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对小徒弟的教学进度得从识字开始，更没有想到小徒弟头一天来就能解决让陛下头疼许久的一件大事。
    师徒二人连晚饭都是在书房吃的。
    因为更加信道，全塘对儒家那套守制的要求并不如何遵从，所以晚饭只是清淡却有鱼有肉。
    师父师父，为师为父。
    这是萦芯此生头一次从阿翁和阿耶以外的男性长辈身上，体会到这种慈心，连对他为师时过于“严苛”的教导都没那么抵触了。
    晚饭时，全塘放过了她。晚饭后两人在温热的夜风下逛园子消食，依旧在谈论细则。
    全塘发现，小徒弟预事非常严谨。如果都按照她说的这些来布置，几乎可以花费最少的钱在东吴境内做最深的监控！
    而且小徒弟还特意强调急递应该只有监视权，不应该有执法权。最好还能成立一个监察急递的监察机构，每个月或者每个季度派这个机构的人暗中探查急递上报的某些举报是否为虚构。
    “你想做这个机构的首脑吗？”回到书房后，全塘最后再将细则检查一遍，然后问。
    “不想！师父要是想得善终，千万也别当。”
    全塘一笑，“知道了。”
    萦芯是顶着宵禁的鼓声回家的。
    阿糖见小娘子又耍赖让阿甜背进屋，诧异的问：“如何忙到这么晚才回？”
    “唉……别提了，说出来都是泪呀。”萦芯蔫头蔫脑的说。“先别准备沐浴。我还有作业没写呢。呜呜呜……”
    “啊？”阿糖一愣，然后开始暗暗佩服全师厉害，竟然能按着小娘子好好学字！这师父拜的不亏。
    “哼哼，你也别想逃过学习！我写这些你也都仔细学一学。等你回来了以后，都由你给我代笔。”
    阿糖抿嘴一笑，亲自给小娘子磨墨铺纸，一直陪着她写到将近子时。
    因为知道师父今天要去陛见讨论急递的事，萦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甚至写了一半今天的作业后才出门。
    “啊……想当年我要是有这个毅力学习……”高考能到五百分吧？
    阿糖抿嘴一笑，心想小娘子这才坚持了两天，还称不上“毅力”。
    中午在家美美的吃过饭后，萦芯才继续去全府上班。
    全塘还没回来，萦芯有种可以不上课的快感，也不去看那些基本都是废话的密奏，继续偷偷写今天的“作业”。
    傍晚，全塘和太子才一起回了全府，萦芯见二人神色疲倦，问道：“不顺利吗？”
    “这样的大事，如何也不能一日就议定的。”全塘唉唉痛叫着，跌坐下来。
    他今日几乎在陛下面前正坐了一天，腿都木得不行了。
    贴心小弟子萦芯赶紧把从自家带来的桃饮，给师父和师兄倒上。
    全塘一盏沁凉的饮子下肚，问道：“你就不想在广固开个食肆？”他几年前还看过从费县流传过来的《鲜食记》，里面写的十道美食令人读之生津，可惜一直未能亲去一尝。
    如今竟然收了萦芯做徒弟，自然生了这个想头。
    萦芯再给师父满上，道：“现如今粮价飙升，吃食的买卖可不好做。倘师父和师兄好奇，可以派自家的厨下来学。只要不把食方广而告之就行。”
    她一提粮价之事，全塘和孙钊都是眉头微皱，话题自然而然的被带到了广固太守压粮价不成，出了个拆东墙补西墙的招儿：
    让贫民们去其他各县轮转出徭役。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萦芯也给自己倒了一盏，问道：“广固太守跟并州使君是亲兄弟么？还是他二人师出同门？”
    孙钊疑惑的看着她：“二人并非同姓，也非同门。”
    萦芯嘴一撇，“让广固贫民就食于周遭各县跟当年并州使君把灾民撵到徐州去，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话音一落，孙钊和全塘二人都不说话了。
    孙钊暗暗无奈，这段时间因国事愈加繁乱，他也渐渐明白了父皇为何总有心火。
    归根结底在于自大吴失去吴地，皇室的许多权柄皆只剩下空壳。本应只需父皇一道敕令便能解决的事情，却因两派争端渐渐偏离了本意。
    当了这几年的太子，孙钊越发觉得自己是陷入了世家的泥淖之中，动辄泄力，只能原地踏步或者越陷越深。
    全塘知道小弟子是怕这些贫民重蹈当年并州灾民死在来回路上的覆辙，道：“你当朝中之人都是铁石心肠吗？贫民之事，根源还在并州乱象上。待并州平稳，秋收后世家便能安心粜粮。届时粮价回落，粮铺也有粮可卖。”
    萦芯一听，高兴的问：“可是朝中有安并州的好法子了？”
    点点头，全塘便将今日听到的，陛下分冀州军到并州各郡维稳的消息说了。
    “冀州军自带粮草的同时，还会带冀州各郡的赈济粮到并州各郡，一镇一抚，双管齐下。不出一月并州就能靖平。”
    “啊！那……”萦芯喉头一哽，强行让自己维持着面部表情不要崩裂，“那可真是太好了。这样，抓捕那伙奸细的事情也可以徐徐图之了。”
    这可是近几日来，唯一让孙钊舒心的一个决议，他放下空盏，见小师妹真有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道：“他们在大吴潜伏数十年，便是最后真抓不住也不会怪罪师妹的。倒是师妹提急递曾监察之议有功，可有想要的封赏？”
    尽量让自己不要在此时此刻去想并州和冀州的事情，萦芯笑道：“亡夫去后，顾氏有一百多个亲兵得以脱了军籍，可叔叔惋惜他们荒废了一身骑术。未亡人就想不如在顾氏别院附近盖座马场。休沐时让他们赛马或者打马球娱乐广固民众，也是个营生。倘若便宜，请太子殿下替未亡人求陛下给马场赐名。”
    孙钊便知她这是想把这百多个骑兵和马场在父皇那过个明路。
    “这马场倒是个新鲜耍子，届时若是热闹，本宫也是要去看看的。只是赐名一事，不足以偿师妹之功。”
    百多个骑兵而已，加上马场太子就能做主。
    “嗯——”萦芯又想了想，“那能不能求陛下三年后给叔叔赐个好婚呢？”
    “可。”孙钊心道，顾禺真是娶了个好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