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作者:华发半生   甚独最新章节     
    曹县令刚把粥棚“布置”好,孙铄就到了。
    孙钊还没有儿子,孙铄作为血脉上离皇位最近的皇弟,曹县令第一次让手下施粥的时候就没让衙丁们往外说这些粮食是哪来的,生怕由此被刮进皇权的争端。
    所以孙铄的皇子的仪驾一出城门,就把在粥棚白等了一早上的移民们吓得一哄而散。
    好在锅里的满满都是稠稠的、热热的粥。
    孙铄又没接触过这类实务,曹县令怎么说他就怎么信。
    看着在远处踟蹰不敢上前的移民们,孙铄心中一种充实感油然而生。
    情知自己在这是耽误他们吃口热乎的,孙铄只问清楚了粥棚后面的粮食不多是因为粮铺运力不足,便回城了。
    孙铄好忽悠,刘偏可不行。
    他打着立刻带孙铄进宫向陛下邀功的念头,思量再三,怕万一兄弟二人说到兴起,把陛下引出宫亲自来看,便低声跟一个干儿子嘱咐了两句。
    那小内侍便把他的话夸张了数倍给曹县令说了。
    在贪墨和官途中,曹县令瞬间做了长远选择。叫心腹把前几天扣下的另外几车粮也赶紧送来。
    粥就是再稠,总是不顶饱的。
    前半夜吃过的移民们睡醒了听说粥棚还在,都聚过来吃第二顿。随着人数越来越多,曹县令也感受到小吏昨天晚上受到的压力。
    等那倒霉催的小吏把剩下的二十四车粮食一齐都拉回来的时候,便震惊的看到了曹县令正在亲自给移民舀粥。
    因为着急回城给萦芯汇报这一夜一上午的细情,一郎错过了这个西洋景,他到家时,萦芯已经吃过午饭,正准备午睡养养被全德塞满了帝王谱系的脑子。
    一郎一夜没睡,但是因为是第一次替夫人办成了大事儿,兴奋得很,事无巨细的把四郎如何学阿南装聋,气得那小吏直跺脚的过程都说了。
    阿甜和阿蜜听着,笑个不停。
    萦芯问过移民的情况,轻轻一叹:“就是县里再伸手,今天白天也勉强能够了。你们做的很好!”
    昨天城外的一出出,萦芯只给了框架,实际内容都是一郎、四郎自行发挥,事情的结果真是超出她预料的好!
    难得被萦芯这样直白的夸奖一次,一郎一礼行下:“谢小娘子!”在一郎这里,萦芯永远是他的小娘子。
    “先去补个觉吧,晚上让九郎陪你喝两杯。”这就是用随便点下酒菜来奖励一郎了。
    一郎手里有探查的经费,萦芯从来不查账,钱财上不必明着给他。
    “今晚不施粥了吗?”一郎谢过小娘子的赏赐,又有些担心的问。
    能伸手的时候,萦芯不会犹豫,不该伸手的时候,萦芯也不会强行插手。她点点头:“先且看二皇子从宫里出来,有没有什么新契机吧。”
    虽然没能午睡,可萦芯的心情很好,下午上课时,问全德:“我听说二皇子殿下在城外施了好几天的粥了,可是太上皇和陛下有所缓和了?”
    其实,孙瑾情知继续闹下去只会令朝中人心动荡,只是孙钊咬定必须开国库好好安置移民,不给他台阶下,便为着不让不知攒钱难的儿子败家,继续梗着了。
    可是,就如曹县令为着一丝能在陛下面前表现的可能亲自分粥,朝中许多臣子心中已经已经有了站队的意图。
    如果可以,一些官员和世家也愿意花些浮财,让陛下看到他们的倾向,只看二皇子能不能为陛下第三次施粥。
    这些弯弯绕,在全德的妻子全石氏近两天出门参宴时,已经被正面、侧面打听过好几回了。
    萦芯一问,全德便道:“应该快了。”
    这就是大吴最贵的耶俩之间的分歧,并未出现弥合的倾向,也未出现要加深的趋势。
    心下了然,萦芯翻过一页书册,强把心神往全德给她拓展《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序》的里提的一些历史背景。
    牵扯着许多人视线的孙铄,进宫后,果然很顺利的见到了陛下。
    孙钊这几日一直记挂着城外的移民,问了孙铄许多施粥的细情,一听从开始到今日一共就买了七十车粮,还是从县衙的手舍出去的,就知道二弟被手底下的人忽悠了。
    看了刘偏一眼,孙钊也没点出来,只说:“二弟开府也月余了,朕选个能辅佐实务的内史1给二弟吧。”
    从二殿下连想去当铺当东西换钱买粮都傻乎乎的叫陛下问出来的时候,刘偏的后背就开始冒冷汗,再叫陛下这样一敲打,几乎当场就想跪下。
    孙铄还傻乎乎的婉拒:“皇兄,内史一年是多少俸禄?”他养不起啊!
    孙钊一笑:“有了内史,你就都能养得起了。”
    说着,让黄让去给少府传令。
    下午回到二皇子府后,不过一个时辰,少府丞便带着陛下给二皇子殿下的丰厚赏赐和一个名叫祖约的少府属官来了。
    刘偏一边笑眯眯的看着陛下的赏赐,暗算比这几日叫二殿下败出去的贵多少倍,一边偷偷的观察祖约。
    这位年纪不小了,一脸苦大仇深的褶子,自言出身范阳遒县(今河北省涞水县),字士少,以后就是孙铄的内史了,主管二皇子府名下的庄子和财政收支。
    祖约也是个心急的,刚把少府的旧上官送走,就问二殿下自己要跟谁交接。
    心中一梗,刘偏笑道:“二殿下的库原是我兼领个监管。祖内史今日才来,且先跟着我认认府里的人。明日再交接也来得及。”
    两人眼下的官位级别相同,但是刘偏跟二皇子的情谊肯定是初来乍到得祖约无法比拟的,这样说一方面想在祖约这里占个先,也是想腾出些时间把库房那不太平的账目赶紧做平。
    “日后都是要一起共事的,认人之事也不急于一时。倒是某听闻二殿下正在城外给移民们施粥,恐怕日日账目往来频繁,自当尽快履职为二殿下分忧才是。”祖约可不是官场新人,尤其他来的路上就跟老上司打听清楚了,二殿下的库一直是个腐官管着,哪怕立刻得罪他也得先盘库交接才行。
    不然若是等这面甜心苦的腐官只交给他个牛唇不对马嘴的烂账,以后因此出了什么大窟窿他拿什么堵?
    其实,不是所有内宦都那么贪,最起码刘偏就不是很贪,不然也不能一直守着个清苦的孙铄这么多年。在宫中,若是没有个从龙的野望,但凡随便找个出路,都比在二、三、四皇子身边有油水。
    刘偏只是比较抠,自发现孙铄染上了乱施舍的坏毛病,板不住他就只能在账上做了点手脚。
    是以两人盘完孙铄其实没啥东西了的库房后,祖约发现库房里的实物竟然比账本上记录的余额多,也是见了个稀奇。
    在场的都是自己干儿子,刘偏把孙铄手特别松的事儿跟祖约说了。
    “要不是某死命的拦着,这些,”指着库房里仅存的几件能拿的出手的存货,刘偏无奈道,“早叫二殿下拿去当了。”
    看着库房的仆从一脸喜气的把陛下才刚赏赐的东西往空空荡荡的库房里搬,祖约一边亲手记到账本上,一边在心里道:
    二殿下这脾性真是跟皇室格格不入。
    给皇子做内史可是个大大的肥差。眼下艰难点也是正常,等有了封地可就不同了!
    “难为刘常侍了。以后某也会帮着常侍劝谏二殿下的。”既然刘偏不是个死捞钱,为了以后工作顺利,他安慰了刘偏一句。
    是时,正好仆从们抬着陛下刚刚赐给二殿下的五百金要入库,祖约继续道:“只是施粥之事还不能停。”
    陛下分明是想借着二殿下的手,把太上皇不想让他办的事儿办了,祖约和刘偏心中都有数,刘偏便把昨日遇到的有大量陈粮砸手里的粮铺介绍给了祖约。
    孙铄开府之前,刘偏其实也绝少出宫,许多生活常识还是入宫之前留下的。
    他一说完在如今这个情势下,还有粮铺能说出“有大量陈粮砸手里”的话,祖约立刻明白,难道是这粮铺的主家想借二皇子的手,给城外移民施粥?
    再问粮铺主家是哪家,刘偏也没问过,祖约便直接带着还没捂热乎的五十金去了粮铺。
    祖约倒要看看,这家粮铺的主家只是不图名利想借二皇子殿下的手行善,还是想趁机巴结到二殿下身边,有其他的企图呢?
    他到粮铺时,见铺子里也如广固其他粮铺一样,每日早早就把为了对付朝中硬性规定“往年市价”卖的粮,按照官府核实的最低限度卖光,只开着个几乎空无一粒粮食的铺子。
    心中的天平就往单纯行善的另外一边偏移了许多。
    祖约也没透露自己是二皇子府的新任内史,直接跟趴在柜台上睡觉的小账房打听“市价八折”的粮食还有多少。
    有多少他要多少。
    昨日二皇子殿下来买粮时,长庚也在外围看着,见这老头眼生,决口不承认自家有八折粮。
    皮笑肉不笑的,祖约一定让小账房把话说死了,才说自己是二皇子府派来买粮的,给长庚堵得哑口无言。
    幸而长庚急中生智,强解释道:“那些粮原就是二皇子府上全包了的,郎君要提走自然是可以的。”
    “昨日买了五十车,你们还有多少?”祖约倒要看看这家要花多大的本钱巴上二皇子殿下。
    萦芯存了两年的粮食,再有善心也不能全给移民吃了自己不留,并且最开始长庚五人做的计划是运用移民的劳力,一边出,一边进,好保证自家的存续不会枯竭。
    可情势瞬息万变,五人的计划基本成了一纸空谈,叫这目的不明的老头一问,长庚也说不出,自家到底还能拿出多少粮食才对了。
    长生以为二殿下去了宫里,今天应该不会来买粮,便跟范二郎出去了。
    如今铺子里知道内情的,就松谷一人。他眼下的身份不过一个伙计,在一边看着长庚掉进语言陷阱里,干着急却没法插嘴。
    好容易跟二皇子搭上线,情知以后想“做假账”卖粮给二殿下的事儿悬了,长庚当机立断:“也就不到五十车了。”
    有了这五十车,移民未来三五天的应该勉强能支过去,后续如何,还是等跟夫人报备问题后,再寻解决办法吧。
    祖约打听粮铺主家是哪家,长庚只说姓赵。
    一时间没想起来广固哪家姓赵,祖约便没再继续深问,只把钱跟他算清楚后,依旧让粮铺直接把粮食送到粥棚去,便回二皇子府了。
    感受到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狐狸的套话能力有多强,长庚等祖约的牛车走远才长舒一口气。
    “长庚,你以后可长点心吧。总把话说那么死,不给自己留余地,肯定还会如刚才那样容易被人所趁。”松谷来到柜台前,沉声对长庚道。
    长庚依旧改不了,“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向夫人请罪,你不必多担心。”
    一摇头,松谷情知本性难移,便不再多劝。眼下赶紧在夫人之前想想这五十车被移民吃完以后,后续怎么办才是正经。
    南门外,时站时歇的曹县令给臭烘烘的移民分了一天的粥,也没等到陛下亲临,倒是等来了祖约。
    两人也算互相认识,见礼后,祖约便跟曹县令对起两次施粥的粮账。
    祖约是正经外官,且新官上任,绝不如孙铄好糊弄,也不如刘偏愿意任县里朝赈济粮下手。
    “昨夜也辛苦县里,今夜便只给他们分些柴取暖即可。”祖约把还没拆包的粮食点好数,记在账上,然后继续道:“府中又采买了五十车粮,等明天会先送到十五车,与剩下这些也够明日的了。”
    “是。”曹县令心疼进了袖袋又白掏出的粮食,也清楚以后不能随意伸手了。
    祖约见排队的移民也不是很多,便挨个尝了尝十个大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杂粮粥。
    基本都是高粱等粗粮混杂,且的确是陈米,但是绝对不是经年的,至多三年。
    再打听过这些粮都存在顾氏粮库里,他心中的疑虑反而更多了。
    这姓赵的到底是谁家?难道真的只是行善积德?