是对一个誓死护国将士最大的侮辱!我王庭有着高耸城墙,有着誓死血战的将士,还有上上下下五十万百姓,凭什么要将我汗国卡年过都拱手让与他人,凭什么!”
董长陵最后的三个字是大声吼出来的,这三个字吼的他面红耳赤,吼出了他对这些八王贵族的怨愤不满,也吼出了自己誓死不退的决心。
在这个汗国上下,人人自危的时候,董长陵的怒吼像是一剂猛药,浇在这些贵族王爷的心头上。
耶律原愿意退吗?他肯定不愿意,不然在耶律江一开口的时候他就说话了,但他毕竟要叫这些遗老一声王叔,喊这些不成器的贵族阔少一声兄弟,董长陵的话说的耶律原心头格外温暖。
这才是自己想要的臣子,危难之际见中奸,此刻的耶律原无比清醒自己站在了少壮派这边,在汗国危难之际,还有值得信任的人站出来。
耶律江被董长陵的怒吼吓了一跳,老头吹胡子瞪眼的看着董长陵,“董长陵,你要毁我汗国千年基业吗?”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国相孙成盛也站了出来,孙成盛起身的时候整个大明殿鸦雀无声,包括耶律原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汗国的命运将在这个国相是走是守的一句话在。
孙成盛冲着耶律原恭敬行礼,而后沉声说道,“大汗,老臣看来,王庭当守!”
王庭当守!
四字一出,朝野哗然,此起彼伏的掌声响彻大明殿,少壮派将领更是激动的大喊,“死守王庭,死守王庭!”
董长陵眼眶泛红的看着孙成盛,这个国相虽然做事手段与他不合,但在国家大事上,却总能与自己站在一起,能说动呼延山石调动五千金甲卫,可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背后少不了孙成盛在耶律原面前说话。
耶律江气的全身发抖,脸色煞白的他气呼呼的喊道,“匹夫误国!”
说完,直接头也不回的走了,连耶律原看都不看一眼。
耶律原也没有责怪这个无礼至极的老王叔,此时的他缓缓起身,同样激动,“诸位,本汗将于在场诸位一起死守王庭,决不后退半步!”
“大汗万岁,大汗万岁!”
百官又是一阵欢呼。
耶律原眼神坚定的说道,“此次王庭保卫战,本汗全权交由董节度使指挥,尔等无论官职大小,都要听从董节度使号令,我们上下一心,与金甲卫两万将士,与全城五十万百姓一起,守好国度,打退定州军!”
“我等誓死保卫王庭,誓死保卫大汗!”
“我等誓死保卫王庭,誓死保卫大汗!”
“我等誓死保卫王庭,誓死保卫大汗!”
百官怒吼不绝于耳,此时此刻的王庭才是真正的上下一心!
。。。
有了耶律原的任命后,大权在握的董长陵便开始布置起这场艰难的王庭保卫战,金甲卫满打满算也就两万人,而宁延的定州军虽有战损,可人数保底在六万以上,这还不算那些墨家机关术,即便有王庭城墙做依托,这场仗也还是不好打。
那些朝廷上义愤填膺的年轻文官,总不能真让他们拿刀上战场吧!
在与金甲卫统帅呼延山石一番合计后,他们决定派重兵死守王庭北门,宁延定州军自岭口关南下,一定会集结重兵围攻北门,让一万金甲卫死守北门,剩下将士作为后备力量随时参战,同时下令守在雄口川的呼延阔迅速率兵北上拱卫王庭,五万狼骑战力虽弱,但人数在那里,也不容小觑。
但呼延阔的五万狼骑远在雄口川,赶过来至少也得四天,这四天能不能坚持住还是一说啊!
现在是九月,只要能守一个月,寒季风雪一到,他宁延不想退也得退!
布置完军队的董长陵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疲惫。
这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仗了吧,董长陵坐在椅子上,太阳余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这位身体消瘦的节度使身上,节度使缓缓抬头,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
喃喃道,“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