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义贞的努力不能说一点用都没有,只能说完全没有用。
清河军队依旧按照计划,沿途接收被他下令抛弃的城市,并且在一个月以后,准时抵达了泰京城外围。
在遭遇到泰京守备兵团较为坚决的抵抗之后,也考虑到长达一个月的行军,让士卒极其的疲乏,林海总算是下令休整,并且开始大规模的修筑前进营地。
当然,作为进攻方的林海倒是可以选择休整,但作为防守方的泰京守备兵团就没那么惬意了。
十一月初五,也就是正式确认清河主力出现在了泰京城郊的第二天,高棉王信约平再次召集了重要的文武大臣,开始新一期的朝议。
让人意外的是,杨义贞依旧站在右相的位置上。
这一点说实话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毕竟强硬对待清河,是他的主意,组织大军前去救援景栋也是他的主意。
这两条原本也没什么,本就是大家在朝议上定下来的,杨义贞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方案的提起方,若是打赢了,那么在场的各位资深官僚都有一万个理由把最大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可这不是打输了么?
那就是你杨义贞的问题了!
总不能英明神武的国王陛下和我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都有罪过吧?
虽然当时我们都表示了赞成,但那是因为我们都受到了你的蒙蔽!
这更加体现了你的万恶。
所以当杨义贞战败,并且超出了自己的权限,在没有得到高棉王批准的情况下就下令各地守军撤退的消息一传到泰京,弹劾他的奏章就如同潮水般的涌入了王宫,人人皆对杨义贞喊打喊杀,甚至还要诛他九族的。
刚刚一路狂奔回到泰京的杨义贞得到消息后只不过是冷笑连连。
呵呵。
有本事你们去啊。
不说现在高升泰被信约突片成了肉片汤,连下葬都分辨不出来哪是哪,国王不可能刚死了个左相,就反手把右相给宰了。
就说现在清河的大军就跟在屁股后面,你们弹劾我,好吧,那你们去抵挡清河人,你们要是挡住了,那么我就认栽。
所以在杨义贞刚刚回到泰京的大朝议上,面对汹涌而来的群情激愤,杨义贞面不改色,只是冷静的向信约平请罪,并且表示自己虽然损失了四万大军,但也收拢了各地守军,估摸着也有四万之多。
再加上紧急转移的各地财赋及粮食,让泰京城没有了后顾之忧,哪怕是被围城也不怕。
更何况当初只是抽调了泰京守备兵团五千多人走,现在带回来了四万多人,加上守备兵团原本的兵力,能用在泰京防守的总兵力高达十万之多!
当然,杨义贞毕竟打了败仗,不管怎么也做不到掩败为胜。
所以在他说完上述内容之后,便恭恭敬敬的跪下,表示自己愿意接受国法的制裁,请国王陛下另选贤臣去抵抗清河人。
“若是哪位同僚觉得能胜,只要立下军令状,老夫愿意让贤,并且今天就去刑场领这一刀。”
杨义贞如是说。
这句话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
众大臣受不了了。
就如同自己正在干坏事,刚刚把计划书写好,就被人直接发到了网上,然后就被人指指点点,不仅怀疑他的用心,甚至因为计划书本身就写得有问题,还被人怀疑智商一般。
不断有大臣出列,用最为恶毒的语言谴责和谩骂杨义贞,整个过程在杨义贞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和信约平抬头看天的过程中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
不过可能是杨义贞脸皮太厚,亦或者这个世界是一个低武低魔世界,大家的魔法攻击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在不少人骂得口干舌燥,甚至自己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之后,杨义贞依旧活得好好的。
信约平眼见大家骂得差不多了,便又淡淡的问了一句:“哪位爱卿接替右相,带领守备兵团防守泰京,驱逐清河匪帮的?”
信约平的声音不大。
却如同石破天惊。
他话音刚落,刚刚还吵吵嚷嚷如同一万只鸭子过河的朝堂瞬间就安静了。
还在激愤中的大臣立刻变得冷静无比,不仅立马闭口不言,甚至还退回了自己应该站的位置,然后开始眼观鼻,鼻观心。
信约平又问了一次。
这次似乎朝堂变得更加安静了,连殿外小太监蹑手蹑脚的走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魏爱卿,你来说。”信约平点了个人。
现场姓魏的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只得瞧瞧抬头看陛下指的是不是自己。
还好,不是。
泰京守备兵团的统领官魏舒马不得不出来搭话,他很清楚,叫的就是他。
不过这个话很难答。
纯粹从军事角度上来说,魏舒马其实并不想有个文官压在自己头上,不管是要野战还是要守城,自己一个人带着队伍去就是了。
只可惜王国的制度就是如此。
在任何时候,国王和百官都不会允许他这样的武将单独领兵。
不过还好,陛下至少要问他的意见。
这一点还要感谢杨义贞,若不是他在外面惨败,光凭自己的品级,甚至都没有办法来参加这样的朝议。
“陛下”魏舒马不得不出列,伏身跪地,大声答到:“老臣是个粗人,只懂行军打仗,不懂别的,不过清河大军到达在即,还请陛下早日定下领军大臣,臣好尽快安排防务。”
妈的,这个老江湖。
众大臣齐心暗骂。
信约平看着这个执掌了泰京十多年防务的老臣。
说起来魏舒马还是自己登基的时候提拔上去的,他原本其实也是东宫的侍卫长。
在先王重病之时,知道即将掌握整个高棉的信约平找到魏舒马,他很是认真的问过,告诉他,作为自己最为信任的人之一,希望魏舒马能够在未来替他执掌王宫的禁卫。
那一夜,魏舒马也是像现在这样跪在地上,却并没有打任何的马虎眼,直白的告诉信约平,对于高棉来说,谁掌控王宫禁卫不是大事,真正的大事是要掌控泰京的守备兵团。
只要守备兵团在手上,王位就会稳固如山。
但守备兵团并不是那么好掌控的,至少并不是依靠国王的一纸诏令就能掌控的。
若是没有拿的出手的功绩,哪怕是有国王背书,守备兵团怕是也只会阳奉阴违。
为了这个目标,第二天早上,魏舒马拿着信约平给他的推荐信,背上行囊就去了前线。
这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之后,魏舒马成功的带着对凉国和陈朝四战四捷的功绩回到了泰京。
也是在那一天,信约平力排众议,钦点了魏舒马成为了新一任的泰京守备兵团统领。
回忆着往事,看着和自己一起长大变老的臣子,信约平一时间百味交集。
他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说道:“左相和魏爱卿留下,剩下的人,都散了吧。”
众人知道,尘埃落定。
虽说在当时的局势下,信约平不得不依旧维持了杨义贞--魏舒马的指挥结构,但不管从哪方面看,这样的结构最多最多就是重复一次在景栋城下的大败而已。
那么既然在军报上的清河人真的走出了公文,出现在了现实的世界里,那么信约平不得不再次要求进行朝议,来商讨具体的对策。
只不过这次朝议的范围并不大,仅有信约平,太子信约治,右相杨义贞,兵团统领魏舒马和六部的尚书及侍郎参与。
可以说这是整个高棉规格最高的会议。
一度让潜伏在皇宫里的清河情报干员手痒的厉害。
倘若能想办法把御书房里开会的那一大坨人全部干掉,那么整个高棉就会如同熟透了的苹果一般掉落在清河的手心。
只可惜他们尝试了好几次,始终无法靠近御书房。
防守御书房的已经不是被他们渗透得跟筛子一样的王宫禁卫,而是魏舒马从宫外带进来的守备兵团精锐,让他们有一种狗咬王八无处下口的感觉。
虽然情报部干员在御书房外急得抓耳挠腮,但御书房里面的氛围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魏爱卿,与你相交半生,朕信得过你,这里也没外人,你直说吧,我们能不能守住泰京乃至驱逐清河军队?”
眼见大家都不开口说话,信约平不得不先提起一个话题,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话题,毕竟一切的谋划其实都是要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
“陛下。老臣从不瞒陛下”魏舒马伏地答道:“不能!”
“呵,倒也不出朕所料。”信约平感慨道:“国中军力不足,要驱逐清河军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陛下。”魏舒马猛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国王,一脸无奈的说道:“臣的意思是,臣守不住泰京。”
砰的一声,信约平的茶杯掉在了地毯上。
由于早就把所有的内侍全部赶走,御书房内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伺候的人,因此众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茶杯在地毯上不断滚动,然后停下来,茶水?润在这张刺绣上了天下舆图的地毯上,刚刚好将泰京所在的位置全部覆盖,远远看去,地毯的大红色在日久的灰尘中不断变深,却又经过茶水的沁润而再次透露出隐约的红色,如同鲜血干透了一般。
“爱卿,为何?若是短缺了什么物资,只要这城里还有的,爱卿可以不需禀报,直接取用。”信约平双手撑着书桌,让自己的上身挺直,看起来似乎没有被刚刚的坏消息打倒一般。
“陛下,其实城中物资充沛,臣能想到的守城物资应有尽有。而粮食更是储备了相当多,哪怕,哪怕是被围上个几年也是不怕的。”魏舒马低头道。
“那是为何?”信约平一脸不置信,道:“朕知道你,当不是你怯战,说吧,还有什么原因。”
“陛下,景栋一日陷落,大其马一日陷落。臣虽不知道清河人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但是可以说的是,不管是城墙还是城门,都阻止不了清河人的攻势。甚至如果集中兵力防守城墙的话,那么清河人将城墙炸上天时,我们将面临更大的伤亡。可如果不防守城墙,对方攻上来我们又该如何呢?”
魏舒马满脸无奈,道:“因此,清河人有了这个破城利器,那么坚城就再也不是我们的屏障,而只是把我们自己圈禁起来的篱笆罢了。若让臣说,唯一的办法也就是出城,与清河人决一死战罢了。”
听得自己的老臣如此说,信约平大约还有些不可置信,转头问到:“右相,你与清河人野战过,说说,若是倾守备兵团之力,能否在野战中一战而胜?”
当然,杨义贞是不会告诉他,他根本就没有参加野战,全程其实都是秦寿在领军,他自己除了躲在后方装逼坏事吃东西以外其实什么没做。
所以他一定要说点什么,尤其是今天王太子也在。
要知道由于自己的身体还颇为健康,信约平一直以来都在压制王太子的发展。
而这次居然让王太子接替了左相的权柄,那就说明从内心深处,信约平对这次的战争是没有信心的。
“陛下,从臣的经验上看,若是要击垮清河军队,王国至少要派出三倍兵力的精锐部队才行,而且要大加赏赐,激励士气,派出督战队,让士兵奋勇向前,方可一试。”
“三倍兵力么?”
众人心中不由得冒起同一句话:“果然是老狐狸。”
虽说清河方面号称自己有十万大军,但是经过斥候不断探查,朝泰京来的清河部队在经过数次分兵之后,加上动员兵和民兵,一共也就四万人不到。而守备兵团经过扩充,足足有十万之众。
所以如果说杨义贞讲只要两倍兵力就可以取胜,那么他一定能会被委派出去与清河人野战。
可他说了要三倍兵力,还要精锐,这他妈上哪去找?
要是王国拿的出这样的兵力,还至于被人推到都城么?
信约平依旧没有做出任何的决议,而是环视众人,道:“哪位爱卿还有不同见解的,不妨一起说出来,我们参详参详。”
“父王,若是不能力战,是否可以和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