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快一点,牛车顺利抵达了苏家庄大队。
大队村口跟前静悄悄的,闷热的盛夏,知了的叫声都快被热化了,声音明显没夜里清脆了。
社员们刚吃了饭,窝在大树底下乘凉唠嗑。
“唉,俺咋感觉食堂里头滴糊糊越来越稀了?晌午喝了一肚子的水,刚才撒两泡尿就空了,饿的人心发慌,其他大队也这样吗?”
“是咧!俺听说,隔壁百亩地大队,口号喊的呱呱叫,实际上大队粮仓都空了!”
“啥?那咋能行!大队里连救济粮都没了吗?”
“可不咋的!都没了!这还没入冬呢,就开始往上头公社申请救济粮继续办大食堂了……”
“这可不成!公社的救济粮再多那都是有数的,他们百亩大队申请了,其他大队也学着上报申请可咋整?”
“坏了,那俺们大队可咋办!俺们大队的粮该不会也快吃完了吧?”
“咱们大食堂负责做饭的几个婆子们咋说?”
“能咋说,最近卖鸡蛋多换点粗粮,能囤就囤,俺看大队食堂是办不久了……”
说着汉子压低了声音:“苏家大娘你们都晓得的,她一个寡妇能养大六个娃,精明的很!俺听说苏大娘家吃完这批交的粮就要单开灶了,她跟大队长说是要给苏小六补身子,但实际上谁晓得呢?不过俺觉得跟着苏大娘走准没错。”
“有道理啊,毕竟老苏家可是认识县城大领导的,万一提前知道啥小道消息呢,缺粮吃可不是闹着玩的,俺爷说以前打仗断粮是真会饿死人的!”
“别说了,等会苏大娘听到估摸着又要骂人了……”
……
从牛车上下来,拉着闺女就要往家走的苏老太太瞥了那群人一眼。
一群大老粗故意掐着嗓子讲话,一看就没憋啥好屁,指不定聚在一块说她的坏话呢。
苏老太太冲他们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吓得那群年轻的老爷们儿一哆嗦。
这年头妇女打架比汉子还生猛,汉子怕犯流氓罪,又怕真跟女同志动起手来闹出笑话,但妇女同志啥都不怕,打起架来不管不顾的,跟要吃人似的,可吓人了。
尤其是苏大娘,年轻时候的凶悍事迹已经足以吓住这帮子小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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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的时间过的飞快。
夜幕降临的县城,冒出了等候已久的人。
沉甸甸的大木箱子被人运到了码头,码头边缘有七八条小木船早早的就等在那了。
这一趟可是来钱多还不累人的活,只要把大箱子里的货送到河中心就能赚十块钱!哪像白天的时候,卸上一吨的盐才赚个一两毛。
因而没人关心要送的东西是什么,他们只关心赚到的钱能让家里吃点好的。
“赶紧上货!动作麻溜点!”
“还挺沉。”
“东西小心点搬,这么轻省又赚钱的活干的好了才能有下一回,干得不好可就没机会了。”
“是!晓得的!”
岸边热闹,无人在意,正因为热闹,才无人在意。
四四方方的大箱子被分别运上小船,沉甸甸的份量压的小船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摇摇晃晃,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翻一样。
“行了,小吴跟着我去看着货上船。”头戴深蓝色解放帽的中年男人看着浮浮沉沉的小船眼神微暗,眉头紧皱,总觉得预感不好。
说话的男人身上的衣服穿的极为朴素,甚至被洗的泛白掉色,但听他的语气就能明白他的地位显然不低。
“孙哥,那边给弄好了通行证,这一趟,简单。”被称作孙哥的中年男人压低了深蓝色解放帽的帽檐:“行了,留两个人在码头守着,其余的都回去吧。”
说完,孙哥带着小吴跳上了小木船,小木船顺水流,沿路没有灯火,领头的小木船上挂着昏黄耀眼的马灯,对熟悉小运河的船工们来说,这点光就足够了。
七条小木船井然有序的跟着前头的小木船,夜晚顺着河面的风,小木船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小时就到了河中心。
小运河并不小,小运河中心河面上的船很大,被马灯一照,河面上就摇晃起了黑压压的倒影。
小木船围在大船的旁边,固定好了位置,开始上货。
因为在河中心,船身不稳当,所以负责上货的都是有经验的老船工,因着给的钱多,他们干活十分讲究仔细,但慢工才能出细活,干的细致就更费时了。
河面中心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上货的口号声,其中还混合着大船里压低声音的说话声。
“樱子小姐前几天就没了消息,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的去打听!”说着一口流利方言的男人明明不近视却戴着一副黑而厚重的圆框眼镜。
“打听了,但没有樱子小姐的消息,我们先按照樱子小姐的指示把货运回去再说。现在樱子小姐已经失去了消息,这批货继续放下去很不安全。”
“八嘎呀路!”
“你冷静点,这里是华国,不是……”
“外面那么吵他们根本听不见!就算听见了,让他们永远闭嘴就行了!”男人摘掉了碍事的黑框眼镜,露出了阴狠的一双小眼:“田中君,希望你能记住,如果樱子小姐出事,我们回去以后也难逃一死。”
田中康介皱起了眉,他不喜欢阴晴不定的接头人,在华国的地盘无法克制脾气,早晚会出事:“这件事我很清楚,但樱子小姐从小就被安置在华国,不会有人发现,如果有,就让京都的朱家出力,他们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不敢不做……”
随着木箱子一件件被安置在了大船的船舱内,船身摇晃的越发厉害,隐约还能听到金属与船身碰撞发出的声音,但因为木箱子被放下时也会发出撞击声,所以根本无人在意那点异样的动静,只想着早点卸完货,早点回去领工钱。
船工们卸完了货,一个个都回到了小木船上等着。
老孙带着小吴在船舱内交涉:“之前已经点货封箱了,现在要再点吗?”
“不用了,没时间在这里浪费。”田中康介语气平和:“等送完了这批货,你们要安静一段时间,别冒头。”
老孙一听觉得不对,却没有深问,因为问了对方也不会说实话,还不如自个回去打听。
“那我们先走了。”
“嗯。”
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大船的船身摇晃的越发厉害,那道清脆的金属声越来越闷,就在站在船舱里的田中康介觉得不对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一声巨响,没等他反应过来,脚底炽热的气浪瞬间将他吞没,一旁的三人被爆炸的余波炸得东倒西歪眼冒金星。
大船的船身分裂,四面八方的河水灌入了船内。
“怎么回事?”被余波炸飞的黑框眼镜男人目光惊恐不定,连头破了流了一脸的血都没发觉,他实在耳鸣的厉害,五感都失灵了。
“船底被‘水鬼’凿开了洞,有人偷放了炮弹……船要沉了!”
“不!快把箱子里的东西……”
“大和君,箱子里面没有任何东西,被炸开的箱子里只有泥土,没有瓷器的碎片……我们被骗了!”
“什么!”
炮弹炸开的威力大的惊人,在河面上爆发,水花四溅,传的很远,没一会河面上负责巡逻的船就划了过去……
这一夜有人睡得安宁,有人梦中惊醒,有人仓皇逃命……
睡得安宁的那位还不知道自个随性而为的那些个小事被拼凑起来以后会迸发出怎样的惊人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