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转眼到了六月下旬。
一九五九年六月二十二。
夏至来临,暑气越发灼热,呼吸间都是炽热的风,活像是要把人给蒸熟了才肯作罢。
可比起夏至时分已热到怪异的天。
另一片天也开始有了大动作。
近小半个月的来,上头的会议和下达的指令就没停过。
其中有能对外公布条例命令的,也有不能公布的严格保密计划。
知道内情的少之又少,因此政策一经下达就使全国哗然。
明面上公布的政策中有一项是:鼓励全国上下没有工作的有志青年下乡支援乡镇建设、凡建设表现优良者可被推荐进入工农兵大学。
这可是华国原本没提起过的计划。
不过有人好奇,大张旗鼓的让这么多的知识青年下乡种地,这不是文化人吗?
可没等他们质疑,京都世家留学归来的孩子们却都一致报了名,准备下乡。
积极得很。
也不知是着急去种地,还是有什么别的事要做。
再有就是在计划经济、统销统购的格局下,华国突然发布了新令以及一张评选标准。
——凡有支持华国建设重大建设、援助华国发展的爱国同胞,相关事务可特事特办,一切事务由国务院操办。
命令刚发布没多久,就有小道消息说已经有一张名单递了上去。
估计马上就能有结果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居然能让顶头的那片天改了风向?
国内议论纷纷,国外听到了华国的动静自然也没闲着。
当苏方得到消息,说华国不仅没有因为‘核弹梦’破碎的事一蹶不振,反而想方设法的要从华国富人手里拉投资,看样子是还没对核弹研究事业死心,因而他们又出了一招……
“要债?”
周文成从繁忙的事务中刚抬头就收到了秘书递过来的消息,他面色凝重了不少,拿起了一旁的行程表。
秘书点头,对照翻译过的电话简记认真汇报着消息,尽可能避免错误转达:“今早驻华使馆的费奥多大使来电,传达了苏方的紧急消息……”
“苏方要求华国将以往支援华国的债务清算,苏方要求华国一次性还清所有债务。”
“这件事不是已经处理过了吗?”
周文成捏着眉心,克制下内心的烦闷,平心静气道:“苏方要债经过上次谈判确定分期十年还清……”
毕竟是苏方在华国已经完成要求的情况下单方面的撕毁了协议违约,并不是华国违反了协定。
华国愿意偿还所谓的债务是为了不遭人诟病,并不是真的完全认可这笔债。
当初苏方打着援助的口号赊给华国的物资中有多少水分,双方心里都清楚。
周文成合上了手中的行程表,起身,正欲要下令约见苏方大使,就听办公室大门外的军卫敲响了门,声音稳健:
“报告!收到红市加急来信。”
以往信件的事虽然经他们手检查是否安全,但向来是由秘书进行转达的,
可前不久,周部长专门找到护卫长说,有关红市的来信,特事特办,必须第一时间告知。
“进来。”
周文成绕过办公桌,走到了门口,军方留在这里的护卫一将红色信件递过来,他便接住了。
摇钱树、财神爷,谁舍得慢待?
若是能见到面,他一定会盛情款待对方。
周文成动作仔细的揭开信封,拿出信纸。
看完后,纸张在空中轻颤。
“部长,还要连线费奥多大使准备谈判事宜吗?”秘书看了眼钟表,适时地出声打断了周文成的静默。
周文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不急。”
他将信重新折好放进了信封。
红市答应由他们亲自运送那两颗核弹样品了,甚至运送员可以陪同试爆……
这样的自信也只有红市那批人有了。
周文成安了心。
苏方那边,照例还可以再拖一拖,反正对方已经撕破脸了,再差也差不到去。
上面已经按照大将计划中的建议声势浩大的将‘知青下乡’‘特事特办’的条例宣扬出去,只为了给那批人的下乡动作打掩护。
眼下,他们大约已经聚在一起了吧?
周文成缓缓扬起唇角:“杨秘书,苏方那里你尽量拖延,我要出去一趟。”
杨秘书点头:“是。”
得到消息的周文成走访了几处地方,而后秘密出差,看路线,是去了京都。
-
临近晌午。
苏家庄生产大队。
上午被喊去公社开大会的苏大林黑着脸回来了,且一回来就召集了全大队的社员,说是要通知了几件大事。
苏大林阴沉着脸,但也没把火气往社员们身上撒,因为他知道上面的事底下人只有听从安排的份。
“听好了!过阵子,大队里就要来人了。”
被叫来的社员们满脸不解:“大队长,咱们大队里要来啥人啊?又要来领导检查吗?”
苏大林忍着在公社里受的憋屈,沉声道:“知青们又要下乡了,这回来的可就不是三五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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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年轻的社员没经历过,所以不知道知青下乡意味着什么。
因而随口就道:“他们来就来呗,让咱们乡下人也睁大眼瞧瞧城里的文化人都是个啥模样。”
“是咧!俺听说城里人都白净漂亮的很,要是他们能跟咱们大队的俊后生、俏姑娘看对了眼,搭上了亲,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儿嘛!!!”
“好事?”
苏大林冷哼一声,语气严肃又恼怒:“你们认为这是好事?!!”
“他们来了,吃谁的住谁的?”
刚才还在说话的两个年轻社员支支吾吾的不敢吭声。
苏大林又问:“城里人是在城里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对象了吗?干啥非得来咱们乡下找?”
“当初那宋家小子该是个文化人吧?结果呢!一天到晚肩不能挑手不能累,大队里好些个能干的大姑娘都被他给骗的团团转,让他们老宋家的扒在你们身上吸血!”
“这宋志勇还是咱们乡下出身的文化人呢!”
“连他都打心眼里的看不上咱们,那城里人眼界那么高就能高看咱们乡下人了?”
“别是又被骗的晕头转向,一股脑的掏心挖肺,最后还落不着半点好!”
苏大林絮絮叨叨这么一大串不是看不上城里人。
他当然也知道城里人比乡下人有钱,比乡下日子过得好。
但他觉着,如果不说出其中的利害关系来震慑住队里那些眼皮子浅、没脑子的人。
生怕真的会有人会动花花肠子和歪脑筋、喜滋滋的以为扒拉上知青们是天大的好事!
万一整个苏家庄生产大队的男女老少都被这样缺心眼的二百五带溜着一心只想着相中城里知青,榜上高枝儿,坐等一家子跟着鸡犬升天……
那到时候生产队的风气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呢!
现在旱情严重,虽然有水源了,但队里大片的田地都需要日日浇灌,可即便如此,粮食要减产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光是庄稼减产就已经闹的他心力交瘁。
要是再闹出点什么丑事来,那他还活不活了?
他可是听说过的,公社底下还有那给知青下了药让家里的娃去把生米煮成熟饭……
有的知青脾气软就从了,有的硬是被逼到自杀都不同意。
最后闹的沸沸扬扬,大队的名声和脸面都丢到十八里外了。
打那往后,闹事大队里的适龄男女全都找不上好亲事……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苏家庄大队里头绝不能出这样的丑事!
苏家庄大队的老苏家可是出了两个护国大英雄,还有国梁那孩子,听说是准大学生的苗子!
再有就是小六这个福星在……
他这个当大队长的可不能让全大队的好前程都被断送。
苏大林深吸几口气。
他有预感,有小六一家子在,往后整个苏家庄大队不愁没好日子过,隔壁的刘家沟劳改农场就是个活例子。
现在又是挖泥巴烧砖搞砖窑厂,又是盖发电厂。
听说黑夜里还运东西来呢。
阵仗可不小呢!
苏大林冷静了下来,看向一旁,道:“柱子叔,有财叔,之前让你们清算的粮食都按每家每户的人头加工分给分匀了吧?”
苏大林这话一出,站在人堆前头的苏柱子和王有财都点了点头。
两个老头心里也明白,大队里头是时候该分灶了。
原本吃大锅饭就是一部分占便宜的愿意,一部分吃亏的不愿意。
好些个人都憋着火呢!
往后等那群知青来了,还要挤在食堂里头一起吃喝,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开始肯定没人敢说,可时间长了,谁家能乐意自个辛苦赚回来的口粮天天贴补一群外人?
苏大林正是早早的看清了这一点才将社员们聚起来,又是敲打又是分灶的。
因为他心里明白的很,与其等闹出来了再分灶,不如提前分了。
免得到时候闹出事来难办。
到时候谁愿意贴补就自家出粮去贴,省得他这个当大队长的夹在中间,费心出力还两头不落好。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刘家沟劳改农场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们可不在乎有没有知青过来,反正过来了也是一起吃苦受累。
再者……
有小六队长在,他们已经没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权利了。
苏淼淼看着最先盖起的砖窑厂,笑而不语。
她可什么都没做,只是跟爹感叹了一句:要是刘家沟有自己的砖窑厂,以后大队里的人想盖啥、用砖多方便啊。
现在县里省里砖厂的资源都紧张,普通人买砖要排队等到一年半载以后的事都不是什么秘密了。
而刘家沟这一片如果搞特殊直接征用砖头盖厂子肯定会被有心人盯上的。
但如果是在刘家沟劳改农场盖砖窑厂就不一样了。
在这样酷热的气温下,搁窑厂里头烧砖可不是个好活。
让犯罪分子做苦活累活,磨练他们的意志,端正他们的思想,这不是很合理吗?
当然了,她也有一定的私心。
现在爹也回来了,家里的存款也是水涨船高,以后娘花钱大方点也不怕了。
所以家里那个修修补补的泥胚老房子也该鸟枪换炮,趁早盖个娘喜欢的青砖大瓦房,让她享享福。
想着对未来的美好计划,苏淼淼的心情就更好了。
“小二。”
【在呢~~~】系统软声回应,一句‘在’愣是说出了‘奴才在’的既视感。
苏淼淼已经习惯了小二的语气,干脆的吩咐道:“让运送核弹样品的那队机器人再带点小小的‘见面礼’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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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青山县火车站专列带来了一批人,他们被秘密安置在了原苏方技术专家所住的小洋楼里。
那里的宿舍环境,比其他地方都要好,也更安静,用来议事更没人会来打扰。
……
苏家庄生产大队,老苏家。
夜幕降临,大队里头见不到一丝光亮,唯有老苏家奢侈的点亮了一盏煤油灯。
这个点他们早就吃好了晚饭,也不知为何要点亮煤油灯……
“你咋回来了?”
苏老太太只有夜深了在自家小院里才会穿短袖,出门再热她都会穿件长袖的衬衫,免得下地干活被晒脱皮。
苏振华正身手利落的翻着家里小院的土墙呢,就被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照出了脸上的囧色,他闷声道:“外头的活一忙完我就回家来了……”
这次又是忙的将近十天半个月没回家。
再加上开了几个小时的会,头都大了。
一出门就是无边的夜,伸手不见五指,让他越发的想家,想桂芬。
他怕一切都是梦。
所以连夜翻墙头都要回来看看。
“走回来的?”
苏老太太不信。
苏振华跳进了小院,站在院墙底下尴尬的搓了搓手上的黄泥灰:“自行车还在外头。”
他原本是准备跳进来给自己开门的,谁知道被桂芬抓个正着。
“我以为你睡了,就没喊。”
虽然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但此时的苏振华却像是犯了错的新婚丈夫,面对媳妇依旧局促不安,生怕被讨厌。
他心里有愧。
离开家十七年,现在回家了却忙得脚不沾地,夜里才能偷偷回来。
这样太对不起桂芬了。
所以……
他不敢像从前的自己那样傻里傻气大大方方的稀罕桂芬,只得处处小心翼翼。
以至于夫妻俩现在显得有些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