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战十日。
    庞大的联盟军在一点一点的舔舐着伤口。
    在这片大陆上，伤亡高达百万的战役其实并不少见，一国之主在前线奋战至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若是把这些消息集中在某一天发布，却足以引起全天下的震动。
    这时候若不想点办法，那就不是军心不稳的事情了，还有没有军心其实都难说。
    传统的激励士气的方法很快就被联盟高层官员给实施了下去，黎明城中举行了一场规模宏大的祭祀典礼，在黎明城中的联盟高层，也就是林海和夏君傲当场哭得死去活来，现场悲痛的哭声配上宫廷乐师精心演奏的哀乐通过广播线路传遍了整个大陆，一时间似乎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了无限的悲伤之中。
    随后就是死者的极尽哀荣。
    林海以联盟首脑和信约突结义兄弟的双重身份深情并茂的朗读了一篇祭文，期间数次因为情感所至而泣不成声，由当世大儒连夜写就的宏大祭文被他的抽泣声数次打断...
    虽然文章的震撼完全没有体现出来，但效果却出奇的好，哪怕是曾经的高棉国民在听完这整整半个时辰的祭文（林海哭就哭了一刻多钟）之后也不得不承认：信约突陛下有个好兄弟。
    随后，林海面对信约突的灵位向全天下人发誓：高棉王国存在且将继续存在，信约突一脉的统治也将稳如泰山，任何妄图改变高棉王国政治现状的行为都将视为对联盟的挑衅。信约突七岁的儿子信约光将亲赴黎明城，在联盟高层的见证下即高棉王位，并且将在战争后进入清河学院读书，由林海亲自教导...
    随后，夏君傲则代表联盟众元首追封了此次大战的有功之臣，大凉帝国燕国公龙丘追封为燕王，大陈朝擒虎兵统领韩擒虎追封上柱国、五军都督府大都督，高棉王国统领阮岳追封武威侯...清河帝国原益宁县令刘大追封忠勤伯...原清河帝国军医院院正，林海陛下的义兄孙得友则被授予林海陛下亲书的“医者父母心”五字牌匾，并于清河学院医学系门口立像，作为医者楷模世代受人敬仰...
    活下来的人也得到了应有的赏赐，林海下令打开库房，分发酒肉，不管是战兵还是民夫，都能在经历了长期的物资配给之后，得到了大餐一顿的机会，而在此次作战中的有功之臣，也都被宣布加官进爵...
    仗打到这个地步，其实很多人心里都麻了。
    以前各大国就地开片，打得狗脑子都爆出来的时候，若你实在是想逃避战争，虽然很困难，但总的来说还是有办法的。
    不管是倾家荡产贿赂官差，让他们在抓丁的时候特意忽略你的存在，还是连夜收拾细软跑路，尽量跑到大后方，甚至跑到尚未参战的第三国，都是不错的办法。
    但时代变了。
    现在天底下没有一块土地与战争没有关联，那个林海，对就是那个天天在广播里不断说话鼓励大家积极参与战争的那个人，甚至把最偏远山区里的土着部落都拉上了他的战车...
    跑是跑不了了。
    行贿就变成了唯一可行的好方法。
    毕竟在这样全民动员的体制下，哪怕是地方上不起眼的官员都掌握了巨大的权利，别的不说，让你早一天晚一天上战场可能就是天壤之别...
    因此在第一次对暗渊的大规模突袭失败之后，就已经有人动起了歪心思。还别说，由于联盟的战绩是败多胜少，哪怕是胜也是伤亡巨大的惨胜，因此动了歪心思的人骤然间发现--这钱花得值啊！
    从三大国的情报机构搜集的信息来看，后方的腐败正在蔓延，若是不加以管束，整个联盟恐怕都有倾覆的可能。
    该悼念的悼念，该追封的追封，该赏赐的赏赐，那么...该死的人就该死了。
    “有人问我，我们为什么会失败？”
    广播中的林海如此说道。
    “我告诉他，胜负尚未可知，我们并没有失败。”
    “但为何我们总是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却没有取得与牺牲与之匹配的胜利呢？我和联盟的元首们常常考虑这样的问题。”
    “是因为敌人过于强大吗？”
    “几个月的交锋告诉我们，敌人的的确确很强大，但也没有强大到打不死的地步。前些日子的‘巡回俘虏展’就已经告诉了我们这一点。”
    “那是为什么呢？”
    林海的语气在一点一点的加重。
    “从历史的长河上看，我们就像是背负着整个大陆命运的旅人，在竭力攀登一座看起来无法企及的高峰。山势陡峭，前路多艰，这些我们都有预料，毕竟谁都不可能随随便便成功。但当我们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真正让我们步履维艰的，是那一双双一直把我们往山下拼命拽的黑手！”
    “尽管整个联盟都进入了配给制，金钱已经毫无意义，但总有贪婪的心妄图占有更多的财富。”
    “尽管全部人民都明白了这场战争是我们天生的使命，但总有胆怯的人后退到人群之后。”
    “尽管前路只有一条，闯不过便没有明天，但总有短视的眼睛就看着当下这几天。”
    “尽管整个大陆的一草一木都在为了我们的自由奋战，但总有自私的人臆想着用别人的生命去开创自己的明天。”
    “这些人，正在一步步的侵蚀着我们的联盟，让我们落入了危险的境地，这是绝对不可容忍的。”
    “现在，我代表联盟的全部元首，给他们一刻钟，一刻钟之内坦白并向当地的罪兵营报道，那么他们将会在战后与其他罪兵营士兵一样得到宽恕。”
    这个抉择其实非常的艰难。
    由于是面对全体民众的广播，几乎整个大陆的人都听到了林海的要求，也就是说如果在这个时候某人真的想站出来，那么他就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白自己罪行，并且跑向最近的罪兵营...
    别的不说，光是心理压力就够让人喝一壶的了。
    况且坏人只是坏，并不意味着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好，更不意味着他笨。
    是的，在这个时候参加罪兵营？可拉倒吧，罪兵营的阵亡率大家有目共睹，能活过三次作战的罪兵营士兵都成了其他士兵膜拜的对象--拜一拜没坏处，万一就把好运气传给我了呢？
    当然，若是苛责一点，林海这道命令也并不是没有问题的。
    一刻钟之内向罪兵营报到？有人就站在罪兵营的门口，但有人离最近的罪兵营的距离恐怕都有好几天的路程吧？一刻钟能到？就算飞也来不及了。
    不过林海并不在意这一点，在他看来，你都选择犯罪了，还会在乎公平？当初你修改名册，让别人代替你上前线的时候，你怎么不提公平？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要说没有人自首是不可能的，清河皇帝这么多年的积威并不是说笑，但林海并不在乎，毕竟各地自首的数据也没办法及时上报。
    “时间到，动手吧。”
    林海毫无波澜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
    不少人还沉浸在“是否要去自首”“不去是不是也不会被发现”的思潮中，甚至根本没注意到林海刚刚说的话。
    “联盟监察部，跟我们走一趟。”
    刚刚站在他旁边一起听广播的路人就直接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掏出一块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是没有人想过反抗，不过由情报部、控鹰卫和锦衣卫整合而来的监察部并没有因为换了个名字就失去了当年的能力，反而由于相互之间的充分交流变得更加强大...
    抓捕行动在林海与全大陆人民“我们必将胜利”的呼喊中持续着，因为细菌弹引起的动荡暂时看起来烟消云散...
    ...
    黎明城，屏蔽会议室。
    “不管怎么说，至少罪兵营的兵员应该能补上了。”
    看着各地陆陆续续汇总上来的抓捕人数，夏君傲自嘲的说道。
    “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
    “没办法。道理大家都懂，但事到临头了让自己做出选择了，很多人的心和道理并不站在一起。”
    “那些没有自首的人会怎么样？”
    “下次进攻之前用来祭旗吧，他们不配死在战场上。”
    “行。还省下了给他们刻灵位的功夫。”
    “前线有没有新的消息？”
    林海转头看向武将那边。
    “校长，前线观察哨已经确认，虽然我们将战线退回了环形山，但暗渊护卫军并没有趁机恢复他们曾经的防线。他们仍旧在我们最后的推进位置加固阵地。”
    成国荣手上捏着一大把电文，应该是各地观察哨发来的情报。
    “哦？哪怕我们在某些位置已经推进到他们炮兵阵地前方，他们也没有任何动静？”
    林海有些诧异。
    在上次的进攻当中，联盟军有些地方推进得并不理想，所以对方没有前推阵地可以理解，但在几个重要的节点上，尤其是由于燕国公和信约突带领亲卫的绝死突击下，联盟方最远已经打到了暗渊护卫军的炮兵阵地前方几十米的地方。
    正常情况下，暗渊护卫军要么应该选择后撤他们的炮兵，要么就该增派兵力构筑工事来护卫炮兵，什么都不做是什么鬼？
    “校长，我们商量之后觉得，只有两种可能。”
    “什么可能？”
    “要么是lkn93还在维修中，短暂的开机让他无法下达过于复杂的命令，所以各地的护卫军都在等待进一步的指令。”
    “应该不是。”
    林海想了想说道：“从他被火烧到现在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了，暗渊里不可能连这点生产能力都没有。再说了，机器人不是人，他不需要把自己维修到各方面都完好，他只需要将自己的处理系统维护好，哪怕只剩下一个头，他都可以继续指挥他的军队。身体对他来说其实不是必要的。”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了。”
    “什么？”
    “他们的兵力已经严重不足，只能通过收缩防线的方式来维持战线，已经无力前突了。”
    说到这里，成国荣顿了顿，像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加严谨一般，他补充道：“但是我们还缺乏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那就去证明。”
    “是的，我们有个计划。”
    “行吧。”林海点了点头：“不过新组建的罪兵营人数并不多，你们还是省着点用。”
    经过了数日的休整，联盟方再次派遣军队进入了环形山内部。
    当然，致病的细菌仍在，而暗渊护卫军到底还有多少细菌弹的库存其实也是个未知数，所以在联盟高层的授意下，本次行动仍旧以罪兵营士兵为主，穿戴了鲍姑紧急设计的防护服的督战队士兵在他们的后方一百步外端着强弩亦步亦趋。
    果然，只要舍得下本钱，没有什么消息是证实不了的。
    罪兵营在四个方向的进攻结果很快就汇总到了黎明城。
    “效果很显着。虽然敌军仍旧发射了细菌弹，但从发射频率和规模上看，他们的细菌弹库存已经耗尽。”
    一名武将联席会议的参谋自信的说道。
    “他们有没有可能存了一批炮弹，到时候给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上次是我们不懂，被他们打懵了而已。这玩意儿有潜伏期的，只要我们控制进入环形山阵地军队的规模，并且在受到细菌攻击之后立刻对敌发起进攻。相信我，疫病根本就来不及爆发。”
    “除了细菌弹以外呢？元首们提到的毒气弹怎么办？”
    “新生产的防毒面具已经到位，防毒小册子已经下发，全军的文工团都在表演如何防毒气。当然，效果还需要测试，但至少我们不会再次被人打懵。”
    “兵力呢？谁在负责研究兵力？”
    成国荣作为现在武将联席会议的最高负责人，点了点头算是认可的了上述的分析，转而对其他人问道。
    “我们研究了这次作战中护卫军的调动，可以确认，本次作战中他们从后方调动援军的效率和数量都有相当的下降。我们认为这是由于后备力量减少，导致兵力短缺和调动距离变长所导致的。”
    确认了所有消息的成国荣看向了主席台上的两名元首，在他说话之前，全程旁听了的夏君傲就直接朝林海点了点头。
    林海会意道：“行。鲍姑的方案大家也看过了，物资储备也已经完成，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的话，就按计划行事，从今日子时开始，我们将对暗渊发起不间断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