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宵不确定地看她，“你真不怪爷爷么？”
    王圆圆摇头：“我不怪他，说实话，我以前跟你爷爷打过几次交道，那几次的融洽度远比今天糟糕，要说生气，之前更生气，今天就属于小意思了，我还真没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挺庆幸，你爷爷今天很给我体面了，都没破口大骂呢。”
    她跟宋老爷子的相处从一开始的基调就不是中规中矩的，不是吵架就是互相看不顺，老爷子也没少指着她鼻子批评她，火车站站台那次她还跟我妈编排老爷子是骗子，他差点气厥过去。
    宋宵摇头笑了：“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们和谐点？”
    王圆圆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细微的失落。
    也是，他跟父母关系不睦，唯一敬重的就是他爷爷，他应该盼着她跟爷爷和睦相处吧。
    王圆圆把手塞进他大大的掌心里，用另一只手包住，“跟你怎么做都没关系，我有个建议，今后我跟你爷爷的关系，咱们都要以一颗平常心对待，我知道你迫切希望我们和和睦睦的，但往往越是在意就越不容易掌握好度，相处中越不容易做真实的自己，我不想投其所好，那样太累，也是对爷爷的一种媚骗。”
    宋宵觉得她的话在理，“嗯，是我着急了，你堂堂正正做自己就好。”
    “其实你爷爷不讨厌我。”王圆圆笑着说：“所以，别看现在相处有点尴尬，以后一定会越来越融洽的。”
    宋宵看她那么有信心，好奇了，“你怎么看出他不讨厌你的，他告诉你了？”
    “我猜的，因为我以前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人和人之间相处，总会有对彼此态度的一种天然直觉，对你爷爷我既不怕开罪他，也没想过巴结他，他也许不喜欢我今天表现出来的诚实，但我能感觉出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我，就像我不讨厌他似的。”
    而且她还有其他的判断依据：比如说，宋老爷子是个有胸怀的老人家，不然不会跟她妈和王哥宋妍他们处那么好。
    这半年来，他们的相处宋玲写信来都告诉她了。
    宋玲和王向北是在老爷子眼睛出问题住院那次，突然开始怀疑老爷子身份的，这一怀疑不要紧，还真叫王哥给发掘出不少证据，最后确定他就是宋宵的亲爷爷，宋家的老爷子！
    其实也是宋老爷子没想着一直瞒着王家人，知道他们迟早要发现，索性就没藏着掖着，所以他的身份才能很快被宋玲他们查到。
    后来的情况就有点戏剧化，一开始王妈故意避着宋老爷子，这么回避一方面觉得宋老爷子隐藏身份骗她，心里不得劲，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苏见茹的芥蒂还在，不想宋家人觉得他们家巴巴的赶到老爷子跟前巴结老人家，给人一种家风不正的印象。
    谁知，宋老爷子隔一段时间主动上门了。
    就来宋家一趟，他进门后一坐就是一天，王妈只好给他做午饭和晚饭，他吃过晚饭还跟王爸下会儿象棋，走的时候还让王妈从菜杠里挖点酸菜带走。
    那是第一回，宋玲两口子好容易请走了这尊大佛，天真的觉得这样串门的情况不常见，人家老爷子就是过来了解了解家里，不会有第二次的。
    半个月后，老爷子又来了，这次还带着司机和保姆一起来的，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上门来，一坐又是一整天，在宋家吃了午饭、晚饭。
    宋玲自从知道宋老爷子的真实身份就失了初心，再也没像从前那样对待他，言语间总是十分客气，宋老爷子不走，她心里急啊，又不想坐在那跟宋老爷子聊天，她就出门一个电话打到发电厂，把周妍给叫了回来，顺便让她回来的时候把王向北也给叫回来，说是家里有重要的客人。
    小两口不一会儿都回来了，有了她俩在，宋玲终于解脱了，把客厅的战场留给小两口，让他们和宋老爷子卖嘴皮子去。
    没想到他们相处的还挺和谐，宋老爷子没接触过发电厂这一块，对周妍的工作尤其感兴趣，他也十分欣赏周妍有原则并且不呆板的处事风格，知道她事业在上坡路，时不时给支支招，周妍这边跟老爷子在一块唠一天就收获不少，这种收获是实打实能用在工作、人际关系方面的，她也就更爱跟老爷子打交道，只要宋怀榆上门，她跑的可殷勤了。
    宋怀榆保持着半个月到一个月上门造访一次的频率，时间长了王妈对他爱上家里串门子的行为已经麻木了，一段时间老爷子身体不舒服没按时来，她把肉和食材买好之后几天不见老爷子，还让周妍给宋家司机打电话过去询问咋还没来。
    这些很寻常的琐事王圆圆都是从家信里得知的，只要关于宋家的，王妈总是事无巨细写进信里，这半年王圆圆虽然不再，却知道他们一家跟宋老爷子相处很和谐。
    再说了，老爷子殚精竭虑，多管齐下，这边亲自上阵了解她的家人，参与他们的生活，另一边还派汪建华了解那么久她的日常，早就知道她是个什么秉性的姑娘，要是对她，对她们一家不满，今天肯定不会亲自来接她们。
    “所以，你爷爷今天是在故意摆长辈架子子呢。”王圆圆很肯定地说：“是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以后多多孝顺他老人家。”
    宋宵看着她，不太敢确信是不是这样，他眼里的爷爷就是严肃正派的。
    王圆圆噗嗤笑，嘴角扬起，“走吧，咱们回去放东西，给我妈她们打个招呼再去看爷爷。”
    宋宵欣然应了，他去邮电所打电话，不久之后他堂哥派了车过来，两人回到了王家。
    宋玲看着门外大包小包，不但没晒黑，皮肤还更洁白细腻的女儿，又看了看旁边挺拔的未来女婿，蹙眉。
    “小宋，你爷爷呢？咋就你俩回来了？”
    王建国也走过来朝外看，“饭菜都上桌半天，就等你们呢，咋没见老头子？”
    宋宵正要说话，王圆圆捏了捏他的手腕，“我俩自己回来的。”
    “哎哟！走岔了，老头子一大早就派人过来传话，说是要去接你们的，接完回来一起吃饭，他说他想吃我做的茄盒了，建国，快快快，你上火车站去一趟找找人，赶紧把老头子叫回来，他们肯定是错过了。”
    老头子？
    宋宵听着宋玲说起自己爷爷时熟稔的语气，忍俊不禁了。
    看来爷爷电话里说的是真的，这半年来跟王圆圆家时而有来往。
    “爸，你别去了。”王圆圆说：“宋爷爷接上我们了，半路有点事先走了，交代我们从家里拿点我妈的拿手菜，过会儿给他送过去呢！”
    “哦哦哦，这么回事啊，快快快快，你俩先进来，先吃点东西再走，别那么赶。”
    “对，老头子他等得及，他家里可不缺吃喝，就让他多等一会儿，我的乖宝贝，老妈大半年没见你了。”
    宋玲呵护地抱了抱王圆圆，这么煽情的话也是比较罕见的，半年不见她才煽情一次。
    王圆圆侧过头在她脸颊上“叭”地亲一口，“妈妈我也想你了！想吃炸春卷、咯吱，想吃妈妈包的饺子！”
    宋宵微笑地站在旁边看她们娘俩。
    宋玲嫌弃地推开她，“行了，回来就好，不要搂搂抱抱的了，带着小宋一起去洗手，准备吃饭！”
    王建国也疼爱女儿，但他是一家之主，全身心的重点都在客人身上，他这个未来岳父看着未来女婿也是越看越满意，忙前忙后的给宋宵拿拖鞋和擦手巾，招呼他落座：“平安回来就好，这次回来就再也不用下乡了，挺好，就是不知道你工作以后还调动不？”
    “不调动了，很长时间都会留在四九城。”
    结束了东北那边的下乡帮扶工作，他会继续回到医院做他的本职工作，他要开始研究新的课题，要日常出门诊看病人，要去手术室轮班做手术，那样的生活很规律，可能晋升的慢，但他想好了，他想很长一段时间都留在四九城，想先成家。
    想到这，就不由自主看向王圆圆，白皙的脸微微染上一丝薄红。
    王圆圆：“大哥你吃海参呀，别看着我的脸。”
    她爸给宋宵夹得碗里都快满了。
    宋宵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低头吃菜。
    “这个海参是孙秀文他妈年初给的，质量特别好，是他大伯从香江那边托人送过来的，小宋你要多吃点。”
    她是很放心宋宵的人品，这个话也当着他说。
    宋宵筷子就顿了顿，关心地问：“孙秀文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啊，前阵子还参加了高考，说是跟圆圆说好了要在华大碰头，他信心挺十足的。”
    王圆圆惊呼：“他精神状态好了？”
    “嗐，早好了，连药都停了，听你姨说年后就给他订婚。”王妈说着突然八卦地看王圆圆：“那个女孩到底咋样，快给妈说说！”
    王圆圆：“什么跟什么啊，哪个女孩，他订婚对象吗？”
    她哪儿知道，难不成是……她扭头跟宋宵对视，也在他眼里看到淡淡的吃惊。
    王爸补充说：“就你们一起下乡那个……差点当警察的小姑娘啊，听说抓了不少贼，你姨喜欢的不得了。”
    王妈：“就一点不好，外地的，将来进京是要麻烦些，就看她这次高考了，听说也报了四九城的学校。”
    这下王圆圆确定了，是田明芳。
    先不说孙秀文他妈咋答应的，她就特别好奇孙秀文是咋想的，居然愿意和田明芳结婚的？这个事儿肯定是最近才这么定下来的，如果早这么定下来，田明芳不可能不告诉她。
    她大概说了说田明芳的情况，之后就问王妈自己的疑惑。
    王妈：“是孙秀文主动提的啊，就是他提出来的他妈才知道有这么个人，他要是不提，他妈原本还想着在四九城给他张罗个对象呢。”
    半个小时后，王圆圆和宋宵提着不少好吃的出了门，他俩在路上讨论孙秀文结婚这个事儿，除开刚知道的时候不可思议，讨论了一会儿就觉得也算是意料之中吧。
    人都在成长的，刚去下乡的哪个稚嫩的孙秀文已经成长了，当初的他希望得到的爱情是刻骨铭心的，经历过一些事以后，可能想法就变了，只想要平平淡淡，不离不弃的那么一段婚姻。
    至于铁牛，当年当时的悸动，早就是过眼云烟，他大概放下了。
    毕竟在他陷入在抑郁状态的那阵子，只有田明芳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细心的照顾，这样的举动是很打动人心的，他年纪到了，如果真要选择一个人成家立业，为什么不选一个对自己非常好的人呢。
    不一会儿，车子进了大院，在宋家小楼外停下。
    门卫一看车牌就给开了门，王圆圆跟着宋宵进了院子，这里她是第一次来，本来在路上还不怎么紧张的，但看见门口荷枪实弹的警卫员，脊背略略挺直不少。
    宋宵问迎出来的王妈：“爷爷呢？”
    王嫂朝他们悻悻地耸耸肩，指了指三楼窗户，做了个撇嘴的手势，哎的一声叹气。
    意思是老爷子正生闷气呢！
    宋宵牵起王圆圆的手，“一起上楼。”大步往屋里去。
    他就当着王嫂的面拉着王圆圆的手进了屋子，王嫂盯着他们拉在一起的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第一反应是拿扫帚和簸箕。年轻人处对象亲密一点可以理解，但这是亲密到老爷子眼皮子跟前来了，老爷子可是上辈儿人，他们这个“卿卿我我”不注重仪态的热恋状态，叫老爷子瞧见了没准要大发雷霆，扔个把茶杯什么的。
    “爷爷，我跟圆圆过来给你送饭了。”
    宋宵敲了敲门，见里面没反应，把门推开一条缝。
    沙发上一道坐的笔挺的身影，正面对他们黑着张脸，“要进就进，凑在门口畏畏缩缩的干什么！”
    他们两个很尴尬地挪着步子进了书房。
    王圆圆挤出笑容，“爷爷，别生气了，我给您道歉，对不起，是我口无遮拦了，回头我一定制定一个非常详尽的过年计划，里面要明确我接下来一年的目标，涵盖到每天的作息时间，任务分配，确保这两个月的时间精准高效的用在我的自我提升上，等规划好之后，我第一时间先给您过目怎么样？”
    宋怀榆瞪她一眼，“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的揶揄，虽然你已经很优秀了，但是，规划还是要有的，骄兵必败！”
    说不再搭理她，转而看宋宵：“午饭时间早就过了，带哪门子饭，纯粹打扰我喝茶看报。”
    王圆圆忙从宋宵手里接过食盒放在茶几上，笑眯眯地说：“我妈知道您中途有事不能如约去我家吃饭，特意多给您装了不少吃的，都是您平时上我家爱吃的菜。”
    她打开食盒盖，浓郁的菜香飘出来，宋老爷子喉结滚动了一下，“拿出去，书房里不准放味道重的东西，把我书房都污染了。”
    “开窗通风就好了呀，这个茄盒是我妈专门给你炸的，她说您这里的饭菜太清淡，偶尔吃一次油炸品没关系，您也爱吃，她今天特意多放了不少蒜末进去。”
    老爷子抿了抿嘴，悄然咽下口水，但还是一副不想吃的模样，瞥着她，严肃地说：“详尽的春节计划就不用做了，反正你也没有那份耐心，做出来也是应付差事的形式主义，这里有一份别的安排可以供你选择，我接到上面的邀请，邀请我到北戴河去，那边的老干部疗养中心不错，去修养两个月，可以带两个家属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