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最开始的计划绝对不是这样的。
如此操作真的巧合太多,而做计划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巧合。
若王佐当初给林海提交的是这个计划,那么想必现在那根狼牙棒就镶嵌在王佐的五谷轮回之所出不来了。
但是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了。
在太子搞出这一处幺蛾子的时候,谢芷慧就知道,原来的在太子酒里面下一点“十鞭大补汤”浓缩液的方案只能彻底作废。
毕竟如果眼前的事情要是过不去,不要说喝酒,不直接反目成仇就算好的。
虽说原本计划里面也包含了让张元和太子反目这部分,但这是实在不行退而求其次的做法。对于政治人物来说,不管怎么样的挑拨离间,只要他们还有共同的利益,哪怕他们之间有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他们也能结成同盟,所以反目是在一切计划都失败之后的选择。
鉴于夏国主出气多进气少的现实情况,更加激进的做法才是匹配现状的。
作为一名在控鹰卫和情报部经历了双重培训的王牌干员,谢芷慧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自己需要做什么。
太子今晚必须死。
最好是能死在婚宴上。
最好是能让张元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干掉他。
所以当众人手忙脚乱的把他们拉开的时候,大家见到了令人震骇难言的一幕。
太子呈一个卍字形躺在地上,两眼上翻,嘴角蠕动着似乎想说点什么。
在太子的左胸,端端正正的插着一把匕首,匕首几乎全部没入,哪怕是没有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太子定然是无救了。
然后再往上,嗯,那就是一只握着匕首的手。
不出意外,那只手长在了御史大夫,下一任中书令,本次婚礼的新郎官,这间大宅子的主人--张元张大人的身上。
若是有断肢再接之术,想必张大人在这时候一定想把胳膊砍下来再接到别人的身体上。
只可惜医学没能发展到这一步。
没有尖叫与惊慌失措。
来的人都是达官贵人,在他们的生涯中,哪怕是没能亲眼见到,但政变、宫变一类的事情也算得上是耳熟能详了。
现在无非就三种情况。
要么张元是被嫁祸的。
那么张元死定了。毕竟太子是死在他家,匕首在他手上。在这样的情况下,宾客至少现在不会有危险,毕竟嫁祸的人也需要证人。
要么张元是激愤杀人。
那么张元死定了。这没啥说的,储君虽然也是人,方法用对了也很容易杀死,但不意味着脱罪很简单。这种情况下,宾客现在也是安全的,毕竟张元没能提前准备,也犯不着杀掉如此多夏国的高层。
要么张元就是想造反。
那么张元死定了。当然,也不一定,万一人家真的成功了呢?在这样的情况下,宾客就非常不安全了,至少不是张元一系的官员被清洗掉是应有之意。
但是既然人家准备好了要造反,现在你惊慌失措的大吼大叫也于事无补,甚至有可能被当作敬猴的那只鸡,所以还是需要安安静静的听着张元怎么说。
若是张元的计划可行,那么临时参加一个也无妨...至少先活过今晚。
正当张云愣在当场而众人心中百转千回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开口的居然是谢芷慧。
只能说张大人娶了个贤妻,这份当机立断的果决超过了现场绝大部分人。
只见谢芷慧趁众人愣在当场的机会,一把就把张元推到原本留给太子的主座上,然后用力拔下插在太子胸口的匕首,顾不得尚有不少鲜血喷射到脸上,便回身一刺,堪堪把匕首递近了那个嵬名婉儿的脖子。
谢芷慧完全没去看嵬名婉儿那双不可置信的大眼睛,不过总的来说,盖头滑落后的嵬名婉儿确实是个美女,只可惜再无人关注这点。
而由于现场过于紧张,哪怕是有人想趁热,估计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张元见状,双手撑着桌子似乎想站起来说点什么,谢芷慧赶紧上去一把扶起张元,并且用手他腰眼上用力一捅,那原本积攒了点力量想说话的张元便一时之间再也张不开嘴。
谢芷慧把耳朵贴在了张元的嘴边,只隐约听闻张元说道:“是你干的,你是探子...”
谢芷慧边听边点头,然后一把把张元按回椅子,便大声对门外的方向说道:“老爷说了,立刻动手,大凉帝国万岁!”
一片哗然。
在刚刚这电光火石之间,不少人想了无数个版本,却始终没想到,深得国主和太子信任的张元居然是凉国的奸细。
不过想想似乎也合理,毕竟张元全家虽然死光了,但是杀人的是凉国守将,虽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过谁知道那些人的身份是什么?也还不就是张元说是他家人也就是了。
再说了,哪怕真的是家人又如何?
哪怕是千年内的史书,那些杀光全家去做死间的也不在少数。
我靠,居然是个大新闻。
这是众人心中的第一想法。
我草(一种植物),我死定了。
这是众人心中的第二想法。
毕竟对于间谍来说,能杀多少都行,反正都是夏国的官员,而且现在人多,就地投降也来不及了,况且没听说过间谍也抓俘虏的。
众人中有几个是武将出身,反应算是一等一的快,虽说因为品级的原因他们的站位不算靠前,但要是想退出门外,却也是方便了很多。
因此他们的第一想法就是赶紧冲出去,只要找到太子带来的禁卫,今晚这件事还有翻盘的机会,而自己只要挂上了带领禁卫活捉张元的功劳,也许时候论罪的时候能逃过一劫。
这是最为正确的做法。
所以当他们踢开正堂大门的时候,见到了一地的尸体,绝大部分尸体的主人都是东宫禁卫。
在门外的人提前动手了。
当有人看到太子胸口插刀,喊出来那句:“殿下你怎么了?”的时候,太子的禁卫就想入内查看,在这个时候,门外的人就已经动手了。
杀人者穿着张元家的家丁仆役的服饰,手持凉国制式长刀,看起来精干有力训练有素,常年作战的武将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些人必然不是家丁,只能是在战场上杀惯了人的老手。
随着杀人者持刀冲进正堂,杀戮便开始了。
那几个武将还打算冲过去挟持住张元,想他一介书生,定然是没什么武力,只要制住了他,还是有希望的。
结果当他们用力推开众人,才发现张元和谢芷慧早就从屏风后退走,前方变成了十数名全副武装的张府家丁和一个快凉透了的太子。
参加婚宴的宾客没人再去考虑张元到底想做什么了。
因为他们都死了。
正在花园中品茶的嵬名元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汉子朝他走来,莫名的紧张了一阵,定睛一看,虽然这个人不认识,却穿着张府家丁的衣服,便定了定神问道:“如何?”
“成了。太子和来吃喜酒的都杀了,张元活着,捆在里面。”那汉子说道。
若是有张府原本的下人在现场,当能认出这个满脸憨厚浑身是血的汉子,就是那个新夫人的表姐夫,听说他做菜的手艺不错,想不到杀人的手艺也还行。
“点火,通知其他人,动手。”嵬名元知道这个时候决不能退缩,反正第一刀已经捅出去了,再捅几刀也无所谓。
三堆火从张府后院的小山上被点燃,相隔数里也清晰可见。
不多久,数队太子东宫的禁卫来到王宫各个门口,有的手持太子令牌,口称:“张元造反,围攻东宫,被太子打退,先在张府做困兽之斗。现太子在张府外指挥战事,派人来王宫通知加强警戒。”
有的只有两三人,手持太子令牌说是要来取东西。由于太子监国的日子也不算短,晚上临时想起什么派个太监带着两名侍卫来王宫拿取也不是第一次了,守门的王宫禁卫刚要像平日里一样说太监可以进去,侍卫在门外等的时候,一把淬毒的匕首就已经镶嵌在他的肚子上了。
说实话,王宫八个门,被用计诈开的也就三个,另外五队人都被识破了。
诈开门的以最快速度清理门口的守卫,打开大门,放更多的人进去,而没诈开的便是直接强攻,毕竟他们也不知道其他门的情况,便只能按照事先的计划,直接往里打,最起码能为其他兄弟吸引一些守军的注意力。
今夜在王宫值班的最高指挥是王宫禁卫副统领嵬名远哥,算起来他也是嵬名王室成员,只不过血脉较远,没能混到一个好爵位,却通过自己苦练武艺苦学兵法,打过几次仗,虽说是小胜但也足以称道,便在王室中混到了个“知兵”的名声。
算是国主知人善任,也知道自己的安全一定要交给自己人才放心,他才出任禁卫副统领。
和以前的副统领不一样,只要是值班,嵬名远歌一定会穿着盔甲在王宫内四处巡逻,绝对不会在值房内呼呼大睡。
听到有禁卫前来报告王宫被攻打时,这位远歌副统领立刻下令召集手下全部六名千夫长到值房议事。
虽说不是直接下令死守或者呼叫援兵有些让人奇怪,但说实话夏国立国这些年,政变不少,但大多都是下毒、栽赃之类比较文明的手段,直接围攻王宫确实是第一次,守卫王宫的千夫长们也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听到军令之后没多想军令是否合理,反而是松了一口气:“上面还有人在指挥就行。”
随即六位千夫长进了值房。
一阵刀光剑影。
嵬名远歌带着两名千夫长从值房里走了出来,三人已经在左边胳膊上系上了一块红布,只见平日里颇为和善的远歌副统领长刀指天,大喝道:“荣华富贵就在今日,传令开门,所有人随我杀进去!”
另一边,王宫禁卫统领梁国荣梁大人今天并未当值,不过出于自己身份的考量,他觉得自己不便结交大臣,所以只是给张元送去了一份重重的厚礼,便早早的睡下了。
半夜时分,刚刚进行了大量体力劳动的梁大人搂着两名漂亮小妾睡得很熟,连卧房外有轻轻的敲门声都没有听到。
倒是一直强撑着没睡的两名小妾听到了那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敲门声如同鬼魅一般,只响了三次,便不再响起。
两名小妾轻轻的把梁大人的手从胸口上挪开,如同演练过无数次一般,一人用力捂住梁大人的嘴,另一人把一柄最长最锋利的簪子隔着被子插入了梁大人的胸口,然后拔起,再插入,再拔起,再插入。
由于梁大人算是王后的亲族,忠诚度上无可挑剔,而此人又孔武有力,为了防止他一时间没能死透,两名小妾用力了插入了他数十次之多,算是给平日里报了仇。
再确认梁大人确确实实已经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且真的不会回来了,两人才起身确认了自己身上没有血迹,便穿好衣服,打开门,吩咐道:“老爷想自己休息,我们就回房了,若没有老爷召唤,任何人不得入内,违者家法伺候。”
没人敢去违逆两名正受宠的小妾的意思,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随着大部分王宫禁卫的倒戈,部分坚守岗位的禁卫很快支撑不下去,便也只能在一名校尉的带领下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了国主寝殿的内,才依靠殿内太监搬动家具堵门的方式稍稍稳下阵脚。
当然,不是说大家冲杀不进去,而是已经到了这个关头,大家需要等着嵬名元亲身前来。
倒不是嵬名元不想来,只能说靠他自己走,八成这辈子都是到不了的。
当他手下的人把寝殿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时候,抬着他的软榻才走到王宫门口。
很明显在寝殿外指挥的人也算得上是嵬名元的心腹,知道他这个情况,所以众人也不着急,毕竟离天亮还远着呢。
至于中兴府的城防守军,只能说守军统领参加张元的婚宴还没回来,两名副统领一人被家中的小厮打爆了头,另一人倒是真的去了军营,却下达了按兵不动的军令。
所以大家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来解决目前的问题。
随着嵬名元的到来,对寝殿的强攻开始了。
最后的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却在嵬名元发话之前就奇怪的结束了。
一名老太监,大喊着:“陛下有话要说,先住手。”
众人这才发现,传说中已经没得救了的国主嵬名逋不知道什么时候披着身龙袍站了起来。
隔着床边的纱帘,大家看不清楚嵬名逋的情况,但听见那个老太监似乎对嵬名逋说了什么,然后嵬名逋点了点头,用虚弱的声音道:“朕还以为是太子,想不到是你。”
嵬名元不得不上前搭话,道:“舅舅,是我。”
“太子呢?”
“先一步替您去开路了,毕竟下面的路不好走,多点人去总是好的。”
“行,其他人都杀了吧,你一个人进来。”
嵬名逋说的话让人一头雾水。
不过似乎想到了王室内部的一个传说,嵬名元思量良久,还是点了点头。
当然,所谓的其他人都杀了这句话虽然充满了歧义,但嵬名元总不至于说让自己的手下都去死,便下令清理整座寝殿,包含那个老太监在内的人尽皆枭首。
然后在披上了两层超大号软甲之后,拎着轻便弩的嵬名元还是依靠自己的力量,花了一刻钟之多,进入了寝殿。
这时候寝殿内只有他和嵬名逋。
外面的人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
当然,既然是在老板面前,大家自然不能闲着,只能花这一个多小时,把王宫里能杀的人都杀干净,自此,哪怕是只看血统,嵬名元也是里王位最近的一个了。
随着一声“进来”,众人冲入寝殿,却发现嵬名逋已经死了一阵子了。
不过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
嵬名元亲手把一柄刻着“就是我张元干的”的匕首捅进了嵬名逋的尸体,流程总算走完了。
大凉天显八年七月二十日,在林海正式对高棉开战的当天,夏国国都中兴府发生了一起政变。
无耻的、忘恩负义的野心家,潜伏在朝堂内部的蛀虫、来自凉国的探子,被人唾弃的渣滓--张元,以婚礼为掩护发起了妄图颠覆整个夏国的政变。
张元及其庞大的党羽蒙蔽了重病的国主和年幼的太子,残忍的杀死了朝中数十位重臣,并且刺杀了太子,出兵围攻王宫。
王宫禁卫统领梁国荣作为张元的内应,打开了王宫大门,虽然副统领嵬名远歌拼死抵抗,但张元党羽人数众多,副统领抵挡不住,只能冲出王宫向王室成员,瓜州伯,国主最为忠诚的外甥嵬名元求援。
只可惜援兵来迟一步,恶贼张元已行那大逆不道之事,刺杀了国主,并且将在中兴府内的王室近支杀得干干净净。
还好嵬名元大人还在,他带领残存的禁卫与叛党做了不屈不挠的斗争。
最终在天明时分,击溃了叛党,活捉了张元。
目前,由于国一日无主,嵬名元大人不得不在百官(活着的那部分)的拥戴下,暂领国主之位,先行处理国主、太子与众大臣的身后事和追捕张元残党。
嵬名元大人邀请各地官员宗室入京,商讨另立国主的事宜。
这便是夏国官方对“七二零事变”的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